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洛洗完澡出來,換了個干浴巾圍在身上,翹著腿,坐在浴室的小凳子上一邊吹頭髮一邊等郁晏。
她有點心猿意馬。
如果沒住兩個房間的話,或許現在她就能看見郁晏的腹肌了。
郁晏洗澡的時候,總歸不會裹得那麼嚴實。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丁洛從來沒享受過這方面的福利。
郁晏和她見面大多是在網吧,網吧里又嘈雜人又多,然後他就是打一天遊戲,中午跟她出去吃頓飯。
他永遠穿的正正經經,沒有半點職高吊兒郎當的氣質,連夏天都不願意多露一點皮膚。
後來就是去魔都,打電競有了名氣,他面對鏡頭也永遠都是一身隊服,私服都是被人偷拍的。
g把隊員的身材訓練的那麼好,怎麼就不拿出去炫一炫吸粉呢?
手機在柔軟的床鋪上嗡嗡的震,丁洛沒注意。
她把吹風機放好,頭髮還有點潮乎乎的。
半干不乾的,她也不願意再吹了,吹乾的頭髮太乾燥太枯,一點也不柔順,而且酒店的洗髮露又一般,簡直慘上加慘。
她準備看會兒電視等郁晏。
手機又開始響。
丁洛蹙眉,撈過來看了一眼,嚇得她立刻坐直了身子。
她媽發來的視頻邀請!
視頻!邀請!
丁洛飛快的環顧四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及胸的浴巾,怎麼看都像是剛乾完不正經的事兒。
她媽那麼精明的人,肯定一下子都能看出來這是酒店,她怎麼解釋自己在酒店洗澡?
丁洛舉著手機,急的在床上來回亂轉,仿佛手裡握著的是一個手榴-彈,隨時隨地都有爆炸的可能。
又響了一會兒,視頻才中斷了。
柳茉打了個問號,又問:「在幹嘛呢?」
丁洛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舌尖輕輕抵著下唇。
她的腦子飛速旋轉著,然後一抬眼,看到了對面的窗戶。
她立刻跳下床,三兩步到了窗邊,把窗戶打開,讓寒風從外面吹進來。
丁洛眯著眼睛,感覺皮膚上的潮氣瞬間凝固起來,大量的風灌入狹窄的縫隙,發出輕微的嗚咽聲。
她定了定神,給她媽打了電話過去。
柳茉很快就接了。
丁洛輕喘著氣,模仿著在路上走步的狀態,瓮聲瓮氣道:「媽,怎麼了,我在街上呢,信號不好。」
柳茉聽到了風聲,信了大半:「你吃完飯了嗎?」
丁洛揉著冰涼的臉,讓手機湊近風口:「還沒吃呢,馬上就去。」
柳茉關切道:「冷不冷啊,出門記得穿厚一點,尤其是褲子,別總想著漂亮就穿一層打底褲,你這兒不是南方,以後年紀大了都找回來。」
丁洛凍得哆嗦了一下,把浴巾又往胸上扯了扯:「知道啦,我穿的挺厚的,你到底什麼事兒啊?」
柳茉這才緩緩道:「你沒買火車票吧?」
丁洛眨眨眼,大聲道:「沒搶到啊,準備做飛機回去。」
柳茉一笑:「那不用了,我明天開車去帝都,你把宿舍里的東西再收拾收拾,有大件的我給你帶回來。」
丁洛一驚,都忘了模仿走路喘氣的聲音,她拔高了音調:「你來帝都幹嘛?」
「你和你姐都在帝都,我正好開車接你們倆回去啊,你姐也要收拾宿舍。」
丁洛煩躁的抓了抓頭髮,輕呼一口氣:「你明天就來嗎,也太匆忙了,我學校還有事情沒處理完。」
「沒事兒,我住賓館等等你,順便也可以在你學校逛逛。但你可快點啊,這都要過年了,不能讓你爸一個人在家忙活年貨。」
丁洛有苦難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都和同學約好了一起做飛機,你這樣我很難辦啊。」
「這有什麼的,跟同學好好說說不就完了,你快點收拾吧,媽今天晚上還得早休息,明天五點就出發。」
丁洛嘆氣:「那你開車注意安全,路上全是冰。」
「知道了,你快去吃飯吧。」
丁洛掛了電話,一屁股坐在小沙發上,呆呆的望著牆壁。
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剛把郁晏扯到帝都,還沒超過一天,她媽就說要過來。
丁洛覺得她媽是有點懷疑了,想要過來看看情況。
也怪她這段時間跟家裡聯繫的太少,朋友圈持續不更新,她媽看不到她的生活狀態,才喜歡胡思亂想。
可她怎麼辦?郁晏怎麼辦?
