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虎對於杜弘域這種新打法極其不適應,畢竟那時的火炮殺傷力有限,不可能對敵軍造成如現代火炮那樣的大規模殺傷,雖然鄭芝虎全力開炮,也只是殺傷了不多的騎兵,按照明代軍頭的思想,騎兵那都是整支部隊的精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用,特別是這種攻城戰役,騎兵完全沒有用武之地,可是杜弘域竟然創造性的使用騎兵填壕,而不是派步兵用人命去堆,雖然損失了幾百馬隊可是效率是顯而易見的,僅用了兩刻鐘的時間就將一段護城河填平。
雲梯車體積龐大,每輛雲梯車需要有一百人推動,五駕雲梯車轟隆隆朝著被填平的護城河駛過來,鄭芝虎大急道:「紅夷大炮,大將軍炮,給我瞄準了打。」炮兵們又將炮口調轉過來朝著雲梯車猛烈開炮,一發紅夷大炮的五斤炮子轟的一聲砸在了一輛雲梯車之上,可是上面的沙袋卸去了大部分的力氣,雲梯車只是猛然的震動了一下,但是卻沒有任何被擊毀的跡象,又是幾發三斤的大將軍佛郎機炮子擊中了雲梯車,可是依然沒有造成什麼大的破壞,雲梯車就像聳立在天地間的怪物一樣,依然一步一個腳印的向城頭開過來。
雲梯車跨過了護城河,此時城上城下的交鋒已經白熱化。攻城的浙兵冒著城頭潑灑下來的箭雨彈丸,死命的往上沖,杜弘域親自提著大刀到城下五百步的地方督戰,他身後撤回來的填壕騎兵列成幾排,頗有肅殺之氣。很多流彈炮子從他們頭上飛過,杜弘域眼睛都不眨一下,雖然杜弘域是靠著老子杜文煥上的位,可是他也不是一無是處,就作戰勇猛這一項來說不輸他老子杜文煥,而且他還有一些創造性的思維,往往有一些新奇的戰法。
城下的火炮瘋狂的射擊,很多炮管打的發燙,不得不停下來散熱,攻城的浙兵已經架起了數十架普通雲梯,雲梯的一頭有鉤子方便鉤住城牆,雲梯上的浙兵密密麻麻。像螞蟻一樣攀附在雲梯上,他們一邊撥打著上面扔下來的滾木礌石,一邊奮力往上攀登。
一個總旗頗有勇力,他將手中紅纓槍奮力擲出,當場扎死一個鄭軍,趁著這個檔口,他將戰刀銜在口中,雙臂勇力一躍而上城頭,兩個鄭軍左右夾擊想把他逼下去,可是他突然身形一矮,戰刀橫掃過去,將兩人的小腿齊齊削斷。二人抱著殘腿在地上哀嚎翻滾,總旗的身後又有幾個浙兵順勢就上來了,眼見打開了一個突破口,浙兵們紛紛朝這邊蜂擁而來。
鄭芝虎正在另一段城牆上督戰,眼見靠近城門的那一段城牆上出現一陣騷亂,心道一聲不妙。一眼望去,竟然十幾個帶著缽胄盔的明軍已經登上了城牆,看來這些明軍至少是正兵營的老軍,不然斷斷不會有如此身手。鄭芝虎大急,立刻叫上幾個親兵提刀來戰,鄭芝虎的兵器是一桿日本的薙刀,刀身細長,雙手持長刀柄揮砍,乃是日本平戶制刀大師黑木一雄的傑作,喚作落櫻,意思是這把刀鋒利到櫻花飄落到上面就會自動被切碎。
鄭芝龍買下這把刀之後送給了喜歡兵器的二弟,這些年鄭芝虎一直用這把刀作戰,所到之處敵人無不被這把刀殺得片甲不留。這時鄭芝虎提著落櫻沖了過來,他虎吼一聲揮出大刀,一個浙兵想要舉起藤牌格擋,奈何這種普通藤牌根本就不可能擋住這把鋒利的戰刀,只聽咔嚓一聲,藤牌被砍成兩段,連帶著這名士兵的項上人頭也飛出去老遠,血液飛濺鄭芝虎一身,鄭芝虎也不停頓,揮著大刀就殺進了人群,薙刀翻飛,所到之處劈波斬浪,將一個個明軍士兵砍死在地。
那個總旗看到鄭芝虎穿著精良的明軍鎧甲,心知這一定是匪軍頭領,立功心切的他立刻舉刀來戰。「來得好!」鄭芝虎大喊道,隨即跳躍起來,將薙刀高高舉過頭頂,以泰山壓頂之勢自上而下劈來,總旗橫刀格擋,只聽見耳邊當的一聲巨響,然後人們發現這個總旗從頭到身子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紅線,他手中柳葉刀也被劈成兩截,掉落在地。
下一刻仿佛如蠶豆爆裂一般,他整個人裂成兩半,腹腔內的零件一齊掉落在地上,空氣中突然瀰漫了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鄭芝虎如瘋了一般殺進目瞪口呆的明軍中去,鄭軍士兵們在他的鼓舞下勇力大增,一鼓作氣將剛剛登上城頭的二三十個明軍一一挑死扔下城去。
有的一時未死的明軍也這樣被拋下城頭,城上發出了長長的慘叫聲。幾名身強力壯的鄭軍手持鐵錘,將雲梯上的鐵鉤砸彎,然後一隊隊的士兵拿著長叉奮力推著雲梯,一架架的雲梯就這樣被推倒,連著上面的士兵也一起摔下去。
