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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嬋剛擺好早膳,就看到周沅神色懨懨的從耳房出來,襦裙下擺還滴著水。
她不由呀了聲:「奴婢忘了交代,顧大人一早便叫了水,沒去上朝呢。」
周沅悶悶的瞥了眼秋嬋,倒是早說啊。
顧微涼穿戴整齊出來時,便看到周沅已換好了衣裳,秋嬋正給她翻著領子。
許是今日不打算出門的緣故,她只穿了件薄薄的素衣,襯的未施粉黛的小臉清瘦了一些。
顧微涼不知道怎麼的,總覺得她嫁過來後好像瘦了,不由眉心緊了緊,扭頭看了眼小桌上的早點,十分自然的往她碗裡多盛了些粥。
周沅過來時,顧微涼正慢條斯理的折起袖子,十分講究。
鄭凜從屋外進來,抱著一沓摺子,放下後便匆匆退下,還順帶拉走了在屋裡給花換水的秋嬋。
這些便是當日進宮時皇上拿給顧微涼瞧的。
周沅瞥了眼這幾份摺子,在顧微涼默認的目光下緩緩伸手拿起,遲疑的翻開看了兩眼,隨即就變了臉色。
她一目十行的看完,又去拿下一本,再翻開一瞧,幾乎全是參周成祿的本子,字字句句無不是陳述周成祿的罪名,其中最大的罪過,便是扶持安王。
周沅連著翻了好幾本,正摸著去拿下一本時,手剛碰到摺子便被顧微涼一雙竹筷壓著:「不必看了,再看也是一個意思。」
周沅默了一瞬,佯裝不在意的笑了聲,隨後將摺子丟到一邊:「雖然我不懂官場,但你們當官的不就是這樣,參來參去,我爹為官數十年,有人看他不慣也是常有的。」
「可皇上看多了聽多了,難免不會生出別的心思,前日進宮,正是找我商討對付周家之計,可惜還未想出什麼好計謀。」顧微涼嘴角噙著一絲極淡的笑。
周沅擰了下眉,不高興的看了他一眼。
顧微涼沉吟片刻,一邊攪著碗裡的粥一邊說:「想來確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旁人不過是看你我分居兩室,猜測我與周家不睦,才讓老師在朝中更為難罷了,不過老師為官多年,應當應付的過來。」
周沅錯愕一陣,仔細去琢磨顧微涼的意思,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待顧微涼起身去書房辦公後,周沅腳步匆匆的在屋子裡繞了幾圈,繞到秋嬋不得不出聲打斷她:「姑娘這是怎麼了?」
周沅步子一頓,扭頭定定的望著床榻,猶豫半響才道:「去知會一聲後廚,往後膳食做雙份的。」
秋嬋驚訝的啊了聲,隨即反應過來,欣慰的笑了一下:「姑娘是打算同顧大人同住了?奴婢早就想勸姑娘了,雖顧大人與老爺不合,但姑娘畢竟嫁了他,往後也不好一直分開住,省得叫旁人說閒話。」
周沅眉心輕擰:「外面如何傳的?」
秋嬋噎了一下,眼神飄忽的看向窗外,正好瞧見夏荷在訓斥下人:「姑娘瞧,夏荷跟楊姑姑久了,還真有幾分楊姑姑的模樣呢。」
可周沅今兒個卻一點沒被她糊弄過去:「你若是不說,就把夏荷叫進來,她嘴可比你快多了。」
秋嬋為難的低下頭,磨蹭一會兒才回:「新婚後顧大人便宿在書房,也不常來沁雪苑,外頭又正好有傳言說顧大人娶姑娘本就是為了對付老爺,如此一來,都說姑娘可憐,不得大人歡心…」
周沅扯了扯嘴角:「還說什麼了?」
秋嬋飛快搖了搖頭:「沒了,就這些,府里人多嘴雜,但也說不了什麼別的,畢竟姑娘是聖上賜婚,旁人不敢多嘴。」
周沅哦了聲:「你去將夏荷叫進來。」
秋嬋扣了扣手,只好又說:「還說姑娘這般境地,是因為周家要倒了。」她說著忍不住憤懣不平:「真是該掌嘴,胡言亂語!」
周沅悠悠嘆了聲氣,皺著眉頭讓秋嬋退下。
果然如此,她與顧微涼不親近,便讓人以為
誰都能上去踩周家一腳。
思此,周沅心事重重的拿下梨木架上的鵝黃披肩,讓人備了馬車往伯爵府去。
自打周沁嫁到了伯爵府,周沅也沒少來過,是以小廝一見她,便恭恭敬敬的請到了內院,又讓丫鬟去通傳少夫人。
不多會兒,周沁便噙著笑推門出來,朝她招了招手:「你姐夫不在,進屋裡說話。」
周沁日子過的滋潤,剛進府時就將後宅打理的井井有條,又同婆母相處融洽,現在每日閒著無事便歪在踏上,解解饞,翻翻書,好不愜意。
屋裡點著香,軟榻旁的小几上拜了幾道點心,可周沅這會兒哪有興致吃什麼點心,正要說話卻被周沁塞了一口桂花糕,堵住了嘴。
