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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太太這樣一生規規矩矩,恪守禮儀教養的人,怎能容許自己的外孫女做出這樣侮辱長輩,大不敬之事,若是傳出去,泰勒王府多少要受些牽連。
可這會兒賓宴已然開始,陸陸續續來了幾家官員夫人,老太太就是想回去好好教育周沅也不能挑這場合。
她並不知孫氏與顧微涼的關係究竟有多惡劣,總歸是母女,因而對孫氏還頗恭敬,內閣首輔之母,也是老太太怠慢不得的。
老太太好聲好氣問著:「園子裡賓宴開了,
顧老夫人可要一同前往?」
孫氏猶豫了一瞬,眼底閃過一絲精明的算計,若是讓周沅看到她和柳老太太在一塊,便會知曉她在挑撥,待人走了還不知要怎麼跟她那好兒子告狀。
這麼一想,孫氏便做出一副頭疼的樣子,揉著太陽穴道:「我這病殃殃的身子還沒好利索,大夫說了靜養最好,就不去湊那個熱鬧,還添晦氣。」
老太太沒攔她,看著人步子不太利索的一步步往臨安堂走去,直至看不見背影,她才重重甩了袖子。
她朝身後的於媽媽問:「這事兒你怎麼看?」
方才孫氏說的,於媽媽已然都聽的清清楚楚,瞧了一眼孫氏離開的方向,低聲說:「老奴瞧著,許是有誇大的成分在,但六七分是真的,有些事兒找兩個丫鬟打聽打聽便能得知真假了。」
於媽媽抬眸去看老太太,見老太太朝她點了頭,便招手讓不遠處大樹下兩個打掃落葉的丫鬟過來問話,一人給了一錠銀子便什麼都說了。
於媽媽稍稍一思索:「老太太,暖春閣顧三姑娘的事那孫氏說的半真半假,她沒說後頭是顧大人處置了三姑娘,既然五姑娘做的這些事顧大人都知曉,沒攔著反而幫著,咱們是不是就…」
老太太眉頭緊鎖,不由沉著臉哼聲道:「簡直胡鬧!占著一時栓住了男人的心便這般胡作非為,今日有人縱著,若是來日府里多了妾室通房可如何是好?」
孫氏畢竟是顧微涼的母親,再如何這層關係是變不了,周沅能這樣對他的母親不敬,若是哪日將顧家得罪了個徹底,連累了周家不說,泰勒王府也少了一個倚仗!
老太太沉著一張臉走到園子裡,緩和了一下,佯裝無事發生一般,對來往的夫人太太還能慈善的笑笑。
她左右掃了一圈,周沅正在水榭邊同李家夫人攀談,在看到老太太后,她匆匆說了兩句便走過來:「外祖母,我讓人給您打掃了處亭子,您過去坐著歇歇,我讓幾個手腳利索的伺候您。」
這話說的,不由叫一旁的幾家夫人紛紛瞧過來,讚嘆不已:「老太太可真是好福氣,外孫女這般孝順,出嫁了還念著老太太喜靜呢。」
老太太嘴角勉強揚了揚,可一轉身對著周沅卻又沉下臉。
周沅隱約感覺到老太太心下很是不悅,可也一頭霧水,不知哪裡又礙著外祖母的眼了?
「外祖母?您可要圓兒陪您過去坐一坐?」周沅小心翼翼的問。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也知曉現在不是時候,只好揮手讓她照顧好客人,由於媽媽攙著往亭子下走。
周沅偏頭吩咐秋嬋:「你去問問,方才老太太去哪了。」
秋嬋忙應聲退下。
今日的生日宴說是為她生辰辦的,是也不是,顧微涼特意要大辦,一來是為了叫旁人都知曉,周沅並非是他為了牽制周成祿才娶回來的,以免有人因此對周沅不敬。
二來也是為了叫周沅能多認識幾個人,總歸是有好處。
但這也實在是累著周沅,本就腰酸背痛的,還站了這麼許久,見著誰都一副笑臉相迎,嘴角都要笑僵了。
趁著沒人注意,她背手敲了兩下,腿也不自然的踢了踢。
那邊顧微涼一邊與幾個大臣寒暄附和,一邊分神瞧著這姑娘,看了好幾眼,忍不住低聲去吩咐鄭凜:「讓人上瓜果點心,叫幾位夫人到園子裡頭坐著,外頭曬。」
鄭凜遲疑一瞬,領著吩咐過去。
有幾個大臣聽了顧微涼的話,都忍不住面露疑色,膽子大的便笑著調侃:「顧大人成了婚,這心可細了不少,從前哪裡見大人這般體貼過。」
有會看眼色的接著話:「我瞧著也不是為了幾位夫人,全是心疼嫂夫人吧?」
顧微涼低頭笑了笑,並未反駁,眾人心裡便有了數,果然,兩家再有深仇發現,這男人啊,終究是難過美人關。
幾重屏風三年遮擋著,前頭隔著一層珠簾,幾個高官大臣的夫人陪著坐在周沅左右,個個都是人精,誇讚的話信口拈來,一句比一句好聽。
「王夫人脖頸這一圈西域進貢的紫金鍊子可真是好看,皇后娘娘賞的吧?」周沅笑著問。
王夫人一愣,隨即喜笑顏開道:「顧夫人這年紀小,見識可不小,這都瞧的出來呢?」
