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燭龍
「不可能,這不可能……」
天啟的聲音顯得有些慌亂。
「你怎麼能這麼做?!真理,難道這就是你絕對中立的立場嗎?!」
天啟是認為真理不會出手,所以才特意選擇在這個時間點開始一些小動作。
因為它並沒有將自己全部的力量投放下來,而是選擇利用侵蝕科林身份的方法,這樣就能夠有效規避那道可能的規則。
在千年之前那道規則曾經限制了輻射巨蜥,而在此之後、任何偉大存在想要下場都要面對斟酌。
天啟覺得自己是斟酌過了的。
「我明明已經找了岩君的背叛,我還讓聖使拖住了你的使徒,我也刻意勾動了科林身體內曾經的布置……」
天啟的黑泥都在顫抖:「但為什麼,這些都攔不住伱?!」
它已經將自己能夠做的做到了一切。
兩位真理使徒,一個用來反叛真理,另一個則用來拖延。之後則是科林,這個同時具備真理和天啟力量的傢伙,用他來掩蓋自己的力量。
但這竟然都沒能阻止真理動手……
這傢伙到底有多可怕?!
懷著這樣的心思。
它聽到鏡子之中傳來一個悠悠的聲音:「你應該知道,這在時間面前毫無意義。」
「時間,從來就不是線性的。」
「不,這不可能。」
天啟喃喃自語著:「就算你掌握時間的權柄,你也不可能無視它的收束。任何有計劃的行動都會在時間上留下痕跡,沒有完全不被人察覺的痕跡。除非那個人是站在時間的源頭……」
像是想到了什麼。
那團代表著天啟的黑泥猛然顫抖了一下。
它聲嘶力竭地怒吼:「難道你,現在已經在時間最開始的地方了嗎!」
「你已經觸及了那個領域,讓世界線收束在你一人手中,以你作為一切的紀年——成為那個向四周發散的點?!」
天啟的聲音是如此震驚、慌亂,這對於一個偉大存在來說有些掉價。
但如果能夠領會其中的意思。
那麼任何一個人都會如同它一樣震撼!
因為這代表著如今的真理已經是站在一切開始的源頭,祂所作出的任何行動都能夠影響到後世,這足以讓祂不受到任何其他的限制。
因為只有閉環才會帶來制約,而如果是起點,那只會不斷前進。
就像是開國的皇帝能夠奠定製度,而之後的守成之君卻只能在「傳統」和「成例」的框架之中反覆橫跳,一點點將這個框架拓展出去。
現在真理的地位就是「始皇帝」,而那些同樣具備時間嗅覺的偉大存在,都只能夠是在祂屁股後面吃尾氣的繼任者。
這就是真理真正的權柄。
祂已經徹底握住了時間!
對於天啟的震驚。
真理只是聲音平靜地開口:「我只是站在了時間的源頭,僅此而已。」
伴隨著這句話。
那團扭曲的黑泥終於顯現出一個類似人形的模樣。
這個人形酷似之前在科林環境之中出現的那個黑色的新娘,身上的黑色衣裙看起來如同沾染了穢物,由純粹漆黑構築而出的面容上隱隱能夠看到人的臉。
「就算你真的徹底掌握時間權柄又如何!」
黑色的新娘一點點涌動著:「只要我還附身在這個傢伙的身上,那他就註定會成為我的騎士!不管你做什麼都不能反對這一點,因為事實已經很明確了。」
「如果掌握時間權柄的你都不能夠在最開始掐斷這個時間點,那就代表著這件事情已經成為了既定事實!沒想到吧真理,只需要從你的力量反推,就能夠知道後續的未來!」
天啟張狂大笑著:「你阻止不了我,要是你能夠做到這一點,那我在最開始就沒有辦法得逞!時間是你的武器,但也是你的軟肋!做不到的事情,哪怕花再多時間也做不到!」
天啟笑得很得意。
它認為自己找到了解決真理的辦法。
就像是那個寓言故事,一個英雄知道了自己會死在數年之後,這本應該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但英雄卻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因為這代表他不管做什麼,在二十年之前都不會死。
所以他做了很多,並且在最終的時間死去。哪怕死亡,也留下了很多自己的東西。
而現在天啟的情況也是如此。
能夠溯回時間的真理如果要做點什麼,那麼不可能讓它這麼安穩活到現在。
所以天啟覺得穩了。
它甚至開始考慮如果能夠捕獲科林這個真理使徒,到底需要做點什麼才能順便噁心真理的同時,將這個年輕人的效益最大化。
然而讓它有些沒有預料到的是。
「是啊,」真理緩緩開口,「我的確不打算親自對你做些什麼。就像是你之前說的一樣,對於你們,我還沒有必要違背自己的規則。」
「但,如果是我的孩子們自己主動願意救助同袍、那我也不會做些什麼。」
說到這裡,真理的聲音罕見帶上了一些笑意:「畢竟我從來沒有限制過他們,他們想要做什麼,只要支付得起代價,我都能夠應允。因為這是我從來奉行的法則,凌駕於時間、規則之上的……」
「等價交換。」
這句話一說出來。
天啟的臉色漸漸不對了。
它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的樣子,猛然回過頭。
而真理的速度比它還要快。
「做好準備了嗎,愛麗絲?」
真理輕聲說道。
回應真理話語的是遠處女孩堅定的呼聲。
「我從來不曾忘卻!」
如同千年之前一樣,在那個時候她就以「聖徒」的名義自我要求,更是將真理視作自己在那個時代唯一的支柱。
哪怕是在那之後發生了很多、很多,改變了曾經的那個少女,但有一點卻從來沒有變過。
那就是她對古鏡之後那個人的……誠敬與仰賴!