她要真坐她媽的車回家了,郁晏去哪兒?
丁洛一瞬間什麼心情都沒了。
咚咚咚。
郁晏敲門,隔著一扇門,聲音模糊不清的問她:「到底好沒好?」
丁洛抹了一把臉,站起身,朝門口走過去。
她心事重重的,還沒想好該怎麼跟他說。
門一拉開,丁洛擠出一絲笑,眼睛卻里寫滿了憂慮:「你這麼快就洗好了啊。」
郁晏低頭一看,她還繫著個浴巾,只能蓋住上半身和大腿,而且浴巾松松垮垮,好像隨時都能從她身上滑下來。
郁晏咬牙:「你是故意的?」
丁洛沒精力思考,迷糊的問:「什麼?」
郁晏炙熱的目光盯在她身上,桃花眼輕輕眯著,眼尾勾出一道彎曲的摺痕。
「這么半天你都沒換上衣服。」
丁洛一低頭,浴巾被她的動作一震,大有就此罷工的趨勢,好在丁洛手疾的把它撈了起來,然後面紅耳赤的合上了門,磕磕絆絆道:「你...你等會兒,我很快。」
郁晏被她關在了門外,不悅的靠著牆,想摸煙,卻又把手放下了。
丁洛明顯有心事,但她不說,郁晏也不會強迫她。
五分鐘之後,丁洛套好了衣服從屋裡出來,天已經陰沉沉的了。
「走吧,去吃飯。」
她攏攏潮濕的頭髮,把它們綁在一起,然後扣在帽子裡,再用圍巾圍上一圈。
這樣不僅能保暖,還能遮住她焦慮的神情。
郁晏意味深長的看她片刻,才轉頭朝電梯間走去。
酒店對面就有一家老北京火鍋店。
裡面人不少,能在返鄉熱潮中維持這樣的人氣,說明這家店起碼不難吃。
丁洛看了看表,正好六點,他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吃飯。
夠了。
熱騰騰的火鍋擺在他們中間,鮮嫩的肉片依次端上來,她的情緒才漸漸放鬆。
「要快點吃,只有一個小時。」
她夾了不少羊肉,胳膊繞過中間的炭爐,將肉放在了郁晏的那邊。
羊肉剛一入鍋,溢出一片白白的沫,香氣很快飄了出來。
郁晏定神看著她片刻,沒說話,垂下了眸。
他把肉在熱水裡甩了幾下,待肉片徹底變白,他又將它們撈出來放到了丁洛碗裡。
丁洛微怔。
這個場景很像以前。
他們在啟明職高外面那家米線店吃飯的時候。
每份過橋米線只有兩片肥牛,算是輔菜裡面最好吃的一種。
沒有她在的時候郁晏總是隨便用泡麵糊弄身體,丁洛擔心他缺營養,所以故意說自己不愛吃肉,把肥牛夾給郁晏。
郁晏則默不作聲的給她夾回來,甚至還把自己的給她。
丁洛看他不吃,特別著急,倆人時常用筷子打仗。
丁洛提高聲音,情真意切道:「我真不愛吃!」
郁晏則冷著臉,硬邦邦道:「你當我傻子嗎?」
他能分清她是不喜歡還是心疼他。
丁洛從回憶里出來,默默低頭,把羊肉沾著醬料吃了。
郁晏以前太內斂含蓄,表達的方式也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別人很難知道他的好。
久而久之,就連她都要忘了他曾經的好。
一個人願意把喜歡的東西分享出來,又怎麼會不愛呢。
因為愛才想呵護,才想付出。
她越發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媽要來的事情。
吃完飯趕到新t大學堂,正好七點十分,樂池裡已經在調音了。
丁洛拉著郁晏坐下,來看歌劇的有不少t大的學生,有些或許認識她,所以朝她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她不會像以前那樣不適。
