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汝才在一旁立刻出言道:「闖王,闖將說的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陳奇瑜有什麼要求,咱們要去聽聽才是,如果咱們能做到,就先給他些好處又如何,朝廷這幫狗官最是狡猾,可是咱們也不是傻子,他們要咱們放血,將來咱們就要他們的項上人頭。」
已經是義軍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高迎祥當機立斷,對李自成說道:「既然自成你主動請纓,我就答應你,你去代表義軍跟陳奇瑜談判,只要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我授權你全權做主,事不宜遲,你今夜就動身,官兵不會給我們太多時間,孫傳庭這個狗賊巴不得咱們全部死在山谷之中,另一方面咱們做好萬全準備,萬一談判失敗,咱們就立刻搶山,猛攻孫傳庭,能出去一個是一個,總不能全部撂在山谷中。」
「得令!」大小將領一起抱拳表示從命。散會後,眾人立刻分頭準備,李自成知道,此去萬分兇險,萬一陳奇瑜翻臉,自己恐怕是有去無回,而且大家並不知道陳奇瑜內心的真正想法是什麼,也許他根本就沒有跟義軍談判的意思,不過無論如何要去爭取一下,只要有一線生機,就不能放棄,這才是他李自成做事的風格。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整個下午,官兵都沒有發起攻勢,孫傳庭方面,他派人下山去運輸軍資,將山下囤積的最後的軍資全部運到山上,不過這些東西對於一萬士兵來說依然是杯水車薪,萬一闖軍趁著夜色發起進攻,孫傳庭手上的箭矢和震天雷等物資只能夠撐住半個時辰的,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也沒有遠程武器可用,只能下山跟闖軍決戰,如果陳奇瑜的兵馬不能及時跟上,孫傳庭心中根本沒底。而陳奇瑜這邊埋鍋造飯,雖然賀炳炎下午又來催過一次,可是陳奇瑜依舊是按兵不動,言道全軍連日追擊闖軍,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頓熱飯,既然馬上要跟闖軍決戰,一定要給全軍將士飽餐一頓才是。
賀炳炎被陳奇瑜堂而皇之的理由給擋了回來,他也是無可奈何,陳奇瑜說的話是從體諒將士的角度出發,賀炳炎也是帶兵之人,若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駁了陳奇瑜的面子,傳出去,豈不是全體陝西官兵會把帳算在他賀炳炎的頭上。
賀炳炎的營地在整個大軍的西南角,他的騎兵白天一番苦戰,死傷數百,把賀炳炎心疼的齜牙咧嘴,這可都是他的寶貝,可是比起傷亡來說,賀炳炎更想立下斬殺高迎祥的頭功。所以他人不卸甲,馬不離鞍,全軍隨時準備夜戰闖軍。同時陳奇瑜也不是一點動作也沒有,他派出了六千人馬分成兩隊衝上了山崖,配合自己的本隊人馬將這邊的谷口封住,一邊三千人的隊伍攜帶了大量的箭矢和震天雷,如果闖軍從這邊突圍,等待他們的將是比孫傳庭部還要兇猛的雷霆打擊,這樣一來陳奇瑜能確保萬無一失。現在他要考慮的是,怎樣將孫傳庭給比下去。孫傳庭的關係跟洪承疇更近,如果洪承疇離任,十有八九會優先推薦孫傳庭,雖然他可能在奏對中不為聖上和諸公所喜,可畢竟是自己的對手,如果能找到什麼方法將孫傳庭的政治生涯增加一個污點,那麼洪承疇即便是想推薦他也不可能了。
正是陳奇瑜在大帳內苦思冥想的時候,親兵隊正忽然走了進來,對著陳奇瑜耳語了幾句,陳奇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跟官兵不共戴天的流賊竟然會派人來談判,流賊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局面,所有的主動權都握在自己手中,他們有什麼資格來找自己談判。不過陳奇瑜轉念一想,或許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搬開孫傳庭的機會。陳奇瑜對親兵隊正說道:「你帶幾個人,立刻前去將人秘密帶過來,囑咐今晚站崗的士兵,誰要是將流賊使者來的消息泄露出去,立刻人頭落地,即刻去辦吧。」
