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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莊的日子是清淨,周沅就帶了幾個丫鬟和嬤嬤,倒也將她伺候的極好,閒來無事看看話本逗逗鳥兒,還有難得顧微涼時時都陪在她身側。
可周沅本就不是個愛清淨的人,終於是呆的厭煩了。
顧微涼也深知她的性子,但卻沒說何時回府里,正要開口安撫安撫她,便見窗外鄭凜沿著小道一路走的急。
他眸光一暗,起身推門出去。
鄭凜氣都沒喘勻,將手中的匣子打開,是一把帶了血的匕首。
他神色肅穆道:「公子,人死了。」
顧微涼掀了掀眸子,並未有多驚訝,以免落下把柄,大多派來行刺的都是死士,完成不了任務,自然不會活著出去。
這匕首本插在沁雪苑主屋的被褥上,可行刺的人發覺屋裡沒人,拔起匕首就要跑,誰知卻被堵了個正著,便用這本要取顧微涼性命的匕首了結了自己。
鄭凜苦惱的揉了揉額頭:「公子,人死了便沒了把柄,難不成就這麼放過蘇家了?」
顧微涼眸中划過一片陰鷙,蘇澄真是好大的膽子,做不成親家又沒法將他拉到蘇家一黨的陣營里,索性就想派人殺了他。
如此一來,皇上身邊少了個心腹,他便多了分機會。
真是做夢。
顧微涼抬手合上匣子,也沒說如何處置這事,只淡淡道:「備車,夫人在這兒呆不住了。」
鄭凜一頓,只好揪著眉頭退下。
顧微涼轉身回屋裡,將坐在窗台上折花的姑娘抱了下來,商量著說:「我要進宮一趟,你一個人回府里我放心不下,一起去?」
周沅歪著頭想了會兒,她並不大喜歡宮裡。
顧微涼又說:「進宮去瞧瞧皇后也好,若實在不想去,好好待在莊子裡,不要一個人出去,知道嗎?」
周沅不解顧微涼今日怎這般緊張,好似她一個人回了府里或是出了莊子會出事兒似的。
不過看他臉色實在嚴肅,周沅只好點點頭:「那我去瞧瞧皇后娘娘。」
上回她生辰時,皇后差了宮裡的嬤嬤給她送了生辰禮,周沅想著,進宮謝過她也好。
馬車轆轆,從京郊到皇宮的路程本就不近,偏生又下了雨,走的就更慢了些,到宮裡也是快至晚膳的時辰。
周沅由著宮女領至鳳棲宮,只見鳳棲宮宮外的侍衛多了幾個,丫鬟和太監也多了不少,她不由四處掃了一眼,只覺得鳳棲宮的氣氛比她上回來要緊張不少。
領著她的宮女解釋道:「顧夫人莫要介意,實在是前幾日皇后出了事兒,皇上這才加派了人看護著,畢竟娘娘腹中懷的是龍胎,我等都馬虎不得。」
周沅沒問出了何事,宮女亦是沒說,直至鳳棲宮外,宮女伏身倒退了幾步下去。
門外的太監打了帘子,她悄聲進去,就見皇后正低頭用著銀耳羹,托盤一端放著她剛摘下的護甲。
周沅下意識往下看一眼,皇后的身孕也不過三個月,不仔細看是不顯懷的。
見著人來,皇后忙放下湯匙,讓人給周沅搬了個圓椅坐在她身側,又叫宮人多添了一碗銀耳羹。
她笑著說:「外頭下雨了,還是有些涼意,喝著暖暖胃。」
周沅向來都對皇后表露出的親近很惶恐,但正因皇后這樣對她,她心裡難免也生出一絲暖意,露出兩個小梨渦說:「娘娘身子可大安?」
「好著呢,就是日日閒在鳳棲宮,有些無趣罷了。」
說罷,她倒是好奇的問:「你這丫頭不愛進宮,今日怎麼捨得進宮來了?」
不等周沅回答,她又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髮髻上的鳳簪也隨之輕晃了:「是陪著顧大人來的吧,你二人如今倒是越發好了,真是好。」
周沅正要謝過皇后的生辰禮,一抬頭卻瞥見她耳邊有一道淺淡的劃痕,像是指甲劃出來的,快要痊癒了因而不大明顯,周沅若不是坐的離她這樣近還是看不見的。
皇后順著她的目光,抬手撫上傷口,語氣裡帶著一絲憐憫:「靜貴妃小產,情緒不佳,求著皇上給個交代,可惜處置幾個伺候不當的下人也難以消了她的怨氣。」
周沅一下瞭然,蘇靜沒了龍胎,可皇后卻好端端坐在宮裡養胎,這宮裡爾虞我詐,她難免不會覺得是皇后害的她,於是來鳳棲宮鬧了一通,因此皇上才在宮裡加派了人手。
周沅不好談論宮裡的妃嬪,只撿著簡單的說:「好在娘娘這口子也快痊癒了,萬幸。」
皇后低頭往嘴裡送了口銀耳羹,捏著帕子輕點了下唇:「我聽說柳家有個姑娘,再過兩個月就及笄了?」
周沅嘴角的笑稍稍頓了下,一時有些驚訝,泰勒王府近年來默默無聞,不受關注,柳長鳶哪能得穩坐中宮的皇后多看一眼。
可既然皇后知曉,就一定也知道柳家想送柳長鳶進宮的事兒。畢竟顧微涼都能打聽到,皇后又有什麼打聽不到的,統共也不過是後宅那點子瑣事。
