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直截了當
隨著比賽結束哨音的吹響,斯文·赫爾登從主隊教練席上站起身,走向客隊教練席,與萊斯特要塞主教練馬修·哈拉特握手。
接著他轉身走向球員通道,並沒有留在球場上和自己的球員們一起慶祝這場3:0的完勝。
整個過程,他的臉上都沒什麼明顯的表情變化——既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
大家已經要逐漸習慣斯文·赫爾登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風格了。
哪怕是在比賽中,索福聯進了球,他臉上也不會出現笑意,而依然是這種嚴肅的表情。
不過今天看著匆匆離去的赫爾登,解說員康納·考利調侃道:「希望赫爾登先生已經準備好了回答,記者們可是等一天了!」
這場比賽和他搭檔解說的嘉賓是索福聯名宿馬爾文·布洛克。
他聽見考利這麼說,就苦笑起來:「我如果是赫爾登,我會向王表示祝賀與感謝,畢竟他的帽子戲法幫我們在聯賽積分榜上前進了一位……」
因為昨天泰恩在主場3:2擊敗斯高斯人,而今天的比賽索福聯在主場3:0完勝萊斯特要塞,所以索福聯完成了對斯高斯人在積分榜上的超越。
現在索福聯積四十六分排名第三,而斯高斯人則積四十五分跌至第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烈確實是幫了索福聯。
如果不是兩者之間的矛盾,這甚至可以被傳為足壇的一段佳話——離開球隊的傳奇依然心繫母隊,儘管已經不能再身披紅衣為母隊作戰了,也還是在另外一塊賽場上痛擊母隊的死敵,為母隊爭奪冠軍做出了自己的貢獻……這就是索福聯的傳統,這就是英格蘭最成功的豪門的文化底蘊!
但因為王烈在離開時和索福聯鬧得不愉快,這個帽子戲法不僅沒有讓索福聯感到驕傲,反而還很尷尬。
比如前索福聯名宿,曾經在索福聯效力時間長達十二年,和王烈一起拿過七冠王的馬爾文·布洛克現在就很尷尬。
因為在王烈離開索福聯時,批評王烈發表公開信指責俱樂部是不尊重俱樂部的表現,他也被王烈的粉絲們認為是王烈的敵人。
所以在王烈完成帽子戲法之後,布洛克的社媒評論區也淪陷了。
布洛克則很委屈:我只是批評王不尊重俱樂部,我可沒說他不行啊!所以你們用王的帽子戲法來罵我,是不是罵錯了人?
康納·考利聽見布洛克的話之後,調侃道:「赫爾登應該會祝賀王,但他不會感謝王。要知道,如果他沒有率隊贏得這場比賽,那麼就算斯高斯人輸了球,也沒用……」
※※※
「我很高興看見王在離開索福聯之後有出色的表現。我說過,我一直都很尊重他……」
斯文·赫爾登坐在新聞發布會的台子上,表情嚴肅地回答記者們關於王烈帽子戲法的問題。
「那些認為我會內心陰暗到不希望看見王成功的人只不過是以己度人……我還沒有看那場比賽,但是我們錄了像。踢完今天的比賽後,我會和教練組一起分析比賽錄像的……所以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完成帽子戲法的,但不管怎麼樣,我祝賀他在泰恩的發揮……」
「我很高興我們在主場贏得了一場漂亮的勝利。球員們很好的執行了我們賽前布置的戰術,也展現了過去一個星期,我們在訓練場上的成果……」
「我們是否有希望爭冠?我不能說,因為賽季還沒結束,但我們會每場比賽都全力以赴爭取勝利的。我們現在的首要目標是重回歐冠,在告別歐冠三個賽季之後,能夠重新回到這一水平最高的賽事中,對索福聯這樣的豪門來說,非常重要……」
「哈里斯在比賽中打進了兩個球……是的,他的狀態非常出色。和王有關?不,我認為這麼說是對哈里斯的不尊重。哈里斯的進球是他自己努力的結果……」
……
郭學全一直舉著手臂,但卻沒有被點到名字。
而且不只是他,所有在場的中國記者們都沒有得到提問的資格。
要知道這場比賽來了很多中國記者,他們都等著在賽後新聞發布會上向赫爾登提問呢……