是祂陪伴聖女跨越大半個荒漠,也是祂幫助聖女成就自己的夢想,亦是祂將那個惱人的仙境詛咒消弭於無形。
祂是她的信仰,是她的支柱,這是超越一切情感的、最誠摯的心情。這種情感極為複雜,有對神的頂禮膜拜,也有對避風港的眷戀。
而當這種恩寵與目光褪去,就是聖女支柱坍塌、心臟被憑空挖去一塊的時候。
因為這一點,她甚至憑空產生出了第二個人格。唯有如此,才能夠略微填平她內心空虛的溝壑。
但在此刻,那種充盈的感覺再次回來了。
她花了無數年祈求、渴望、怨恨、再到之後絕望的感覺,再一次籠罩在她的身上。
那位被她視作「神」的存在,再次投下了她的視線。
所以聖女……或者說愛麗絲身上的火焰瞬間就被點燃。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以自己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趕到那個鏡子的身邊!
在這樣的情緒之下。
她動了。
腳下踩著輕盈的步伐,宛如故事之中真正迷醉在仙境之中的愛麗絲一樣,聖女踩著空氣飛躍了面前的黑泥。
她蓬鬆的裙擺飛舞搖曳,帶著金邊的流蘇在空中閃爍出一道金色的流光,一如她那頭漂亮的金髮。
如果她現在能夠撐著傘,那或許就是動畫之中記載的金色人偶跨越河流的情景,只不過她踩著的是淤泥、而非河水上的落葉。
但她身上閃爍著的光,卻和那個場景別無二致。
這是希望的光芒!
看著眼前這一幕。
黑泥氣急敗壞:「休想!」
它知道真理想要做什麼。
那個混帳是想要讓那個被祂拋棄的使徒再次握住這面鏡子,然後用祂那惡毒的力量將禁忌知識帶到這個世界!
真理的三大權柄,「時間」、「契約」、「知識」,在這之中最為神秘的肯定是時間,最難纏的是契約,但要論起最可怕……
唯有「知識」!
在這個充滿污染的世界,在這個知識淪為禁忌的時代。
哪怕什麼都沒有,僅僅只是憑藉知識的權柄,真理就足以位列偉大存在之列。
而現在,祂又想要故技重施,用祂骯髒噁心的知識驅散自己。
天啟絕不可能同意。
它還要科林,還要瘟疫騎士,還要實現自己的目的。
在此之前……
絕不,允許,任何阻礙!
黑泥之中猛然爆發出一陣可怕的力量。
這股力量已經觸及到了規則層面,距離打破真理所設下的「偉大存在不可過度干涉世界」界限,只有些微間隔。
這已經是天啟能夠做到的極致。
在這樣全力爆發之下,它身上甚至開始膨脹出遠遠超越序列二的力量。
無限逼近於人類極限的……序列一!
黑泥在這一刻瞬間擴散。
洶湧的黑色淤泥在瞬息之間就倒灌在這片土地之上,一個呼吸都不到的時間內,這片區域周圍的一切都全部被黑泥所覆蓋。
如果有人能夠從天空看向地面,就會發現近乎一半的土地,都被黑泥所淹沒!
