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我也配叫武學天才?

  【蘇幼安是個絕世天才。】

  【她會成為中原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宗師。】

  【......】

  自懂事起,蘇幼安的身邊就圍繞著數不清的吹捧與誇耀。

  它們最初是出於對那位丞相的討好獻媚,被局限在江南一帶,而且要隨著時間推移逐漸消失。可等到這個女孩開始表現出得天獨厚的天資的時候,這些聲音就變得一天比一天要響亮,然後傳遍大晉南北。

  江湖裡人人都知道「武丞相」有一位了不得的女兒——

  但是對於蘇幼安自己而言,當「武丞相」的女兒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幼安這個名字是母親替她起的,意思是「從小無病、平安長大」。

  那位總是不言苟笑的父親很少回江南,即便高居丞相之位,卻始終尊重著妻子的意願,沒有將任何朝廷的紛擾帶進家門。

  直到她在學堂的一次晨課里意外顯露出那份更勝於「文將軍」的天賦之後,她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文將軍」與「武丞相」,是金夏王帳率兵南下、大晉將要滅亡之際,皇帝親自到民間拜請出山的兩位傳奇人物。

  前者以書法證道宗師,獨創法術「一篇殺法」,又極為精通兵家謀略,曾憑藉七千駐軍在玉門城外大敗草原十三部族,守住了大晉萬里江山。

  後者則是名震江湖多年的「鐵冠劍客」,同時以道術與劍術證道宗師,並將二者相互結合創造了能夠御劍殺人於千里之外的法術「超然」,即便身居高堂亦能揮劍斬盡滿城宵小。在平定戰亂之後的幾年裡,這位丞相協助皇帝肅清了朝廷里外的不諧之音。

  任誰都知道,草原上的那群蠻夷遲早會再次舉兵進犯中原。

  這一對被史官記載為「文武雙傑」的人物終究會老去,他們不斷的通過各種途徑在尋找著接班人,希望新的時代能夠有人代替自己撐起晉國的大梁。

  而蘇幼安的出現,給了他們一個最合適的答案。

  於是那時年僅六歲的女孩就拜了「文將軍」為師,原本無憂無慮的生活轉瞬被艱苦的修行填滿。

  來來回回的背誦一些無法理解的發音,最後將它們徹底烙進記憶里,即便是半睡半醒的時候也能一拍尺子就一股腦似的全部背誦出來。

  反反覆覆的照著一篇字帖練習,直到寫禿了筆頭、用斷了筆桿......

  而在這些日程結束之後,已經是深夜,師傅會要求她練習內功的同時以減少對睡眠的依賴。

  她用自己的整個童年去掌握了一篇殺法,成為了那個眾人口中的絕世天才。

  等到被母親接回了家,被給予了名為「選擇」的自由的那一刻,蘇幼安能回想起的僅剩下了小時候在學堂里一邊聽講師念書一邊偷偷在宣紙上塗鴉的快樂。

  *

  蘇幼安握著筆,滿臉複雜的看向站在對面的姜元。

  這門《四瀆訣》毋庸置疑是超越了宗師領域的神功,對方卻在短短一天之內將其掌握。

  跟這個怪物比起來,自己將近十年的苦修簡直就像是......她不願意繼續向下想了。

  即便是掌握了宗師親傳的法術,她仍舊只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做不到像那位將軍年輕時候一樣風輕雲淡的對待江湖上的眾生百態。

  而更加可悲的是,即便心裡裝滿了不甘、羨慕,甚至是夾雜了一些嫉妒,作為丞相的嫡女,蘇幼安此時的第一反應是要將姜元介紹給自己的父親和師傅,因為這樣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絕世天才」是如今內憂外患尚未根除的大晉最需要的救命之方。

  此時,當鋪里的各懷心事的兩人尚不知曉危險已經隨著夜幕悄然到來。

  ......

  昏暗的寺廟廢墟里,血腥氣混合著陰冷晚風陣陣襲來,月光從雲縫中漏出來,像滑膩油脂一樣塗在遍地屍體之上。

  一切都冰冷的凝固著,直到一具連死後都要妖嬈作態的女屍忽然顫抖了一陣子,幾枚銀亮的飛鏢被內力牽扯著在她掌中彼此碰撞發出清越的聲響,霎時間火星四綻,那些厚重的「油脂」瞬間被點燃——

  月光仿佛在燃燒,緊接是真的有喧囂烈火沿著山道蔓延向不知其深的巷落。

  原本在纏鬥中死去的地獄道教徒接二連三的從地上站起,即便是斬斷咽喉、切開脊椎這樣的致命傷此時也都盡數痊癒,他們在火光里低頭翻找著自己的武器。

  往生姑捂著自己已經癒合如初的咽喉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身體裡仍然殘留著蘇幼安在自己額頭寫下那個「死」字時,五臟六腑一齊破碎產生的痛楚。

  「我最討厭所謂的『天才』了。年輕氣盛,不知分寸,不識抬舉,偏偏又有一身讓人捉摸不透的怪本領......」她用衣袖擦拭嘴角的血跡,然後看向一旁石柱上站著的身披五彩霞衣的孩童,「邪見,你們到現在都沒找到蘇家的姑娘嗎?」

  「以筆墨施展的道法,的確有著我等無法破解的神妙。不過能確定的是,她沒有把消息傳到城外,教會的信眾已經徹底控制了城門,」被稱作是「邪見」的孩童開口便是蒼老沙啞的聲音,「反倒是你,怎讓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給殺了腦袋?」

  「敗就是敗了,」往生姑並不與他解釋具體的戰況,「我們必須趁著夜晚殺掉她......那個算卦厲害的老東西又在何處?」

  「『我們』正在城裡追殺他。」邪見搖頭晃腦的說著,「那傢伙算是『我們』行走江湖所見過的最難殺死的道士。」

  「只要蘇幼安一死,渭城很快就會落入教會的掌控。」邪見大聲的誇讚那位遠在北境的六道教教主的謀略。「借著一本幾十年前傳遍了中原的假貨充當四瀆神功出世的噱頭,竟然讓整座江湖都亂作一團,教主果真是好算計!」

  「教主聽不到的,」往生姑撿起一枚尖鏢,「比起吹捧那位大人的英明神武,你不如考慮一下計劃失敗後要怎麼應付他的怒火。」

  邪見立刻低頭用一種冰冷的眼神凝視著往生姑,「聽不到?你錯了,教主無所不知......」

  話語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僵硬了,瞳孔有些渙散,不斷有冷汗從額角浸出,像是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而這一切都在轉瞬間結束,邪見仿佛無事發生般的跳下了石柱,接著往生姑的提議往下說。

  「那麼,便趁著夜色把蘇小姐今天走過的地方都給『清理』一遍吧。」

  在他的手中,一張輿圖自行敞開。這孩童的手指點在渭城東門的位置,沿著商區不斷的向前,最後停在一處名為「平安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