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小生沒有大名,只有一個小名,名喚阿九

  方錦珠的身形頓了頓。

  隨後就徑直走到少年面前,「你先待在這裡,幕時本將會派人來接應你去將軍府。」

  少年眼底華光瀲灩,在碰到她的視線後又連忙垂眸,嘴角卻不知覺的揚起欣喜的弧度,「奴遵命!!」

  他的聲音本來就好聽。

  此刻染了雀躍,更如山澗泉水一般沁人。

  緊跟著方錦珠出來的齊文斌一行,將少年雀躍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面上齊齊一黑。

  竟讓這小子得逞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們很清楚,這一點不分男女。

  如今將軍遠在羌蕪,若這小子真想做些什麼,就憑他這張臉,姑娘就很難不受蠱惑。

  就算姑娘答應了讓他去將軍府,也絕對不能讓他靠近姑娘身邊半步!!

  少年一直默默的跟在方錦珠身後,垂首恭敬的將她送到了馬前。

  然後看著女子身輕如燕的翻身上馬。

  目送著她騎馬離去。

  待方錦珠一行拐了個彎消失在主街路口,少年才堪堪收回目光。

  眸子裡閃爍著旁人看不懂的情緒。

  呆了好一會才緩緩轉身。

  就看到齊文斌一行正臉色陰沉的站在他身後。

  少年一怔,隨後就垂眸,不動聲色的掩下了底里未來得及收斂的複雜。

  「軍爺......」

  他恭敬的作揖行禮,身子躬的很低很低,是卑微到塵埃里的態度。

  齊文斌臉色陰沉,沒有說話,就任由少年這麼躬身不起。

  他們沒有看到。

  少年態度雖然卑微到了塵埃里,但和地面對視的眼眸卻平靜無波。

  仿佛他的身體和靈魂,可以全然分崩而處。

  即便身體卑賤如草,卻毫不妨礙他的靈魂尊貴如廝。

  「你叫什麼名字?」

  良久後,齊文斌才語氣不善的開了口,卻並沒有發話讓他直起身來。

  少年身形紋絲不動,「稟軍爺,小生沒有大名,只有一個小名,名喚阿九。」

  不過一瞬,齊文斌眼底就變幻了多個顏色,「阿九?」

  幾個千夫長也兩下對視,覺得這個少年越發不簡單。

  別的不說。

  單他這人不准他不起身的姿態,就不是普通人該有的反應。

  別看這小子長的稚嫩,城府卻不一般。

  這樣想來,一行人愈發擔心了。

  若放任這麼個狼崽子進將軍府,那簡直是防不勝防啊!

  姑娘向來是個睿智英明的,怎麼能輕易的鬆口將這種人留在身邊呢?

  齊文斌接著問道,「你是哪裡人氏?」

  阿九一五一十道,「稟軍爺,阿九是湖州人氏。」

  「湖州?」

  湖州雖然和京師以西比鄰,但是僅次於北遼的窮山惡水之地。

  整個州城八成之地都是山群峭壁,地勢險要,耕地寥寥。

  城裡所有耕地產的糧,還不夠給朝廷上交糧稅的。

  百姓們只能靠山過日子。

  但深山猛獸居多,晨時進山,幕時不一定能回得來。

  以至於。

  湖州城地域雖然和京師差不多大小,但居住人口卻只有京師的十之一二。

  當初唐武先祖帝之所以將京師選址和湖州城比鄰,就是覺得湖州城險要的地勢,是阻擋西周國的侵犯的最後一道屏障。

  這小子,竟然是這地方出來的。

  齊文斌繞著阿九走了一圈,「你......是那個軍人的家屬?」

  阿九身形不動,「稟軍爺,阿九並不是那個軍人的家屬。」

  「那你遠在湖州城,怎麼會落到朝廷軍的手裡?」

  「稟軍爺,阿九是在逃命的路上被抓的。」

  「逃命?你遇到事了?」

  「稟軍爺......」

  「行了行了,別稟稟稟的了,趕快如實說來!!」

  「是軍爺,阿九是孤兒,從小就顛沛流離,後來被拍花子倒賣為奴,沒想到主家暴虐嗜血,一言不合就以打罵為樂.......」

  說著阿九躬著身子,默默的撩開了一截衣袖,露出了胳膊上的新舊傷痕為證。

  猙獰的傷口讓齊文斌一行人肉皮一麻,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憫之心。

  「阿九不堪凌辱,籌備了多年,前不久終於尋到機會逃了出來,阿九想著往北遼方向是邊陲之地,主家不會斷然不會為了我一個奴隸花費如此大的精力追捕過來,所以阿九就一路朝北遼的方向逃了來......」

  阿九依然躬身不動,平靜的語氣好像在敘述旁人的過往。

  「卻不想,剛到淮州地界,就遇到地龍翻身的天災,好容易僥倖活下來,聽聞北遼可以收容災民,阿九便趕緊隨從一群災民,想一起結伴朝北遼而來。」

  「可還沒來得及動身,就被朝廷兵抓住了。」

  「再後來,就是軍爺所知道的情形了。」

  齊文斌一行兩下對視,神色複雜。

  這小子竟然這般命運多舛!

  剛冒出這個想法,齊文斌就凜然回神。

  他怎麼能對這小子生出憐憫之心!!

  反應過來後,他對阿九這個人愈發警覺,「你昨日為何要作那一出,讓將軍護你?」

  「你也不想想,這麼多災民,若都要將軍都帶在身邊保護,如何護的過來?」

  聞言。

  少年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些,「......軍爺,是阿九錯了......「

  「阿九別無壞心,只是阿九此一生顛沛流離,從未有過一日安穩的日子,在戰場上看到將軍的第一眼,阿九就知道,若能求得將軍庇佑,往後餘生阿九便再也不會遭人凌虐......」

  「所以昨日才不顧一切想求得將軍庇佑......」

  說到最後,阿九竟直接跪趴下來,額抵著地面,懇切之至,「阿九自知此舉沒有深思熟慮且自私自利,但阿九此一生遭遇的不公實在是太多太多,這是阿九第一次為自己的命運掙扎努力,只這一次就好......」

  說到這裡,阿九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哽咽,而且是那種極力壓抑的顫抖哽咽。

  聞者不忍。

  齊文斌本來陰沉不善的面色,皆有皸裂之勢。

  「阿九知道各位軍爺為何盤問阿九......」

  阿九突然直起身子,抬眸望向齊文斌,一雙破碎的眸子瀲灩著無盡悲傷和乞求。

  「......是因為各位軍爺對將軍重視......」

  「將軍是阿九的救命恩人,阿九對將軍,和各位軍爺對將軍的心一般無二。」

  「阿九一定會安安分分的為將軍牛馬!」

  說著重重的朝齊文斌一行磕了一頭。

  「請各位軍爺成全阿九,給阿九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