「是有一個,娘娘怎麼會問到她?」周沅細細磨著紫砂碗問道。
皇后抿唇一笑,又低頭去攪碗裡的銀耳羹,神色自若道:「宮裡妃嬪少,本宮又懷了身子,皇家總歸要開枝散葉的,柳家那個若是個好姑娘,我倒也不是不能全了泰勒王府的面子。」
周沅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一來柳長鳶的性子並不適合進宮侍君,二來她也並不想牽扯到這事上去。
「娘娘要為皇上選人,應當自己見過,合了心意才好。」
她這話立場中立,並不偏頗著柳家,皇后眉頭舒展,也不再提這件事,拉著周沅話了會兒家常,便有些乏了。
皇后目光落在鏤花窗外,春日的雨下的綿密,涼意陣陣,讓人清醒不少。
周沅順著她的目光扭頭看了一眼,簪花步搖隨之一晃,上頭兩顆碎玉撞在一起,發出一聲輕響。
皇后的思緒一下被拉了回來,仔細瞧了周沅一眼:「你可有打算過這事兒?」
周沅一對細彎的眉頭挑高了些:「娘娘說什麼事兒?」
「怎麼,你這丫頭還沒考慮過給顧大人納妾?」她笑了一下,似是覺得周沅這丫頭心大了。
周沅慢了半拍的想了想,十分認真的回皇后的話:「還沒到時候呢,不著急。」
至於何時才是到時候,周沅心裡也沒個定量,但肯定不是現在,現在她還不想府里多添個人。
她好奇的瞥了皇后一眼,心想坐中宮的人果盤不一般,心胸實在寬大,給皇上挑人這事兒一點也不避諱,仿佛這就是理所應當的。
思此,周沅一怔。
這好像,本來就是理所應當的。
又小坐了片刻,皇后實在乏了,便差人將周沅送走,兀自歪在軟榻里小憩。雕花門扇一開一合。周沅回頭望了她一眼,抬腳出了鳳棲宮。
夏荷秋嬋見她出來,忙迎了上去,夏荷打著傘,細雨打在傘面上,滑落至花石小階。
周沅在台階上站了會兒,轉頭去問秋嬋:「你可有聽說外祖母一家同皇后有什麼過節?」
秋嬋啊了聲,有些驚訝:「奴婢並未聽說過,姑娘怎這樣問?」
周沅沒應聲,搖了搖頭道聲罷了,這種事秋嬋一個丫鬟也不會知曉,等得了空,回府里問問娘才是。
她斂起裙擺,小心的踩在花石上,繞過紅漆大門,往西走就是宮門。
顧微涼今日也不知道怎麼了,連在宮裡都囑咐了她好幾聲,一定要等他一道回府,所以周沅只能先去馬車裡坐著。
只聽夏荷唔了一聲,撐著傘的手傾斜了一下,雨水嘩啦啦灑在秋嬋那一側,打濕了秋嬋的繡鞋。
秋嬋正欲出聲讓她仔細著撐傘,就聽夏荷遲疑著說:「那不是蘇姑——婉妃麼?」
夏荷嘴裡一個打轉,硬生生將稱呼給改了過來。
然而秋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注意力卻不在蘇婉身上,在雨中打著傘和蘇婉說話的人,不是顧大人麼?
秋嬋轉頭詢問周沅:「姑娘,咱們可還要過去?」
周沅皺了皺眉,出宮的路就這麼一條,為什麼蘇婉在那兒她就不能過去了?
可還不等周沅動身,那邊的男人似乎先看到了她,緊接著蘇婉也回過頭來,細雨里看不清神情,但總歸不算太好。
顧微涼撐著傘柄大步過來,黑色長靴面上沾了雨水,整個人在細雨綿綿的天氣里顯得愈發清冷。
他伸手將周沅拉了過來,傘面向她那兒傾斜了大半:「和皇后說完話了?」
周沅點頭應聲:「說完了,正要去馬車等著你,就看到你和蘇婉在說話。」
顧微涼低頭睨了她一眼,眉眼柔了下來,這時恰好走過蘇婉身側,直將蘇婉給看的一顆心沉到谷底。
蘇婉強忍著沒喊住他,時至今日,方才無意聽到顧微涼和皇上說話,聽到顧微涼出的那些削弱蘇家對付蘇家的計策,還到了蘇靜究竟是怎么小產的,蘇婉方才發覺此人究竟多薄情寡義。
不管怎麼說,當初她也是險些就要…
她閉了閉眼,涼意簡直沁到了骨子裡。
身邊的丫鬟喊了喊她:「娘娘,咱們要不要悄悄給老爺送個信兒?」
蘇婉自嘲的勾起唇,看著被細雨模糊的兩道身影,眼底暗了下來:「你以為皇上還能讓我將信送出去?」
丫鬟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而另一頭,顧微涼虛扶著周沅上了馬車,周沅憋了一路正要出聲質問,怎麼皇宮這麼大,他進一趟宮裡就能這麼恰好撞見蘇婉?
而她一肚子話沒說出口,顧微涼剛一坐穩馬車便壓了下來,薄唇帶著春雨的涼意和濕氣,不算太溫柔的舔舐,伴著遲來的惶恐,尋找慰藉似的將人抱的愈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