她今日特意將這寶貝帶來,可沒一個人認出來的,正叫王夫人煩惱著,沒想周沅一句話就將這給點出來了。
周沅笑著抿了口茶,王尚書這位夫人不僅藏不住話,也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自打進了園子便頻頻去摸她脖頸上那串臉子,滿臉焦心。
她便做回好人,全了王夫人的面子。
「之前進宮時有幸在鳳棲宮瞧見一回,沒想再見就在王夫人這兒了,皇后娘娘可真是捨得呢。」
周沅故作吃味兒的說,直把王夫人的虛榮心捧到了高處,高興的不得了,這一高興,就又同周沅說了許多京中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說著說著,便提到了宮中靜貴妃小產的事。
周沅正喝著茶,猛然用帕子捂住嘴,不可置信的問道:「小產?」
這幾位夫人平日裡都與王夫人交好,自家官人都身居要職,消息自然來的靈通。
雖說這事被皇上壓了下來,但到底瞞不了所有人,消息還是走露了出去。
可她們沒想到的是,周沅竟然不知曉這事兒,她可是首輔大人的枕邊人,竟比她們幾人知道的還晚。
王媽媽拉著周沅的手,極小聲道:「你說巧不巧,皇后才懷了沒多久,靜貴妃便小產了,還到鳳棲宮鬧了一陣,自個兒把自個兒的身子給哭暈了,可皇上連瞧都不去瞧一眼,倒是日日陪在鳳棲宮。」
有人回道:「也不稀奇,皇后腹中若是個男孩兒,那便是嫡長子,興許就是將來的儲君,皇上能不重視麼?」
周沅訕訕的低下頭喝口茶壓驚,心下難免有些複雜。
蘇婉是因為蘇靜懷了龍胎才進宮固寵的,結果現在蘇靜小產了,那蘇婉當初進宮的意義實在不大。
周沅正走著神,王媽媽又在說春獵的事兒。年年春獵都在三月,可今年缺因皇后懷著龍胎,皇上不放心的要陪著,才一推再推推到了四月。
「夫人。」夏荷悄聲走過來,將周沅的思緒給拉了回來:「段家來了。」
周沅抬頭,正逢段夫人走過來,還有段家的六姑娘段漣。
段漣是個活潑的性子,走的比她母親還快,三兩下便奔到周沅面前,一下撲著抱住她:「我才不在京城短短半年你就嫁人!」
她撅著嘴,對周沅嫁給顧家這事頗為不滿。
段夫人皺著眉將段漣從周沅身上拉了起來:「顧夫人見笑,漣兒這丫頭,半點規矩都沒有……我平日怎麼教你的?」她轉頭輕斥。
段漣不敢頂嘴,吐了吐舌頭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
段夫人備了禮來,客氣的遞上,段漣便小聲說:「還有我哥哥備的一份。」
聞言,段夫人臉色就清冷了一分,仔細瞧了周沅一眼,不由就覺得頭疼。
這位都已經嫁人了,她家裡那沒出息的兒子還惦記著人,連家中給他找的姑娘都這不滿意那不滿意,也不知要被耽誤到什麼時候。
周沅收了禮起身恭敬的道了謝,她對段夫人其實本是挺親近的,幼時這段夫人待她與親女兒似的,叫周沅覺得她很是和藹可親。
可也不知什麼時候,段夫人便有意無意的疏遠周沅。
眼看周沅叫丫鬟給她上茶,她忙阻止道:「我聽說這顧府里有一處養著錦鯉的池子,修的很是漂亮,不知今日可有這個眼福,叫顧夫人陪我去瞧瞧?」
周沅不由一愣,自然是不能拒絕,只是瞧著段漣不停給她使眼色,頗有些疑惑。
段夫人步子走的又穩又慢,周沅也只好陪著她這麼走著。
到了那錦鯉池旁,她腳步一停,瞧著一隻只躍出池面的錦鯉,觀賞了片刻,笑著說:「顧家實在氣派,這一比起來,段家可就略顯簡陋了。」
周沅眉頭一蹙:「段夫人這說的什麼話,段家若是還簡陋,京里可沒幾處氣派的了。」
默了一瞬,她笑著看這丫頭:「你嫁到顧家,顧大人他待你可好?」
周沅不明所以,點頭應:「自然是好的。」
話落,段夫人長長嘆了口氣:「我也這麼說,可阿衍卻不聽,總說你是被逼著嫁到顧家,過的不開心。」
周沅一臉茫然,半天才回話:「阿衍哥哥他總是瞎操心,您可要好好與他說清楚。」
「我是與他說不清楚了,他到這個年齡,卻看都不看別的姑娘一眼,再這麼下去可如何是好,我是真拿不出主意。」
說罷,段夫人面上亦是閃過一絲為難,她知曉這事說來都是她家那小子的問題,不怪周沅,可…
她閉了閉眼,索性破罐子破摔:「周沅,你是不知阿衍那小子,還想著若是顧家休了你,他再娶你,因此怎麼都不肯多瞧一眼別的姑娘,若是你還顧念著一絲情誼,可否替段姨勸勸他?」
周沅驚的呆住了,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