這就是偉大存在的力量。
在這樣堆聚的黑泥之中,天啟就是無敵的!
遠處的馬蹄聲逐漸近了。
那匹白色的戰馬打著響鼻,神態迫不及待,似乎想要親自迎接它的騎士。
然後,讓它將可怕的瘟疫散播在這個世界之上!
但它註定是不能如願的。
因為在它的面前,時間的長河之上,有一個存在對它下達了命令。
那道命令很簡單。
「醒過來。」
在這道平靜卻不容置疑的話語之中。
瘟疫騎士睜開他的眼睛。
然而,在還沒有被天啟污染徹底浸染的眼睛之中,仍舊能夠看到那屬於「科林」的一部分。
得益於真理規則、還有愛麗絲的阻攔,科林還沒有被徹底影響,仍舊保留著自己的部分意識。
而現在,這道意識甦醒了。
甦醒之後的他做了最後一個動作。
他看著從自己上空飛躍而過的金色身影,幾乎沒有片刻遲疑地。
將那面被他牢牢抱住的古鏡,扔了出去!
「不!!!」
天啟目吱欲裂地看著古鏡在空中的軌跡。
它想要伸手去接,但科林在此刻卻顯得如此頑固。他用自己所剩無幾的意識死死限制著黑泥,不讓它分出力量去接觸空中的古鏡。
那面古老的黃銅鏡在空中翻轉著,宛如橫亘了千年的時光,穿行在歷史和時間之中。
時間給了它古舊的外殼,卻也同樣賦予了它難以言喻的力量。
恐怖的污染波動開始從鏡面之中擴散。
而在這股污染之中,鏡面里那扭曲的身影似乎清晰了一瞬。
那個坐在位置上的人,仿佛是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而隨後。
鏡子就被一隻手牢牢握住。
力氣之大甚至讓人懷疑她會不會將這面鏡子捏碎。
「啪嗒」一聲,身著白裙的愛麗絲輕盈落地。
手中緊緊抓著那面古鏡,眼神里洋溢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賜予你使徒的身份。」
真理輕聲說道:「說出你想要交換的東西吧,我那迷途的……孩子。」
愛麗絲激動到難以自制。
失而復得的榮光、再次握緊的恩賜、重回手中的眷戀,一切一切迭加在一起,讓她幾乎是控制不住地說出了一句話。
「請給我一個……逆轉一切的機會。」
仿佛是必然一般。
在此之前的真理也曾經許諾過科林一個逆轉一切的機會。
而現在,曾經的使徒愛麗絲,又一次許下了這個願望。
這讓真理都不由得默然了片刻。
「原來如此。」
祂輕生呢喃著:「時間,又或者……是『我』所給予的必然嗎?」
這一千年所發生的一切,難道都是個局。本質就是為了從愛麗絲口中,讓她說出這句話?
不然,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點。
祂給了科林逆轉一切的力量,而現在、又來了一個逆轉一切的可能……
但,不論如何。
真理都不會拒絕。
因為「等價交換」,是祂最基本的法則。
「既然如此的話,那就前進吧。」
「如果這真的是用了千年的時光來鋪墊,也是時候該揭開這場大幕了。」
真理的聲音很輕。
祂對著還處在震驚之中的天啟,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過去只是虛影,現在、想必會產生一定的實體吧?」
話音落下。
愛麗絲握緊鏡子,身體開始顫抖。
這是哪怕以她序列二都有點疲憊的負擔。
因為……這是真正意義上能夠顛倒時間的異象,是曾經在雪山之上出現過、卻只是虛影的「巨獸」。
而現在,在這黑泥堆聚的大地之上。
真正具備實體、並非虛無縹緲的「龍」,從虛幻照進現實,並且睜開了祂的眼睛。
祂甦醒了過來。
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
祂舒展著自己的身體,吹出泛著溫度的吐息。
這樣的巨獸,帶著龐然污染,穿行在天之上。不再是虛影,而是實體。
在這個時代沒有人知道祂的名字。
哪怕祂曾經出現過一次。
唯有科林。
看著頭頂的異象,嘴角掛起一抹微笑。
他是熟悉這一切的。
因為曾經他就有一次,親眼見證了類似異象的誕生。
只不過那一次比現在要簡單太多,太多。
可他的心裡卻仍舊有一絲懷念。
好久不見。
他在心裡想著。
「燭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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