郁晏凝著眉,翻看手裡的小冊子。
上面介紹了每一幕的故事情節,還有表演的演員履歷。
他翹著腿,把小冊子搭在膝蓋上,看的很認真。
他在努力理解這個故事,理解它為什麼這麼出名,理解丁洛為什麼喜歡。
他試圖從中找出興趣點,讓自己也變得喜歡。
丁洛輕瞟他的側臉,他像是在看戰術分析似的,一絲不苟。
其實故事情節很簡單,放在現在來說,甚至有些三觀不正。
一對男女為了自己的愛情,犧牲掉侍女無辜的生命,好像這世界就只有愛情似的,別的都不重要。
但藝術不是現實,正是這種極度的浪漫主義,給了人脫離現實的機會。
丁洛輕聲問:「你在國外看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她知道費城歌劇院演出的《圖蘭朵》,肯定比這裡正規的多,華麗的多。
郁晏一邊翻著頁,一邊答:「男女主在一起的時候,場下的情侶會擁抱接吻,**的時候,下面會起立鼓掌。整場最冷靜的就是我們g的幾個人。」
郁晏只是差點睡著,路江河已經歪倒在付概震的身上人事不醒了。
封晨也沒好到哪兒去,他中途就溜出去上廁所,在商店買了不少周邊,準備拿回國送人。
但當時郁晏卻想。
如果丁洛在身邊,在那種氛圍下,她或許也會跟他接吻。
丁洛點頭:「國內肯定含蓄一點,但是為了表示對演員的尊重,大家還是會經常鼓掌的,有時候演出結束,導演會上台跟大家分享,可以提問,這種互動性特別好,仿佛自己也參與了這場演出。」
郁晏總算把整個故事看完了,他扣上小冊子,坐直了身子。
丁洛小聲說:「你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郁晏笑笑:「你認真看吧,我都記下來了。」
關燈前的最後幾分鐘,仍然有人往裡進。
丁洛隨意一扭頭,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張瑞謙。
他身邊跟著個丁洛不認識的女孩子,女孩子一身名牌,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倆人走到第二排,在兩個空位坐了下去。
女孩子朝張瑞謙甜甜的一笑,挽住了張瑞謙的手,張瑞謙沒有掙開。
丁洛有種解脫的輕鬆感。
真好。
各歸其位。
燈光熄滅,演出開始。
丁洛這次沒能完全投入到表演里。
她心裡想著柳茉的事,時不時的溜號。
郁晏反倒比她看的認真,大概是熟悉劇情了,語言的障礙也沒有那麼明顯。
看完整場演出,他還精神的很。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丁洛醞釀片刻,小心翼翼道:「有件事跟你說。」
郁晏輕笑:「憋了半天了,總算憋不住了。」
丁洛頓了頓,有些慚愧道:「我媽來電話,說明天要開車過來,接我和我姐回家。」
她說完,立刻打量郁晏的臉色。
可惜借著昏暗的燈光,她看不到郁晏的變化。
「哦。」
郁晏淡淡的,語氣不喜不怒。
「你別走,我想辦法跟我媽周旋。」
丁洛心裡沒底,著急的補充道。
其實她本來想帶郁晏在帝都玩幾天的。
古北水鎮,故宮,頤和園,各種郁晏沒去過的地方。
但現在一切都泡湯了。
她沒法跟她媽和盤托出,雖然她的確有這種衝動。
