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一十六章 柳暗花明下

  葉府正廳,兩個家丁架著吳又可走了進來。吳又可掙扎道:「你們放我下來,放我下來,簡直是有辱斯文!」管家在一邊說道:「放他下來,你們下去吧。」

  兩名家丁依言將吳又可放下,便退出去了,管家也對堂上坐著的三人躬身行禮,然後走了出去,順便將房門給帶上。吳又可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已經破爛的衣服,並將幡旗給理順,這才看了看堂上的情況。堂上坐了三人,中間的一位是一個年輕人,吳又可一驚,這不就是剛才那個帶著馬隊衝進葉府的年輕人嗎?果然自己猜的沒錯,此人的背景很深,要不然怎麼可能帶著騎兵縱馬在蘇州府的街道上狂奔。左邊坐著的不是知府大人還能是誰,吳又可看見知府,不禁哼了一聲,昂起了頭顱,這個狗屁知府,什麼也不懂就草菅人命。也不是什麼好官。右邊的是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文士,吳又可猜想這應該是葉府的主人吧。

  葉紹袁見吳又可站定,起身道:「鄙人是葉府的主人葉紹袁,請問先生高姓大名?」果然他就是葉紹袁,對於葉紹袁吳又可還是比較尊敬的,首先大家都算是讀書人,其次葉紹袁也是蘇州府的大文豪,這樣的人在讀書人中間還是非常受尊敬的。而且二人年紀相仿,可能葉紹袁要大上一些,吳又可頗有一種找到了同好的感覺。而葉紹袁說話客氣,又不像早上的知府大人那般無禮,吳又可便有了一些好感,連忙拱手道:「原來是葉大家當面,失敬失敬。在下姓吳名有性,字又可,乃是一介游醫,先生若是不嫌棄,叫我吳又可就成。」

  「你說你叫什麼?」一聲驚呼傳來,吳又可皺了皺眉頭,這是什麼人在說話,好生無禮。他抬起頭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發現說話的正是坐在中間的年輕人,吳又可在心底搖了搖頭,少年張狂,飛揚跋扈,看來也不是什麼好角色。不錯,剛才的驚呼正是劉毅發出,他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當吳又可報出他的姓名的時候,劉毅感到了萬分的驚訝。隨之而來的便是激動和欣喜。作為在共和國經歷過非典的人,劉毅當然知道吳又可的名字,這可是一位神醫,他發明的治療疫病的藥物在數百年後依然發揮了重要作用,成為打贏非典一戰的神兵利器。有這位神醫在此,豈不是說小鸞有救了?只是他怎麼打扮的如此邋遢,這哪裡有一點神醫的樣子。這也不能怪劉毅,就算是歷史書,提到吳有性的時候也是一筆帶過,並沒有對他的生平有詳細的描寫,除非是查閱古籍,要不然劉毅是不可能知道吳有性早年的經歷的。

  劉毅搶前兩步兩手抓住了吳又可的肩膀,興奮的說道:「原來先生就是吳又可,太好了,哈哈,太好了,有救了,小鸞有救了。」吳又可被劉毅晃得頭暈,感覺劉毅的雙臂就跟鐵鉗一般將自己綁的死死的,他不禁喊道:「這位公子,這位公子,疼疼疼,麻煩你放手。」劉毅這才反應過來,立刻鬆手道:「對不住了先生,實在是在下大喜過望,一時間情緒激動,請先生莫怪。」吳又可道:「不好意思,這位公子,恕在下愚鈍,在下好像並未見過公子,想不起來有公子這麼一號人物。」

  蔡方站起身來,「吳又可,別一口一個公子的,公子也是你叫的,在你面前的是南直隸新軍指揮使,分管漕運協同,劉毅劉大人,還不快快拜見。」

  吳又可愣住了,我的天,自己還說這個年輕人背景很深,感情他自己就是朝廷大員啊,就算對漕運協同秩同副總兵這件事吳又可不知道,可是對於指揮使是個什麼職位他還是知道的,二品大員,蔡方不過是個五品知府,怪不得,怪不得,別說是在蘇州府城內縱馬,就是他把手下騎兵全部拉進城裡,吳又可也覺得很正常。吳又可慌忙拜見道:「是草民眼拙,草民參見大人。」劉毅雙手托起吳又可道:「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先生懸壺濟世,實乃我等楷模,本官早已仰慕先生大名,怎敢受先生如此大禮。」