結果等到赫爾登已經決定結束新聞發布會要起身離開了,他們還是沒有一個人得到提問的機會。
郭學全再也忍不了了,他站起身來用英語大聲抗議:「我不記得索福聯是一個種族歧視的俱樂部,那為什麼整場新聞發布會下來,卻沒有一個中國記者獲得了提問的機會?」
新聞大廳里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種族歧視」的指控非常嚴重,沒有人願意攤上這樣的指控。
所以當郭學全這麼說了之後,原本準備離開的赫爾登停下腳步,重新坐回椅子上,並且對索福聯方面的新聞負責人說:「就讓他提問吧。」
就這樣郭學全作為全場中國記者的代表獲得了提問資格。
「請問赫爾登先生,為什麼王烈能夠在泰恩三場比賽打進五個球,貢獻一次助攻,並且昨天還上演了帽子戲法。而在索福聯,他半個賽季所有比賽加起來卻只有三百四十二分鐘的出場時間,和一個進球?」
郭學全問完之後,就看向赫爾登。
赫爾登聽完這個充滿了挑釁意味的問題,並未勃然變色,而是歪著嘴輕笑了一下,然後他搖頭道:「所以你用了那麼嚴重的一個指控,就為了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嗎?」
「這可一點都不愚蠢,赫爾登先生。我想包括我在內,很多人都想要知道答案:為什麼王烈在索福聯的這半個賽季和他在泰恩的三場比賽表現有這麼大的區別?」
坐在郭學全旁邊的劉忠,以及在場其他中國記者們也跟著嚷嚷起來,紛紛聲援郭學全:
「對!沒錯!請回答,赫爾登先生!」
其他那些英國、西班牙……或者其他什麼國家的記者們同樣用期待的目光望向赫爾登。
面對這些目光,赫爾登說道:「不同的球隊採用不同的戰術,不同的戰術也有不同的側重點。所以王在泰恩的表現並不能反推他在索福聯的表現。我對王在泰恩的表現感到高興,可這也不能說明他就應該繼續留在索福聯。恰恰相反,這不是正好說明他不應該留在索福聯嗎?索福聯是豪門,我們所關注的重點也不太一樣……」
他聳肩攤手,言外之意就是「堂堂豪門索福聯怎麼能夠和保級球隊泰恩相提並論呢?王能夠滿足保級球隊的要求,不代表他就能滿足豪門球隊的要求。」
郭學全怎麼可能聽不出赫爾登的弦外之音?
他反問:「但王烈率領一支實力不如索福聯的球隊擊敗了斯高斯人。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赫爾登搖頭:「每支球隊在面對不同對手時的心態都是不一樣的……」
見郭學全似乎還要說話,這次赫爾登沒直接抬手示意他閉嘴:「你問的問題已經夠多了。」
接著他豎起三根手指對全場記者說道:「索福聯現在排名聯賽第三,我認為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說完他不再繼續接受提問,起身很乾脆的離去。
※※※
「你對赫爾登的說法怎麼看?」
何振勇問站在自己對面的王烈。
「避重就輕,避實就虛,拐彎抹角繞了一大圈,就是不願意直接面對問題。和他這個人一樣,假得很。」王烈非常直接地給出了自己的評價,似乎並不擔心這番話評論轉頭就會落到媒體記者的手中。
何振勇微微一笑:「你倒確實直截了當。」
「我一向如此,何指導你應該知道的。」王烈說道。
何振勇想到了剛才他們見面時王烈的話,就點了點頭。
剛才兩人一見面,王烈握住他手的同時就非常直接地問:「何指導你看了前天的比賽,有什麼想法嗎?」
直接的讓何振勇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愣了一下,才老老實實地說:「想法有很多,一兩句說不清楚。」
他沒騙王烈,是真的有很多,有些想法甚至是自相矛盾的。
王烈沒有追問,而是點點頭,這個話題就先揭過去了。
然後他們就聊到了赫爾登的話題,何振勇得到了王烈對赫爾登非常直接的評價。
不過他這次來泰恩的訓練基地,可不是為了問王烈對赫爾登看法的。
他一方面是來看看王烈在俱樂部的訓練,了解他的日常訓練情況。
另外一方面也是來直接和王烈溝通交流,免得兩個人互相瞎猜。