周沁笑了一聲:「你別說,讓我猜猜。」
周沅努力咽下糕點,兩眼圓溜溜的看著周沁。
「你呢不喜這門婚事,到現下心裡還膈應著,平日在顧府想必也與顧大人不親近,糟了旁人的閒話,下了自個兒的面子,唔,爹還多收了幾本狀子,你這小腦袋是不是亂糟糟的?」
周沁說著,點了點周沅的腦門。
周沅驚訝了一瞬,不過也沒問周沁是如何知曉的。她這個嫡姐,打小就跟神算子似的,什麼都能猜出來。
周沅的那點心思,從來就沒有能瞞的過周沁的時候。
她喪氣的點了下腦袋:「二姐姐,我要怎麼做才好。」
周沁歪著頭看她一眼,捏了一把周沅的臉頰,隨即撇了撇嘴:「顧家怎麼還將你養瘦了,這樣可不行。」
默了一陣,周沁忽然放下手,將臉上那丁點嬉笑的神情盡數收起,語氣一變,認真道:「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嫁去顧家的,你只要知曉一件事。」
周沅狐疑的朝她看去。
「只有你在顧家過的好,在顧家立的住,將主母這個位置牢牢抓在手裡,才不好讓人輕看了我們周府的姑娘,你再不喜顧大人,也不能在宅子裡同他生疏了,至於爹在朝中處境究竟如何,也不是你一個女兒家能左右的,你只要顧得你自己便好,可懂?」
周沅愣愣的點了兩下頭,想了想說:「顧微涼說,我在府中與他生分,才惹人猜疑,平白讓爹在朝中處境更難了些,現在想來,卻是我錯了。」
周沁一口熱茶未送進口中,點了口脂的紅唇貼在杯沿上,詫異的挑了挑眉:「顧大人告訴你的?」
周沅心下正煩亂,隨意點了點頭。
「他怎麼會同你說這些?」
周沅低下頭描寫紅陶杯盞上雕的花紋,心裡還在想周沁那番話,是以漫不經心道:「隨口說說的。」
周沁徹底揚起嘴角,怎麼可能是隨口說說。她扭頭去看自己這個打小腦子便簡單的幼妹,實在忍不住搖了搖頭,這麼個笨丫頭,顧大人可得多費心了。
她覆上周沅的手:「這偌大伯爵府,上頭還有個掌家的婆母,我能在這宅子裡安然度日,你可知為什麼?」
周沅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任由周沁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話,隨即姑娘一張臉紅成了桃色,扇子般的眼睫抖了抖,嬌嗔的甩開周沁的手:「二姐姐!」
周沁無辜的眨了眨眼,懶懶的倚在榻上:「我又沒說錯。」
周沅咬了咬唇,她說不過周沁,索性不說了,兀自塞了兩塊糖梅糕進嘴裡。
臨到傍晚時分,周沅方磨磨蹭蹭的從伯爵府離開。
晚膳時候,周沅便別彆扭扭的,也不說話,心不在焉的進食,還險些撒了碗裡的湯。
顧微涼知道她跑了一趟伯爵府,但也不知周沁同她說了什麼,三魂丟了七魄。
不過他也沒多想,用完飯後起身便要去書房將公文處理好,誰知他剛一起身,周沅便放下湯匙一併站了起來。
「你、你去哪兒?」
顧微涼蹙了下眉:「書房,怎麼了,有事?」
周沅急了,這人怎麼這樣,她沒答應他住進來時他偏要宿在沁雪苑,好不容易她想通了,怎麼他又要回書房去了?
小姑娘拽著裙子,有些生氣:「你怎麼不睡這兒了,你前兩日不是在這宿的好好的?」
聞言,顧微涼難得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只覺得有些好笑。
他不過是去書房處理公務罷了,府里人多口雜,該在沁雪苑住下還是得住下,這姑娘平日與他不親近,若是再分兩室住,怕是更惹人閒話。
看來今早那麼一處,還是有些作用的。
顧微涼壓著笑意,往長案上看了一眼,語氣淡淡,十分正人君子:「座椅冰涼,不如床榻溫軟,何況你也不自在,我思來想去,還是回書房的好。」
周沅屏著氣,眼睜睜瞧著顧微涼從她面前走開,忙拉住他最後小半截衣袖,試探道:「那…要不然,你睡床?」
顧微涼下意識挑了下眉頭,倒是沒想到小姑娘還挺大方,床都讓給他了,忍不住問:「你呢?」
周沅喪氣的抬著下巴指了指顧微涼口中冰冷的座椅。
男人緩緩點頭,彎了彎唇角:「這樣豈不是太委屈你了?」
小姑娘咬了咬唇,就差把委屈寫在臉上了:「不委屈,我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