回家的路上,張濤碰見高子。【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他們坐在路邊拉話。高子問到他未來的打算。
張濤沉思一會後,緩緩地說:「對於是否繼續復讀我的確還沒考慮好。」
「這兩天我反覆在考慮一個問題。對於我們這些農民孩子,難道考大學就是我們的唯一出路嗎?」
「你知道的,這條路有多艱難,要實現這個目標,我們以及我們的家庭該要付出多麼巨大的代價啊!」
「可結果呢?就算是終於實現了目標,比如說你,師專畢業後當老師,你會滿足嗎?」
「最主要的是,你能給你的家庭,還有生你養你的家鄉,帶來多大幫助呢?」
落榜後,張濤第一次敞開心扉,講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平時我們口口聲聲喊著的,求學這些年被輸灌的,要為前途、理想、抱負類的東西去奉獻或奮鬥。」
「可是,這些東西究竟是指什麼呢?是為國家和社會嗎?」
「那麼,我們的家鄉算不算其中一份子呢?」
「古人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如果家鄉都始終處於貧窮落後之中,我們在外面瞎忙活窮折騰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嘛,說穿了,我們的努力與奮鬥,其實就是為了個人的享受和那些子虛烏有的理想與目標。」
張濤雙手插進頭髮,雙眼緊盯著田裡忙碌的高子父母,一副痛苦思索的樣子。
他繼續往下說:「是的,我與你一樣,對家鄉並沒什麼好印象。」
「家鄉是文人用來感嘆的,也是成功人士用來風光擺譜的。所謂的衣錦還鄉,說的僅僅是這些人。」
「而對於我們來說,家鄉就是家鄉。路邊或山林那一樹一草,成不了城市花壇或公園的景物。那土磚瓦房,也不同於城市的高樓大廈。」
「我們的家鄉沒有多少美麗與光鮮,有的只是貧瘠、飢餓與痛苦。我們只是在她那乾癟的乳房,擠出幾滴黃色的乳汁,才苟且活下來。」
「在這裡,我們度過漫漫童年少年時代,初嘗生活的百般滋味,體會生存的萬般艱難與辛酸,也見識了不少反覆上演的人間悲劇。」
高子驚訝地看著張濤,他今天怎麼啦!受什麼刺激了呢?怎麼會有這麼多感慨呢?
張濤沒有理會高子驚訝的目光,他滿臉疑惑地望向遠方的山巒,似乎哪蔥蘢的山林里,會有什麼他需要的答案。
跟著,一個仿佛從肺腑中壓迫出來的,沉重的聲音再度響起。
「的確,家鄉既塑造了我吃苦耐勞、堅韌不拔的個性,也在我心裡埋下了叛逆的種子。」
「我仿佛一直隱隱約約感應到,遠方有一個聲音在向我呼喚,有一片色彩繽紛的世界在向我招手,誘惑和鼓勵我逃離這讓我一天比一天反感、厭惡的貧窮落後的土地。」
「可這是我們的家鄉啊!無論我們承不承認,它都存在;無論我們喜不喜歡,它都是我們打斷腳筋還連著肉的根。我們能否認這事實嗎?
「是啊,我們是在這片土地長大的啊!這裡有呵護過我們的鄉親們,有陪我們一起長大的髮小。」
「難道我們在這裡吃飽喝足,有所出息了,就揮揮手,留下一個華麗的背影嗎?」
「在村里,我們倆算是書讀得最多的人了,眼界自然也開闊些,難道我們就不能想想,能為家鄉做些什麼嗎?」
張濤眼光熾熱的看著高子說:「這並不是我的思想有多崇高,也不是這兩天村里人喊我英雄讓飄飄然了。」
「其實許久以來,我一直就在思索這事情。」
「我們家鄉的出路在哪裡呢?如何改變這貧窮落後的面貌呢?」
「難道世世代代就都得這麼麻木地活著,延續這悲慘的命運嗎?」
「難道除了到煤礦下井賺買命的錢,就只能一輩子過這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嗎?」
「高子,我不敢說改變,但我想探索,為自己也為家鄉探索出一條路來。」
「我知道這很難,但我希望自己的心,能與家鄉的土地一起來搏動,看是否能搏出一片色彩、一番奇蹟。」
「再說,這個事情我們不做,誰會做呢?」
說到這裡,張濤的聲音高亢起來,而且充滿了憤怒與不滿。
「千百年來,無論農民在朝代的更替中,作出多大的貢獻,永遠也無法改變自己處於社會最底層的命運。」
「關心農民、讚美農民,那只是掛在嘴巴上的東西。那些嚷嚷得滿世界都知道的什麼惠農政策,也只有那些油嘴肥肚裡擠出來的可憐米粒。」
「有不少高高在上的廟室人士,常義正詞嚴地指責說,憑什麼看不起農民?農民有什麼不好呢?自由自在,呼吸新鮮空氣,餐餐吃無污染食品。」
「做農民就沒有出路嗎?搞種養殖業,搞庭院經濟、山林經濟、立體經濟等等,哪一樣不可以發家致富呢?
「這他媽的純粹是放狗屁,站著說話不腰痛。」
「搞這些東西要不要技術、要不要資金呢?這些技術與資金從哪裡來呢?失敗的風險誰承擔呢?」
「一個普通的農民,能承受住這樣失敗的折騰嗎?如果搞這些東西,真能發家致富的話,城裡人為什麼不往鄉下跑,來投資,來發財呢?」
「為什麼鄉下人無論有錢還是沒錢,都一個個削尖腦殼往城裡鑽呢?為什麼城市越來越龐大、繁華,而農村卻越來越荒涼、人煙稀少呢?」
「這些高高在上的傢伙,只有讓他一無所有滾回農村,碰了壁,吃了苦頭,才不會亂放這樣的狗屁了!」
高子也插話說:「那些有錢人,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一下野菜粗飯啥的,會覺得特別好吃,就會羨慕我們天天都能吃這些無公害的純天然食品。」
「其實,要是真讓他們吃一星期的粗茶淡飯,再怎麼健康和綠色,保證他們吃的臉都能綠了。」
「在我們為溫飽而努力的時候,他們已經天天吃肉了。當我們能偶爾吃肉時,他們已經吃膩了肉。當我們能天天吃肉時,他們什麼山珍海味都吃煩了,就來吃我們的粗茶淡飯。」
「高子,把這兩擔谷挑到路上去,你與濤古先回,我們再收拾一下。」良清的喊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伯伯,你這打穀機不抬回去嗎?」張濤想著做更重的活,就疑惑地問。
「打穀機明天良桂家要借用,今天就不需要搬了。你幫我帶擔谷回去就行了。」良清解釋說。
張濤哦了一聲,也沒有再多說話。他躬身挑起一擔稻穀,與高子往回走去。
下沖一組曹子沖是從高塘進沖的第一個灣。該灣村民不姓曹,而是姓蔣。
蔣姓在下沖村是大姓。有三個組姓蔣,分別是一、二、五組。
這三個組呈品字結構分布,坐落在三個方向,分別扼守著通往芭蕉高塘、導子董溪與龍塘香碑的主要通道。
如此看來,蔣姓祖先這樣安置後代,是有眼光與深意的。
大概十幾分鐘以後,他們到了曹子沖前面公用的禾坪上。
張濤擱下扁擔後說:「高子,我先回去了。晚上你陪我去羅子山上守夜。」
高子爽快地答應了。張濤當下也沒有再停留,直接往家裡趕去。
快到劉家鋪時,張濤看到猴子在前面惶急地跑著。
「猴子,你跑什麼呢?」他疑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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