溝通是保證不會出現誤判的基礎。
他作為中國隊主教練,最終目的還是希望自己帶隊成績好,而不是和那些網上極端粉們一樣非要站隊。
「我剛才已經和麥克尼爾聊過了,他說前天比賽中的那套戰術,應該會被沿用下去。但我記得你以前沒這麼踢過吧?年輕那會兒,你在邊鋒位置上,回撤的活動範圍也主要在邊路。後來你年紀大了之後,被逐漸固定在中鋒位置上,又頂在最前面當終結者……如今你在中路回撤,有些時候是進攻終結者,有些時候又是進攻組織者。像前天那場比賽的第二個球,你既是進攻發起者,又是終結者……這是你主動提出來的,還是主教練安排的?」
何振勇把他的疑問拋了出來。
這也是他這次要和王烈當面溝通的主要目的。
「是薩姆的設想,我之前倒是找他提過一個想法,但和現在這個不一樣……」
王烈把他對麥克尼爾提的戰術想法,完完整整說給了何振勇聽。
何振勇邊聽邊點頭,等王烈講完後他再說道:「你的建議,還是把自己當中鋒用。麥克尼爾這套,對你的定位很模糊,但對你的要求更高更全面……」
說到這裡,他皺起眉頭,沉思了一陣再繼續說:「我就覺得有種違和感……麥克尼爾的想法,其實不符合你最近這幾年的定位。倒是你自己給他的建議,聽起來合情合理。可實際比賽表現,你又確實在他的那套戰術里更如魚得水……」
王烈有點意外國家隊主教練的敏銳,因為何指導可能不小心接觸到了真相。
他在一個不太符合自己身體條件和年齡的戰術里表現得如魚得水,可能是因為自己身體機能確實要比實際年齡更年輕……
何指導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因為他又沒和自己一起訓練。
但薩姆·麥克尼爾可是和自己朝夕相處的。自己來到泰恩也已經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自己在訓練中是什麼表現,在各種體檢和體能測試中又是什麼表現,麥克尼爾不可能不清楚。
他這套戰術看起來對自己的要求有些不符合自己的年紀。
麥克尼爾可能也曾經懷疑過這麼做究竟行不行。
但日常訓練給了他信心,才最終讓他決定採用這套戰術。
「因為心裡有很多問題沒解決,所以我來看看你的訓練,想要從中看出點什麼來……」
王烈呵呵一笑:「哪用這麼麻煩,何指導?你直接把我召回國家隊,不就可以通過訓練了解我的情況了嗎?」
何振勇也跟著笑:「這次三月份的世預賽,我確實要把你召回去。如果你這樣的表現,我都不召的話,那我這個國家隊主帥也乾脆別幹了。」
王烈就笑眯眯地單刀直入:「那何指導打算怎麼安排我和小池?」
王烈都這麼直接,何振勇也沒在他面前裝腔作勢,而是長嘆一聲:「我還沒想好。」
接著他問王烈:「你覺得池震在前天的比賽中表現怎麼樣?」
王烈實話實說:「很好。賽後媒體給他打了斯高斯人那邊的最高分,是合理的。」
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沒有我的話,他甚至應該是全場最佳。」
何振勇點頭表示贊同:「所以這就很難啊……王烈你直截了當,我也不和你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我就直接說吧,自從我接手國家隊以來,首要任務就是完成國家隊的更新換代。這個任務,我幹了快兩年,總算有點成果了。現在你的狀態好起來了,但我不能就這樣把之前兩年的工作全部推翻,然後從頭再來。我不能只為你一個人負責,我得為國家隊這個集體負責。」
讓何振勇有些意外的是,這次王烈沒有繼續逼他拿出個確切的回答,而是點點頭:「我理解你,何指導。」
何振勇驚訝地看向王烈。
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王烈,也不是第一天當王烈的主教練,他很清楚王烈的性格、脾氣和行事風格。
如果王烈這麼好說話,那他當國家隊主教練這一年多時間來,頭髮為什麼越掉越多?外界又為什麼總有各種關於他和王烈關係不和的「流言蜚語」?
