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風揉了揉眉心,憋著氣,用食指敲了敲桌面:「hello,郁神,您回神了嗎?」
郁晏無奈的窩在椅子裡,低聲道:「抱歉,教練。」
戚風深吸一口氣:「我今天是讓你去打示範賽的,比賽視頻是讓他們拿去復盤學習的!結果呢,你說你讓他們學你點什麼好?」
郁晏閉了閉眼,淡淡道:「我這不是吃雞了嗎。」
戚風雙手撐著桌子,彎腰附身,額頭上的青筋蹦了蹦:「你自己不清楚?和徐歸知對上那塊,你勝率有沒有三成?你是讓我告訴青訓營的選手們,又莽又剛就行了,其餘的全看運氣?」
郁晏自知理虧:「這次特殊,正式比賽我不會這樣。」
戚風冷哼一聲:「正式比賽也遇不到這麼坑逼的隊友,那個dongdong,什麼玩意兒。」
郁晏有點失神。
這局比賽的最後,就只剩下了他和丁洛,倆人躲在一處石頭後面,挨得那麼近,稍微一轉身就能撞到一起。
丁洛跟他說了全場以來的第三句話:「謝謝。」
聲音很輕,輕的他差點就聽不到。
郁晏甚至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是他帶著她從p城順利逃脫,還是指那碗賣相併不好的疙瘩湯。
但不管是什麼,他覺得心裡絞著疼。
戚風批評完了,還有些納悶:「不過你今天幹嘛非要秀那麼一把,你以前什麼時候對新人這麼熱心了?」
郁晏垂著眸,舌尖輕輕舔了下腮肉,漫不經心的低笑:「看上了。」
「嗬!」
戚風萬萬沒想到是這種回答。
不過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新人長得是好看。
大眼睛,長頭髮,白淨的皮膚,玲瓏有致的身材。
要是讓戚風想一個具體的形容,大概就是國產校園偶像劇里的單純女主角吧。
「你轉移轉移注意力也好,人這輩子哪能就喜歡一個人呢,分手了,還能遇到更喜歡的。」
郁晏笑出了聲,點點頭:「您什麼時候兼職做知心大哥了,這不是余樂的活嗎?」
戚風警告他:「沒空跟你貧,不過你在這段時間別搞出什麼動靜,她畢竟算是青訓營學員,你是一隊隊長,傳出去影響不好。」
郁晏連反駁都沒反駁,桃花眼疲倦的耷拉著:「好。」
青訓營的衛生間裡,丁洛把毛巾沾濕,擦了把臉。
涼水打在皮膚上,讓她清醒了片刻。
對著鏡子裡濕漉漉的臉,軟噠噠黏在耳側的頭髮,丁洛輕吹了一口氣。
可以了,瀟灑一點。
郁晏對她有感情嗎?她一直承認是有的。
他當初同意跟她談戀愛,肯定是也喜歡她,不然就以他那狗脾氣,絕對連理都不帶理她的。
但是卻遠遠不及她對他的迷戀。
郁晏對她來說太特別了,簡直就像她平靜無波的生活里划過的一顆流星。
一出現,就絢爛了她的整片天空。
她呢,就是郁晏傳奇波折人生中的休憩所。
留戀一會兒,溫存一會兒,總歸是要走的。
衛生間的門響了一下。
丁洛透過鏡子,看見門外進來了一個打扮特朋克的女孩。
煙燻眼影,淺紫色乾燥的頭髮,黑色皮衣皮褲,一條鉚釘腰帶。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來學街舞呢。
「你很開心吧,用個八倍鏡換郁神捨命救你一次。」
女生靠在門邊,盯著鏡子裡的丁洛,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哦,丁洛想起來了。
這就是剛才坐她附近的那個dongdong,就是那個自己死後還不忘拖她下水的垃圾隊友。
丁洛把手搭在額頭,撩了下額前濡濕的頭髮,淡淡道:「開心你媽呢。」
她現在實在是心煩意亂,一點耐心和好脾氣都沒有。
這時候誰來惹她,都是找罵。
女生的眼皮抖了一下。
她沒想到,丁洛一副清純女大學生的打扮,怎麼說話比她還朋克呢?
「你...你罵人?」
丁洛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啊罵人了,我不是好孩子了。」
說罷,她拎著滴水的毛巾,頂著濕的一塌糊塗的臉,目不斜視的從女生身邊走了過去。
女生睜大了眼睛,望著她的背影,沒好氣道:「神經病吧!」
丁洛把毛巾送回宿舍,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里有兩個未接電話。
張瑞謙的。
還不等她想好措辭,電話再一次打了過來。
丁洛很不喜歡打電話沒人接的感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以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張瑞謙的聲音很和煦,關切中帶著些難以掩飾的期盼:「洛洛,路易威登的展為什麼不去呢,除了藝術作品,還有不少明星也去看展的,我媽好不容易答應給我兩張票,你沒有喜歡的明星嗎?」
路易威登藝術展?
丁洛才想起來,她的確是拒絕了。
「我最近有點忙,抱歉。」
她客氣道。
張瑞謙關切道:「聽你聲音有點啞,不會是感冒了吧?」
丁洛抹了一把臉,靠在窗邊:「沒有,剛睡醒。」
天色是清淡的藍,雲霧被拉扯的仿佛四散分離的棉絮,日光的餘韻墜下來,斜照著弄堂瓦台。
她的心情不由好了一點。
張瑞謙繼續道:「這個展是設計師robertcarsen的作品,你會喜歡的,你現在在宿舍嗎,我把票給你送去,我們一起吃個飯。」
丁洛閉了閉眼,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張瑞謙,我不在北京。」
張瑞謙愣了一下:「你回家了?」
丁洛吞咽了下口水,老老實實答:「我在...魔都。」
這會輪到張瑞謙沉默了。
手機兩端均是鴉雀無聲,氣氛尷尬到天上的太陽都忍不住躲到了雲層後面。
「你去見他了?郁晏?」張瑞謙篤定的問。
丁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不是特意來見郁晏的,可她真的見到了郁晏。
該說是巧合還是孽緣呢?
「丁洛,你別再執迷不悟了,他一個職高出身,大學都沒念的小痞子,和你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張瑞謙忍無可忍道。
丁洛低垂的眼皮一下子抬了起來,仿佛被挑起了鬥志的蛐蛐。
「他父母都不在,還要賺錢養活自己,不像我們可以正常讀書學習,你不了解。」
張瑞謙深吸一口氣:「好,我可以不了解,但你想想上職高的那些人,都是什麼樣的,那麼污濁的環境,培養出來的是什麼素質什麼修養的人?他跟你有共同語言嗎?他懂歌劇嗎,喜歡看你喜歡的音樂劇嗎,還有你欣賞的現代藝術,他能跟你聊到一起去嗎?」
丁洛沉默。
張瑞謙緩和了語氣:「洛洛,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希望你也可以懂得欣賞身邊的風景,我們志趣相同,在一起會很快樂的。」
丁洛睫尖抖了一下,黑亮的眸子裡映出遠處弄堂黛青色的瓦。
她用指腹摳著玻璃窗的棱,感受著那種遲鈍的,緩慢的疼痛。
半晌,她說:「張瑞謙,你能別在我面前說他不好嗎,我聽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