親兵隊正領命而去,李自成之所以選擇晚上來,也是考慮到保密,一方面,雖然自己內部已經同意了跟官兵談判的方案,但是很多中下級軍官和老營的士兵們並不知道,這些人當中有很多是跟朝廷有著刻骨的仇恨,若是他們知道闖王跟官兵談判,肯定會降低闖王在軍中的威信,嚴重的甚至威脅到整個義軍的團結。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考慮,自己這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同樣官兵那邊也是,人多眼雜,只能跟陳奇瑜本人談,若是被他們的其他將領知曉,難保自己的生命安全。
李自成單刀赴會,親兵隊正看他只有一個人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在告誡了站崗的士兵之後,帶著幾個親兵給已經換上一身明軍衣服的李自成引路,不一會,就來到了陳奇瑜帳中。幾個親兵退下,親兵隊正卻站在了陳奇瑜的身後,他是陳奇瑜信得過的人,這種場合即便參加了也沒有關係,他左手緊緊扶住刀鞘,右手按在刀把上,只要李自成有一點異動,立刻就會人頭落地。陳奇瑜沒有說話,上下打量了一眼李自成,竟然是一個年輕人,流賊就是流賊,也不找一個老資格來和自己談判,竟然派出了一個毛頭小子,不過這小子是個人才,竟然敢大半夜的單刀赴會,不過奈何從賊,要不然吸收過來培養一下,也是一員大將。
「你不用自我介紹一下嗎?」陳奇瑜淡淡道。李自成穩定了一下心神,他站著,陳奇瑜坐著,不過陳奇瑜好像沒有普通朝廷官員那種傲慢的神色,或者說從他臉上看不出一點神色,這是一個心機很深的人,從來不將自己的喜怒表達出來。不過這樣的人也有弱點,自己今天來就是要找到他的弱點。攻破他的弱點。李自成立刻拱手道:「在下李自成,大人應當聽過我的名號。」陳奇瑜一驚,差點撐著桌子站了起來,好傢夥,他就是闖將李自成,聽被俘的流賊說這人是高迎祥的外甥,高迎祥果然厲害,也不怕自己拿他的外甥要挾他,而這個年輕人上來就自報家門,難道真的不怕自己命人將他拿下嗎?
啪啪啪,陳奇瑜鼓起掌來。「不錯,年輕人很有膽量,不過你乃是流賊出身,若能走上正道,亦不失為一條好漢。」李自成卻不跟陳奇瑜客套,如今自己的手上沒有什麼底牌,談判更是切忌被對手牽著鼻子走。他不答話,卻直截了當的說道:「大人,今日前來,實為代表義軍跟大人談談,看看咱們有什麼能幫到大人的。」陳奇瑜剛要拿起茶杯喝茶,聽見李自成的話,手顫抖了一下,差點拿不穩茶杯。「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們還要幫助本官,真是笑話,你們是賊,我們是兵,你們能幫助什麼,哦,不對,如果說真要幫助的話,你們全部乖乖投降,讓高迎祥自己綁縛自己,跪在我面前,就算是幫本官了。」
李自成看著陳奇瑜,笑而不語。陳奇瑜雖然是官場老手,可是這個年輕人竟然不動聲色,反而暗自發笑,這一份定力根本就不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陳奇瑜反問道:「你為何而笑?」李自成等的就是這一句,他立刻回答道:「我笑大人過於自信了。」陳奇瑜露出一抹慍色,「這話什麼意思?」
「大人,你以為將谷口堵住,咱們義軍就會乖乖繳械投降?這個想法恐怕太天真了,有道是困獸猶鬥,何況我們的兵力並不少,尚且有五萬敢戰之士,你也知道,咱們義軍從原來的數十萬大軍打的就剩下五萬人,這五萬活下來的士兵究竟是什麼情況,大人心裡沒數嗎?」李自成低聲道。陳奇瑜愣住,他何嘗不知道,優勝劣汰,剩下的五萬人肯定難打,萬一真拼起來,自己恐怕也不妙。李自成不等陳奇瑜接話,這時候他要拋出殺手鐧了,已經沒有時間跟陳奇瑜耗下去了,「大人,不瞞你說,在我來之前,闖王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若是我在半個時辰之內不回去,他們就會立刻發動進攻,咱們義軍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本來也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奈何朝廷不給咱們活路,與其跪著生,不如站著死,我們就是全部死在這裡也要將你們剝一層皮!」
「大膽!」陳奇瑜的親兵隊正見李自成如此囂張,忍不住出言呵斥。李自成卻冷笑一聲,「大人遲遲按兵不動,恐怕是內心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吧,說出來,若是我們義軍能幫大人完成,就請大人放我們一條生路,大人想要什麼,我們就給大人什麼。」
陳奇瑜的臉頰不斷抽搐,大帳里的燭光搖曳,將三個人的影子照在了帳篷上,顯得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