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配合訓練之前,言易冰把郁晏單獨叫出去喝酒。
說是喝酒,其實就是談談心。
郁晏酒量不好,言易冰就自己喝,讓郁晏看著。
他情緒一般,從臉上就能看的出來。
老實說,言易冰長得挺溫柔,和風細雨的溫柔。
所以電競圈被他統治的那幾年,不服的人連起來能繞魔都一圈。
畢竟他看起來一點也不雷厲風行,大刀闊斧。
那時候zero也不過就是一個苦苦掙扎在生死線的小戰隊,是言易冰一場場比賽打下來,徹底奠定了zero豪門的位置。
所以別看郁晏嘴上不說,剛入圈的時候,他也是把言易冰當成偶像的。
這位偶像不僅電競水平不俗,審美品位,穿著搭配也都分外考究。
和大多邋邋遢遢的職業選手不同,言易冰很注重個人形象,所以他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整整齊齊,風流倜儻的。
但今天,實在是有點隨便。
頭髮睡得翹起來了,支棱在腦袋頂上,巍然不動。
他一抬眼,瞳孔四周布著淡淡血絲,眼底隱約浮著黑眼圈,顯得憔悴不少。
平時光潔白淨的下巴上還帶著零星胡茬。
衣服也是隨便套的肥大襯衫,寬鬆短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剛經歷過考試周的學生。
調酒師剛端上來一杯瑪格麗特,還不待說什麼,言易冰端起來就一飲而盡。
郁晏一皺眉,深深嫌棄道:「怎麼了你,失戀了?」
酒杯邊緣抹了一圈鹽粒,他喝的太快,鹽還沒有化在酒里,辣味過後,又是一口難忍的咸。
言易冰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沒好氣道:「呸!」
郁晏見他真沒有興致,也不拿話懟他了。
他倆私底下,還是能說點正事兒的。
郁晏手裡轉著吧檯的小酒杯,裡面空空的,但他閒不住,非得抓點什麼。
他平靜道:「不想跟寒陌打雙排?我這麼安排純粹是因為你們倆的水平很搭,但如果你真排斥,可能效果反倒不好,不如算了。」
言易冰聞言,手肘拄著桌子嘆了口氣。
為這件事,他兩天沒睡好了。
他反反覆覆夢到當年把寒陌趕走的場景,每次都從夢裡驚醒。
再次聯手,太容易...太容易勾起回憶了。
那件事發生的一個月前,他還親切的攬著寒陌的肩膀。
寒陌在一個頗有含金量的單排賽中,以絕對優勢拿了冠軍。
言易冰為了給他慶祝,喝的有點多。
他難得透露了實話,拉著寒陌真摯道:「別怪我對你太嚴,也別覺得你這麼優秀我還不給你,我對你期待很大,等你成年了,就接替我的位置吧。」
他一直把寒陌當做自己的接班人,時時關心,傾囊相授。
從小家境優渥,讓言易冰比別人多了幾分浪漫主義和赤子之心。
電競圈不是沒有真感情,但在競爭的壓力下,還能毫無保留實在是太難的了。
整個行業兩極分化嚴重,精英選手的更替更是迅速。
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這種事情,不是沒發生過的。
但言易冰覺得他和寒陌不會這樣。
他以誠心待寒陌,寒陌也從未辜負他的期待。
他發燒了,永遠是寒陌第一個發現,然後火急火燎的催他休息。
他心情不好,寒陌就笨拙的扯著他問東問西,讓他沒時間去想那些糟心事。
哪怕寒陌問的問題都特別白痴無聊,言易冰還是心領了。
平時只要他一個眼神,寒陌就知道他需要什麼,基本上下一秒,他想要的東西就會出現在他眼前。
平心而論,言易冰挺喜歡寒陌察言觀色的本事。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寒陌要生在古代,往正路走就是權臣術士,往邪路走就是權傾朝野的大內總管。
總之,寒陌把他哄得挺舒服。
除了徒弟之外,言易冰是真把他當弟弟看。
可就一個月的時間,他所有的期許,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
他除了心痛,還有點記恨。
當時他甚至覺得寒陌騙了他,那些對他好的曾經,都是寒陌的偽裝。
一個能為了錢打假賽的選手,什麼做不出來。