鄭軍這時又拿出在泉州府庫中翻出的震天雷,用火摺子點著了就往城下拋,轟轟轟一片爆炸聲,下面的浙軍將士又是死傷一片,很多人的身上被炸出細細密密的血洞,就那樣一聲不吭的死了。有的震天雷就在士兵的身邊爆炸,轟的一聲士兵被炸飛,落下來的時候成為了一堆爛肉,可是杜弘域親自督戰,雖然傷亡已達兩千之數,可是浙兵沒有要退的意思,因為大家都在等雲梯車架上城牆的那一刻。
因為雲梯車和兵士們距離城牆太近,城下的大小火炮停止了轟打,怕誤傷自己人。城上的火炮奮力轟打之下,兩架雲梯車被擊傷,歪斜了過去,不能使用,剩下的三架倒是穩穩噹噹的靠近了城頭。雲梯車上的弓箭手冒出來開始居高臨下射殺城頭的敵軍。
老五和大勇的那一隊人馬正對著一架只有二三十步遠的雲梯車,上面的一個弓箭手剛一露頭,老五和大勇同時放箭射中了他,他發出一身慘叫栽落下來,摔成了肉泥,但是還擊很快到來,十幾個弓箭手瞄準老五他們這邊猛地放箭,幾個士兵被射翻,一支羽箭射入了一個士兵的右眼,他捂著眼睛慘叫道:「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救我,救救我!」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弓箭射來,這個士兵身中數箭,向後倒下,當即氣絕身亡。「小九子!小九子啊!我干你娘。」老五看見同伴慘死,心下大怒,手中箭支接連射出,射死了兩三個浙兵,一個在城下的火銃手看見老五神勇。暗暗瞄準了他。
他手中拿的是魯密銃,射程比一般的火銃要遠,威力要大得多,準頭也好的多。只見他屏氣凝神瞄準老五,砰的一聲扣動扳機,老五感覺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砸中,旋即向後倒飛出去,倒地後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想站卻站不起來。
旁邊的大勇一把扶住他,「老五老五,你可不能死啊,你還欠咱們一頓飯呢,你不是說打完仗要請咱們喝酒嗎?狗日的朝廷,為什麼就不給我們貧苦人一條活路。」老五動動嘴想說話,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就那樣瞪著眼睛死了。大勇抱著老五的屍體嚎哭起來。
雲梯車已經靠近了城牆,木板放下搭在城牆之上,大隊的明軍士兵順著雲梯車奔向了城頭,鄭芝虎看見這個架勢,有些絕望了,官兵真的這麼強嗎,大哥讓自己守兩天,看這個架勢兩個時辰都守不住了,城下的預備隊已經上城支援,其餘各城也抽調了部分兵力趕來支援,明軍和鄭軍在城頭相持著。
杜弘域看見越來越多的明軍攻上城頭,不禁喜上眉梢,他大喊著,「加把勁,斬了鄭家老二的,老子重重有賞!」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明軍士兵們嗷嗷叫著登城。
大勇放下老五的屍身,走到一個炮位邊,抱起了一個小半人高的火藥桶,裡面還有大半桶火藥,一個士兵攔住他,「你想幹嘛?」大勇慘笑一聲,搶過一個火把,抱著火藥桶就沖向了雲梯車的方向,他扛著火藥桶奔跑著,有浙兵看見了揮刀砍向他,他也不知道身中了幾刀,只見他跑向雲梯車木板口搭住的那段城牆,那裡已經擠滿了明軍,他奮力衝過去,卻被幾杆長槍穿透了身體。他口噴著鮮血,睜著血紅的眼睛看著面前的明軍將士。心裡想,「老五,老子下來找你要酒喝了。」
然後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火把插進了火藥桶之中,轟隆一聲巨響,城牆上湧現出一朵黑色的蘑菇雲,那一段的馬頭牆被炸得粉碎,磚石四射,附近的鄭軍明軍都被震得耳鳴失聰,搖搖晃晃站立不穩。杜弘域在下面也是萬分震驚,不知發生了什麼。
只聽見轟隆一聲,那架雲梯車猛然崩塌碎裂。激起一片塵土。硝煙散去,那一片城頭沒有一個站立的活人,明軍士兵都被炸的粉身碎骨,而大勇更是屍骨無存。城頭被一掃而空。鄭軍當中不缺敢死之士,立刻有人效仿,他們抱著點燃火繩的火藥桶從城頭一躍而下,轟轟轟,又是如剛才一般的劇烈爆炸,一樣的蘑菇雲,一樣的漫天血霧。整個泉州城下仿佛成了修羅地獄。
聚集在雲梯車邊的明軍被一片片炸倒,雲梯車也被全部毀壞,杜弘域見此情形只能下令收兵,噹噹當的鳴金聲響起,明軍如潮水一般退下去。鄭芝虎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半天都沒緩過來,望著和自己一樣癱坐在地的士兵們,鄭芝虎有些擔心,不知道官兵還有什麼後招,自己還能不能堅持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