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敘回頭,裴棄就站在曲水對面,他動了動,想過去,但是他又害怕。
剛才他突然生悶氣走了,裴棄會不會覺得他很奇怪?
會不會看出什麼?
於是他就只能一下一下地瞟裴棄。
這副模樣落在裴棄眼裡,就成了一隻犯了錯的小狗見到主人,想撲上去卻又害怕,只能原地轉悠試探,想等主人一句過來。
裴棄好氣又好笑,「等著我飛過來請你?」
秦敘一聽這語氣就知道他沒生氣,估計還有點什麼開心的事。
他踩著曲水邊緣飛過來,穩穩落在裴棄身邊,「師父。」
「今晚不準備給我做飯了?」裴棄準備好好調戲一下小徒弟,誰讓他成日裡都悶著。
秦敘抿唇,「太子走了?」
他不想做給太子吃。
裴棄走進水榭坐下,「太子不能吃你做的飯菜?」
秦敘知道裴棄對太子的看重程度,也明白裴棄想讓他追隨太子建功立業的心思。
但是他確實和太子不對付,他總覺得太子的乖巧都是裝出來的。
原因無他,同類的排斥。
既怕被拆穿,又怕落於下風。
「說話,你又開始悶著了,怎麼,我還是得去學算命?」裴棄輕輕踹了下他的大腿外側。
秦敘蹲下,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裡只有一個裴棄,「師父,我不喜歡給別人做飯吃,我只想給你做。別讓他們吃,好不好?」
裴棄向來對撒嬌毫無抵抗力,當即就心軟了,「求我啊?」
「嗯,求你了。」秦敘長指剛好圈住裴棄的腳踝。
秦敘被逼得臉紅,求饒似的蹭了下他的手,「是師父,裴棄……」
裴棄心情好了,抬腳踩在秦敘膝蓋上。
秦敘這才發現他大氅下竟然只有一件中衣,還是赤足走過來的,心疼地把他一雙腳捧起來,放在心口給他暖和。
裴棄斜斜地靠著水榭欄杆,手肘撐著大腿,微微俯身,挑起他的下巴,「以後不留他們吃飯了。」
不留他們吃飯了……
秦敘頓時心花怒放,這意思就是每天都吃他做的飯!
那裴棄肯定很喜歡他做的,否則不可能天天吃。
秦敘低著頭,偷著樂。
不停地在心裡回味裴棄的話。
裴棄長指擱在秦敘頭上,慢慢揉著,開始思考要怎麼跟秦敘說。
對於那些已經傳了幾年的流言蜚語不需要理會,因為他不想再撕開傷口給人看了,最好的做法就是當場打一頓,然後就不予理會了。
「青硯,給郡王拿鞋。」秦敘雙手包裹著他的腳,生怕離了半點就涼下來。
一個身影閃過,水榭里出現了一雙木屐,顯然不願意出現。
秦敘:「……」
「你以前是不是也做過這些事?」裴棄走在前面,髮絲被風吹起,清香落在秦敘鼻尖。
秦敘沉默了下,問,「照顧狐狸也算嗎?」
裴棄挑眉,「狐狸?」
「嗯,一隻白狐狸,我打獵的時候見他漂亮,就把他從狼窩裡外出來了。很漂亮。」和你一樣漂亮。
秦敘一直強調很漂亮。
裴棄莞爾,「你現在這麼照顧我,也是因為我很漂亮?」
秦敘臉上的紅迅速蔓延,耳朵脖子甚至是露在外面的鎖骨,都是一片的紅,悶頭不敢說話。
裴棄也沒有再逗他,因為他還沒有想好。
但他也不喜歡把事情壓著,往後爆發出來,完全無力解決。
而且,秦敘這個背地下手的習慣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走回篤行院後那封信只餘下指甲蓋大小的灰燼。
「聽說葛涯和他弟弟那件事出來之前…還斷了一根肋骨。」裴棄扯下外袍扔給秦敘。
秦敘心頭一跳,他好像明白了裴棄要說什麼。
裴棄下一句話還沒說出來,他就麻溜地跪下了,「我錯了。」
他抬腳就踹過去,但力道不是很足,秦敘堅硬的肩膀反而撞得他腳背疼。
秦敘雙手攏著他的腳,「別踹了,下次直接踩我就好了。」
裴棄抽回腳,「錯什麼了?」
秦敘腦子一片空白,他呆呆地抬頭,「錯……」
裴棄一看就知道,這根本就是口頭敷衍一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錯處,更不覺得自己錯了!
那說什麼錯了?!
「你朝御史台遞的信,是怎麼回事?」裴棄懶得跟他廢話,自己的徒弟,該說還是得說。
秦敘臉上閃過一絲懊惱,怎麼就忘了找個人代筆呢,就他那筆破字,不說裴棄,徐二都能認出來!
裴棄把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你在想什麼?」
秦敘圓圓的眼睛眨了下,說,「想,下次改一下。不自己寫了,還有錯字,容易被認出來。」
裴棄:「……你還挺坦誠。」
秦敘跪著上前兩步,下巴放在他膝蓋上,「師父,你聽我說,好不好?」
裴棄拽了個軟枕過來靠著,他倒要看看秦敘能不能說出一朵花來。
秦敘沒想到他真要聽,一時間頓住了,「啊?」
現在不應該發火,然後踹一腳,說誰要聽,滾出去嗎?
「啊什麼?不是要說給我聽?」裴棄好笑地踢他肩膀。
秦敘乾癟癟地張嘴,發現自己確實沒有話說,只能說,「我……錯了。」
裴棄險些沒憋住笑,損了師父的威嚴。
他輕咳兩聲,「你不知道自己錯了,那為什麼說自己錯了?」
「因為我覺得……你說起這件事,肯定就是我錯了。」秦敘道。
裴棄語塞。
半晌嘆了口氣,他坐起來,對著秦敘招手。
秦敘如果有尾巴,那現在肯定豎起來了。
他聽話地鑽進裴棄的懷裡,「師父,我錯了嘛,你說我的錯是什麼,我改,以後不犯了。」
裴棄對他這份執著也是感到心服口服,連自己都不知錯哪裡了,卻還是要認錯,就怕他不高興了。
「我問你,你往御史台送那封信,當時想的是什麼?」
秦敘從他懷裡探出腦袋,「嗯?就是因為他一直都在說你。哪怕我折斷了他的肋骨,他還要說,我就先下手為強了。」
裴棄目光裡帶上了擔憂,他還沒有拷問,結果秦敘已經把事情都交代完了。
「錯了。」秦敘又蔫噠噠地縮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