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棄以為自己聽錯了,「嗯?太子?」
秦敘點頭,「師父不是說他是你帶大的第一個孩子嗎?會不會比我更聽話?」
裴棄望天,送命的問題又來了,小孩子都喜歡問這些嗎?
裴棄咬牙切齒,把今天給太子的答案原封不動地繼續說給秦敘聽,「當然是你最乖了,我最喜歡你了。」
秦敘嘴角微微翹起,卻還要彆扭地問一句,「真的嗎?」
裴棄:「……你先告訴我,你以前有沒有見過太子?」
秦敘一臉的嫌棄,「我一直都生活在北境,從沒見過他,而且,我不喜歡他那一副故作老成的樣子。」
「那你們兩問出的問題怎麼都一樣?」
秦敘瞪大眼睛,「一樣?」
裴棄無奈,雙手往後枕在腦後,「對啊,簡直一模一樣,我都懷疑你們倆串通好了來戲弄我。」
秦敘迅速抓住了重點,「你是不是也跟他說,你最喜歡他、最疼他?」
「對啊……沒有!我……」裴棄端起茶盞掩飾尷尬。
秦敘垂下頭,雙手擱在肚子前,手上微微用力一摁,血又冒了出來,他拿開手,等著裴棄發現。
裴棄是第一個沒用任何算計對他好的人,他能在順德帝,寧國公,方辭禮這些人身上感受到是隔著一層膜的,但裴棄不一樣,他可能沒有給全部的疼愛,可能是想要一個人陪著他,但是他是真心的。
體會過被人愛著的感覺了,他就不願意做那個孤苦伶仃的小孩子了。
他想貪心一點,要多一點點的愛。
裴棄嗅到空氣里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他下意識轉頭看秦敘,一眼瞧見他腹部的血痕,馬上把茶盞一放,抓起藥膏上前,撩起他的衣裳,「咬著,我不脫你的衣裳,免得你害羞。」
秦敘乖乖地咬住衣角,只露出一個腹部,裴棄剪開纏著的紗布,抬手摁著秦敘的肩膀,「往後仰。」
秦敘含糊地應了聲,臉上的紅很是可疑。
裴棄手法熟練地把藥粉倒進那個拇指大小的洞裡,那一處的紅肉混著白粉,看著就讓人不舒服。
裴棄準備給他放下衣裳時瞥見了腰側的疤痕,愣了下,旋即明白,怕是訓練留下的,也就沒再多問,怕讓秦敘更難過。
「放下來吧。」裴棄抬頭從他口中拿出衣角,發現秦敘臉紅得嚇人,像個荔枝外殼似的,嚇得他趕緊伸手摸了下他的額頭,「沒燒,疼嗎?」
秦敘低著頭,睫毛輕輕地顫動,燭火映襯下像振翅欲飛的蝴蝶,就在裴棄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裴棄揉著他的腦袋,「我今晚睡你這裡,晚上你要是疼就叫我。」
「叫你做什麼?」秦敘不解地抬頭,臉上的紅還沒散開,配上他被揉的毛茸茸的腦袋,看著實在可口。
裴棄移開眼睛,怕自己沒有師德,對自己的徒弟上下其手。
裴棄:「唔……叫我,我陪你啊,跟你說話,應該會好受點吧。」
「我不疼的,師父陪著我,我就不會疼。」秦敘往旁邊挪了挪,「師父睡那邊?」
裴棄再次對著他的腦袋下手,揉得一團糟,「外面,免得你掉下去。」
秦敘迫不及待地爬上床,看著裴棄吹燈睡下後才安心地閉上眼,雙手搭在胸口,緊緊攥著身前的被子。
這是他們第一次清醒地睡在一起,秦敘雙眼睜得圓溜溜的,還是裴棄笑著蒙住他的眼睛,「還不睡,睜著眼睛等房梁掉金子?」
秦敘乖乖地閉上眼,暗戳戳地往裴棄身邊挪動了一點。
裴棄不習武,身子單薄卻不孱弱,挨得近,裴棄身上雨後青竹的香氣再次鑽進秦敘的鼻尖。
裴棄心裡裝著事情,一直沒睡安穩,後半夜側身瞧見秦敘睡著了,他就起身披著外袍往方辭禮院子裡去,沒留意到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方辭禮心如死灰地問,「……如果我說我睡了,你會放過我嗎?」
裴棄推開門鑽進去,坐到他榻邊,看著榻上在黑夜裡白得醒目的人,問,「辭禮,我心煩怎麼辦?」
方辭禮:「……吃個炒雞蛋?」
「不要。」
「睡覺?我分半邊床給你」方辭禮拍了拍裡面的位置。
裴棄目光灼灼,「要不我們出去賞月吧?」
方辭禮:「?」
裴棄癱在椅子上,「辭禮,我心煩,怎麼辦啊?」
方辭禮:「……你背我出去,給我拿件厚點的大氅。」
「你現在就怕冷了?」裴棄伸手摸他的額頭。
方辭禮無奈地說,「放心,陪你看個月亮還是可以的。」
裴棄這才放心地轉身把人背到院子裡,下弦月殘缺不全,但月色卻灑滿了人間。
「說吧,裴小郡王向來瀟灑風流,怎麼突然之間惆悵起來了,別說是因為你那個徒弟啊,我不覺得才三個月你就對他呵護備至了。」方辭禮靠坐在廊下的柱子上,蒼白的皮膚沒有半點血色。
裴棄小聲辯駁,「怎麼就不能,我就不能心軟啊。」
方辭禮冷哼,「那你還不如說你能天天在東宮陪太子呢,我覺得這個可靠點。」
裴棄:「……」
兩人好一陣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眼見裴棄的眉頭蹙得越來越狠,方辭禮伸手拍了下他的腦袋,「你倒是說啊,你就給我沉默,怎麼,我出去一趟,還把我們之間的情誼給帶走了?」
裴棄笑了下,只是笑得過分勉強。
方辭禮無情道,「別笑了,還不如哭呢。」
裴棄:「……我打你啊。」
方辭禮無所畏懼,「打啊,你今天打了我,明天徐尚書就幫我報仇,在陛下跟前罵你。」
提到徐尚書,裴棄不由得笑了,「他是真的單純。」
方辭禮瞧著他心情好了些,這才追問,「什麼事讓你睡不著?」
「寧國公跟我說,南疆很危險,他們需要人去……安撫人心。」裴棄說。
他看著方辭禮,微微握緊拳頭,他想聽到方辭禮的回答,這是他唯一的朋友。
方辭禮沉默了,臉上的笑慢慢落下去,他手指扣著台階的邊緣,「你想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