六萬。
才六萬就把道德底線給丟了。
他不怕手底下的人水平不夠,天資不好,就怕他們心術不正。
一旦走了邪門歪道,哪怕再天賦過人,也早晚有一天會坑了戰隊。
況且。
所有人都知道,寒陌是他最喜歡的青訓生,他對寒陌的偏愛已經到了人盡皆知有恃無恐的地步。
這件事一出來,大家都等著他的態度。
他是隊長,想要領導一個戰隊,在緊要節點就不能偏私。
所以不管寒陌有什麼理由,能如何辯解,他都只能把他遣走。
可遣走了,又像是挖空了他所有的心血,在他心上狠狠插上一杵子。
他把寒陌大罵了一頓,什麼話重說什麼,什麼話難聽說什麼。
就像寒陌了解他一樣,他也同樣了解寒陌。
他太知道什麼能刺傷他,能戳痛他。
他還記得那天天氣很好,天朗氣清,萬里無雲,可他的心沉到了極點,沉到了淤泥里,又悶又涼。
寒陌很能忍,忍得臉色蒼白,指甲把大腿都摳青刺破了。
不管言易冰的話有多過分,他都一語不發,噤聲聽著,似乎就是要言易冰發泄脾氣。
只要言易冰能消氣,讓他怎樣都行。
那場景,沒背著人。
zero當年還在的老人全都看到了。
言易冰大部分時間還是和善溫和的,誰也想不到,他生起氣來也能那麼嚇人。
罵到累了,罵到罵無可罵,言易冰疲憊的對寒陌道:「你走吧,收拾東西走,以後愛去哪兒去哪兒,別說你是zero的隊員。」
寒陌什麼都能抗,可在聽到言易冰這句話的時候,他給言易冰跪下了。
說不震撼是假的。
言易冰知道,寒陌對他好,但骨子裡桀驁不馴,不卑不亢,自尊心強的很。
寒陌只有實在無奈,實在不知所措了,才會想出用這種笨拙的方法乞求言易冰。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卑微的跪在言易冰面前,伸手扯他的褲腿,嗓音啞得厲害,抖的厲害。
「求你...別趕我走。」
言易冰半晌沒說話。
那雙手,在比賽里所向披靡過,在他頭頂肩膀輕輕按揉過,拿得起餵人吃藥的瓷勺,撐得住別人賦予的重擔千斤。
現在,卻用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
他連句有骨氣都說不出。
言易冰失望到了極點,對當時還在青訓營的宋棠道:「去給他收拾行李,訂車,我報銷。」
寒陌霎時鬆開了他的褲子,仰起稚嫩不羈的臉,眼睛裡掛著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直到寒陌帶著不多的行李出門,言易冰都沒去送他。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放著喜劇電影。
電影的聲音很大,大的他根本聽不到外面的響動。
他知道自己感性,與寒陌的情分也深,他怕到最後自己還是忍不住。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寒陌什麼時候走的,怎麼走的,走了之後會去哪兒。
及時止損,當斷則斷。
後來,直到他覺得今生再也遇不到寒陌了,自己也不會再為這件事傷心了,才冷不丁的問了宋棠一句。
「寒陌當初走的時候,說什麼了嗎?」
宋棠眼圈紅了,小心翼翼的問:「隊長?」
言易冰輕輕一笑:「我早就忘了,你說吧。」
宋棠舔了舔下唇,艱難道:「他說,不是說好等他成年嗎?」
言易冰一時不慎,牙齒咬到腮肉,一陣刺痛之後,他嘗到了腥甜的血。
戲劇化的是,稍稍一想,這天剛好是寒陌的十八歲生日。
言易冰總算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問起寒陌了。
潛意識裡,總覺得這天有點特別。
只是他很後悔,過去這麼久了,就不該再問起寒陌。
聽了這句話,他發現他再也忘不了趕寒陌走的那個瞬間。
腦子說它忘了,可心卻說沒忘。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兩個小時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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