因為那些不是流言蜚語。
王烈和他的關係是真的不算好。
看見何指導的表情變化,王烈多少能猜到他為什麼會這樣。
果然,時間旅行者說的對……「非凡之心」的副作用確確實實影響了自己和身邊人。
現在沒有那個「非凡之心」後,他竟然可以這麼自然地說出站在他人立場上考慮的話來。
何振勇倒不知道王烈態度轉變的背後還有這麼玄幻的原因。
他只當是上半賽季在索福聯嘗盡人間冷暖之後,王烈也因此有了一些改變——這種事情很常見,並非什麼不能理解的「崩人設」。
就在何振勇認為王烈性情轉變時,王烈又繼續說道:
「我理解你,何指導。就靠一兩場比賽的表現,你確實很難下那樣的決心。沒關係,從現在開始到明年的世界盃,還有差不多一年零四個月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我會用我的表現,幫你打消顧慮,早日下定決心的。」
聽見這「王烈味兒」十足的話,何振勇笑了——啊,果然,王烈還是那個王烈……
喜歡他的人稱讚他霸氣,討厭他的人罵他霸道。
但不管是霸氣,還是霸道,何振勇都不關心。
他是國家隊主教練,不是粉圈頭子。
他只關心王烈能不能把自己說的話變成現實。
他笑著點頭:「好,那我拭目以待。」
這個話題就此結束,王烈又問何振勇:「何指導你打算就這麼回去了嗎?」
何振勇搖頭:「我還得去一趟利物浦,去和小池聊聊。一碗水得端平嘛……」
他攤開雙手,做了個兩手端水的動作。
「嗯……其實我覺得何指導你可以在那裡待到周末。」
「因為周末的『雙紅會』嗎?」何振勇問。
王烈點點頭:「你可以再看看小池到時候的表現。」
「我也想,但出差經費有限。而且家裡還有事兒呢。」
何振勇所謂的「家」可絕對不是他自己的那個小家,而是指國家隊——他習慣對外稱國家隊是「家裡」。
家裡有事情,就是國家隊有事情。
「就算在國內,我也肯定會看那場比賽直播的。不過,你能這麼說,我還是挺意外的……」
王烈搖頭:「他不是我的競爭對手。」
何振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準備告辭了。
臨走前他掏出手機對王烈提出個要求:「能找個人幫我們拍張合照嗎?」
王烈很奇怪——何指導又不是自己的粉絲,為什麼提出合影的要求?
於是他問:「自拍不行嗎?」
他做了一個舉著手機自拍的動作。
何振勇搖頭:「那樣不夠正式。我準備把照片給國家隊的官微小編,讓他們發到微博上去,以證明我確實來和你聊了。」
王烈哭笑不得,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理由……
「好吧,我去找個人……」
王烈很快就把維蒂尼叫了過來,讓小迷弟幫著給自己和何指導拍照。
「需要擺什麼造型嗎?」王烈還很貼心地問何指導。
何振勇對王烈伸出手:「再握個手吧。」
「好。」王烈把自己的手遞過去。
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同時維蒂尼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他怕沒拍好,還多拍了兩張,然後才把手機還給王烈。
王烈謝過維蒂尼的同時,把手機遞給何指導。
何振勇低頭看著相冊里的這幾張照片,滿意地點頭:「不錯,有那個感覺了。」
他收起手機,再次和王烈伸出手,這是他們這次見面的第三次握手了。
「拋開國家隊主教練的身份,僅從一個中國足球人的身份來講,我很高興你能從上半賽季的狀況里走出來。」
王烈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詞,他握住何指導的手同時直截了當地問:「所以作為國家隊的主教練,你不高興我現在的表現?」
何振勇抓著王烈的手上下搖晃,並且面露苦笑:「不是不高興,是頭痛,頭痛啊!王烈,你給我出了個……天大的難題!」
王烈看著他的雙眼,態度真誠,語氣霸道地說:「何指導,你信我。明年世界盃的時候,這就是你出給對手的難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