  吳又可腦子一片漿糊,實在是搞不懂,這個二品大員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客氣,自己是真的沒有見過他。而且自己不過是一個江湖游醫,如果說在閩北,浙南和南直隸的一些農村地區有一些名氣還說得過去,怎麼可能一個堂堂的朝廷二品大員會聽說過自己。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而劉毅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吳又可吃驚,「先生,方才本官對蔡知府說葉姑娘所患並非是傷寒之症,沒想到蔡知府竟然說早上先生也說過這番話,看來我們的判斷是一致的,還請先生速速醫治。」

  吳又可這下是真的要抓狂了,這個年輕人不是武將嗎?怎麼他也判斷葉府千金得的不是傷寒之症,他一個武將怎麼會通曉醫理,況且,這個結論是自己診治了成百上千的病人才得出來的結論,他怎麼會脫口而出。眼見吳又可愣住,劉毅知道一定是自己說漏了嘴將吳又可給弄蒙了,不過眼下分明是小鸞的性命更加重要,自己也沒空解釋,也無法解釋,總不能說你發明的藥在四百年後救了幾萬條人命吧。劉毅索性直接道:「先生,時不我待,本官懷疑是葉姑娘的肺部有炎症,邪氣侵入了人體內的。。。」

  「膜原!」吳又可脫口而出,劉毅愣住,「膜原,先生稱免疫系統為膜原?」

  「免疫系統?免疫系統,免疫系統。。。」吳又可反覆念叨著這個詞彙,然後他鄭重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將幡旗和北上的行囊放下,對著劉毅一揖到地,「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可窮盡畢生之力得出的結論沒想到竟然被大人一句話點破,大人身在官場,若是能致力於醫學,著書立說,必能成為一代醫聖。」劉毅傻眼了,這他娘的,自己用後世的知識做了一次弊,沒想到竟然被吳又可當成了醫聖,這都哪跟哪啊。

  吳又可起身道:「不錯,大人跟草民的判斷完全一致,草民以為,葉小姐所患之病並非是傷寒之症,而是天地間的邪氣侵入了體內的膜原,哦,也就是大人說的免疫系統,草民認為,所有人的體內都有一層膜原,而視身體的強弱,其體內的膜原也有強弱,而膜原就是隔絕邪氣之物,膜原厚則邪氣不易入侵,膜原薄則邪氣就會趁虛而入。這也就是為什麼傷風感冒,老人小孩容易得,而尋常壯年男女不容易得的原因,就是因為老人小孩體內的元氣較弱,膜原稀薄,所以邪氣容易入侵的緣故。而葉小姐是在跟流民接觸的時候染上的病,更加解釋了這一點,流民因為流離失所,自身不潔,當然也無法清洗,所以自然攜帶了一些天地間的邪氣,而葉小姐是大家閨秀,平日裡生活優渥,反而沒有在地里幹活的農婦身體強健,自然膜原就薄,所以容易被邪氣入侵,才導致了病發。」

  吳又可這一番分析簡直是讓劉毅五體投地,沒錯,就在他的眼前,劉毅見到了古代的醫學大家是怎樣用古人的說法來詮釋現代醫學的。膜原就是免疫系統,邪氣就是病毒病菌,葉小鸞嬌生慣養,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自然接觸的病菌就少,所以沒有形成自身的免疫力,突然跟流民接觸,流民常年遷徙,朝不保夕的,也沒有工夫注意個人衛生,身上跳蚤虱子什麼的多得是,自然攜帶了大量病菌,葉小鸞這麼一接觸當然是被感染,然後病情來勢兇猛,就演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沒想到這番道理竟然在四百年前的大明被一個不起眼的游醫給分析的如此完整。中華大地果然是人傑地靈,老祖宗的智慧遠不是現在人能妄加揣測的。

  「先生果真是大才,本官得知這些也是因為常年帶兵,軍中將士征戰各地,難免會染上一些疑難雜症,所以久病成醫,看多了,心裡也大概有個計較。」劉毅說道。吳又可也不追問,他知道,但凡是醫家,都會有些看家的本領,這位年輕的大人一定是有什麼傳世秘法,人家不願意說,用什麼軍營里的見聞搪塞也就算了,自己也沒必要多問。劉毅接著道:「只是我不過是明白個皮毛,並不會治病,閒話少說,還是先有勞先生去看一看。」吳又可點點頭,這話倒是實話,他是帶兵的將領,哪裡有空去鑽研什麼醫學典籍,看來他祖上應該有醫學大家,不過到了這一代,可惜,可惜了。要不然定能成為神醫,濟世救人。葉紹袁也在一邊說道:「是啊,先生,還請先去看看小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