但是...如果再牽扯出休學的事情,就更難收場了。
郁晏側過臉看著她:「你怎麼跟你媽周旋?」
他本來不抱什麼希望,準備明天買機票回魔都了。
丁洛道:「我找我表姐幫忙,讓她跟我媽逛街去。」
郁晏心思又活了一點。
他當然不想那麼快走。
回到魔都也挺無趣的。
整個基地幾乎只有他一個人。
尤其是過年那天,基地冷清,街上更冷清,想點個外賣都找不到人送。
他剛想說話,手機震了一下。
他掏出來看了看。
一個沒有備註的號碼,給他發來一條簡訊——
快過年了,你現在在哪兒呢?爸爸想跟你說聲新年快樂,訓練不要太忙,如果可以的話,告訴我地址,我給你寄點特產過去。祝好。
郁鴻山。
郁晏嗤笑一聲。
他能看的出來這條簡訊逐字逐句的調整了好久,要是這種態度早幾年,他說不定還真會被唬住。
「誰啊?」
丁洛小聲問,眼神有點擔憂。
郁晏不忍讓她東猜西猜,淡淡道:「郁鴻山你知道嗎?」
丁洛搖頭:「不知道。」
她不太關心國家大事,對政治也沒什麼興趣。
郁晏挑了挑眉:「哦,那你就當是給我一半基因的某個人吧。」
丁洛精神一震:「你爸!」
郁晏不太喜歡這種稱呼,但又不知道該換成什麼。
丁洛伸著脖子去看他手裡的簡訊,郁晏就把手機放低,給她遞過去看。
丁洛反覆讀了兩遍,猶猶豫豫道:「看起來還挺誠懇的,你們怎麼聯繫上的?」
郁晏雖然不願意聊郁鴻山,但畢竟是丁洛問的,他還是忍著煩躁道:「他主動聯繫的我,大概是覺得自己沒有兒子比較遺憾,而且我媽也死了,不會有人纏著他了。」
丁洛能察覺出來,郁晏對這個爸爸敵意很深。
這當然正常。
一個從小到大沒管過自己,沒負一點責任的父親,郁晏對他沒感情是應該的。
雖然在他口中,他媽媽也是過的稀里糊塗,甚至還一度想要扔了他。
但畢竟是養他長大的人,再怎麼樣,也是有感情的。
丁洛把自己手裡的熱咖啡遞給郁晏。
這是她在學校咖啡機買的,兩塊錢一小杯,主要為了暖手。
咖啡是甜的,她希望郁晏喝完之後心情能好一點。
郁晏抿了一口,就扭開了頭。
他不太喜歡甜膩的東西,戰隊的咖啡都是黑咖啡,一口下去,精神百倍那種。
丁洛在郁晏嘴唇含過的地方也喝了一口。
「你爸他是做什麼的?別是看你現在有名有錢了,有什麼目的吧。」
丁洛擔心郁晏吃虧。
反正她是不信對方真對郁晏有什麼愧疚和喜愛的。
多半是看郁晏一年上千萬的收入眼饞了,覺得自己跟他有血緣關係,也可以分一杯羹。
這世上人心就是這麼險惡,不能怪她多想。
郁晏要笑不笑的看向她:「可能不是。」
丁洛一本正經的教育道:「你從來都沒見過的人,貿然和你聯繫,多半沒安好心,你別想的太單純,人心都是很複雜的,你又賺了那麼多錢。」
郁晏懶洋洋的把丁洛摟進懷裡,輕描淡寫道:「哦,那你說的有道理。」
「是吧,旁觀者清。」
丁洛見自己得到了贊同,心裡一暖,她感到自己特別有用,在關鍵時候給郁晏指點迷津。
「嗯。」郁晏忍笑,覺得她擔心他的模樣特別可愛。
可愛的他不光想把她揉進懷裡,還想把她揉進心裡。
收到郁鴻山消息的陰霾,仿佛一瞬間消失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卡在這裡比較合適,下午四點再更,我去吃個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