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十七章 審判下

  海蘭察上前一步,展開了手中的錦緞,他看了皇太極一眼,皇太極示意可以開始了。海蘭察清了清嗓子,念道:「阿敏怙惡久矣。當太祖時,嗾其父欲移居黑扯木,太祖坐其父子罪,既而宥之。其父既終,太祖愛養阿敏如己出,授為和碩貝勒。及上嗣位,禮待如初。師征朝鮮,既定盟受質,不原班師,欲與杜度居王京,濟爾哈朗力諫乃止。此阿敏有異志之見端也。俘美婦進上,既,復自求之。上察其觖望,曰:『奈何以一婦人乖兄弟之好?』以賜總兵冷格里。伐察哈爾,土謝圖部額駙背約與通好,上怒,絕之。阿敏遺以甲冑鞍轡,且以上語盡告之。諸貝勒子女婚嫁必聞上,阿敏私以女嫁蒙古貝勒塞特爾,及宴,上不往,常懷怨憤。太祖時,守邊駐防,原有定界,乃越界移駐黑扯木。上責以擅棄汛地,將有異志,阿敏不能答。上出征,令阿敏留守,惟耽逸樂,屢出行獵。岳托、豪格出師先還,坐受其拜,儼如國君。及代守永平,妄曰:『既克城,何故不殺其民?』又明告眾兵曰:『我既來此,豈能令爾等不飽欲而歸?』略榛子鎮,盡掠其財物,又驅降人分給八家為奴。明兵圍灤州三晝夜,擁兵不親援,屠永平、遷安官民,悉載財帛牲畜以歸。毀壞基業,故令我軍傷殘。」

  這些罪狀說起來,其實主要有以下幾點,當年舒爾哈齊不滿足於居於努爾哈赤之下,試圖自立門戶。舒爾哈齊一面與明朝方面接近,一面帶領本部人馬帶著幾個兒子和少數部下來到了的黑扯木(今遼寧鐵嶺東南),伐木造房,脫離了努爾哈赤的掌握。結果舒爾哈齊這麼做遭到了努爾哈赤的殘酷報復,萬曆三十七年,努爾哈赤將舒爾哈齊囚禁,兩年後處死。但是對舒爾哈齊留下的幾個兒子,努爾哈赤卻是視如己出,不僅沒有讓他們連坐舒爾哈齊的罪行,還將阿敏封為了和碩貝勒。老汗王這麼對待你,如今你阿敏竟然要反叛,給老汗王和你死去的父親臉上抹黑。

  還有,當代善倡議皇太極繼位時,阿敏並無異議,可是代善走後,阿敏派人給皇太極傳話,表明他擁戴之意,但提出一個條件,皇太極繼位之後,允許他出居外藩。皇太極聽了,極為震驚,但由於其立足未穩,隱忍未發。之後,阿敏自立門戶之心一直未泯。天聰元年,皇太極派阿敏掛帥討伐朝鮮,入朝之後,直搗朝鮮王京,朝鮮仁祖李倧逃之夭夭。阿敏看見朝鮮王京宮殿華麗、美女如雲、金銀豐盛,心生羨慕,頓時起了自立為王之念,提出讓岳托等人帶兵而回,他獨自居留朝鮮。遭到包括他弟弟濟爾哈朗在內的眾貝勒反對,阿敏無奈撤離朝鮮,臨行之際,不顧朝鮮已經降順後金,縱兵大掠。由於獨立自主的願望遲遲不能實現,阿敏心中煩悶,自怨自艾,說「我何故生而為人?還不如山上的一棵樹,或者坡上的一塊石頭,即使被人砍伐為柴,甚至被野獸澆上一泡尿,也勝過今日。」這也就是阿敏要在朝鮮自立的傳聞由來,以往皇太極不想追究他的這番言論,畢竟沒有真憑實據,而且確實也班師回朝,沒有在朝鮮做下什麼自立的舉動,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既然阿敏已經付諸行動,犯上作亂,那麼就必須將這筆陳年舊帳給翻出來了。而最可氣的是,阿敏回到大金之後居然看上了一個從朝鮮擄掠來的美女,可是這名美女已經被上貢給皇太極,阿敏竟然恬不知恥的找皇太極討要。這筆帳皇太極一直記在心裡,直到今天才爆發出來。

  最後,阿敏的罪行就是他在永平城大肆殺戮居民和明朝的降兵,這嚴重違背了皇太極滿漢合作的宗旨,不僅在金兵內部製造了漢軍和八旗軍的緊張對峙的氛圍,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等於公開違背皇太極的命令,其實早在那時皇太極就已經動了殺心,只不過念他是舒爾哈齊的兒子,父汗都沒有動他,自己動他不太合適而放了他一馬,但是嚴厲的斥責了他,並且剝奪了他很多權力,沒想到阿敏竟然不思悔改,變本加厲,帶兵襲殺自己,皇太極就是泥菩薩也被惹出了火氣。

  海蘭察在上面洋洋灑灑的念著阿敏的罪行,一開始阿敏還能泰然處之,反正不過是一死罷了,沒什麼好怕的,可是海蘭察越往後念,阿敏越是震驚,到最後身體已經是篩糠一般顫抖了起來,皇太極真是太毒辣了,他這封罪狀書不僅僅是將阿敏一人罵的體無完膚,更是將阿敏的父親舒爾哈齊的罪狀也給拖了出來,這哪裡是什麼罪狀書,這分明是誅心書,自此以後,阿敏一族在大金國恐怕是全完了,阿敏自己死了不要緊,可是不想連累族人,更何況,皇太極將舒爾哈齊搬出來,擺明了是說阿敏令舒爾哈齊蒙羞,本來舒爾哈齊就是因為忤逆努爾哈赤而被秘密處死,這下好了,難道阿敏要走他的老路嗎?

  一直到海蘭察合上錦緞,才宣告對阿敏的罪名宣讀結束,一共羅列了他十六條罪名,阿敏今天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他也翻不了天了。

  座下諸將都是噤若寒蟬,沒想到皇太極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候竟然能將阿敏的罪行一條條的梳理出來,而且不容反駁,每一件都是實實在在的事情,那麼自己呢,皇太極是不是也已經羅列好了什麼罪名,只不過引而不發,自己只要忠誠於他那就永遠什麼事都沒有,如果有了異心,或者是辦事不力,皇太極是不是也能隨時拿出這樣一個錦緞來,皇太極的這一手讓眾人人人自危,大家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大帳中陷入了詭異的安靜,阿敏渾身劇烈的顫抖,跪在地上將頭深深的埋下。皇太極卻緩緩開口了:「諸位對著十六條罪狀還有什麼異議嗎?」沒有一個人答話,皇太極心中冷笑一聲,點名問道:「濟爾哈朗,你覺得呢?」皇太極之所以點濟爾哈朗,正是因為濟爾哈朗是阿敏的親弟弟,不過在這次的叛亂中濟爾哈朗的頭腦還算比較清醒,沒跟著阿敏一起犯上作亂,可是畢竟都是兩藍旗的一員,皇太極最希望聽聽濟爾哈朗的意見。

  濟爾哈朗推金山倒玉柱,呼啦一下子翻身跪倒,雙膝手腳並用爬行到皇太極的面前說道:「臣弟,哦不,奴才,一切全憑大汗做主,阿敏雖是奴才的親哥哥,可是天道難違,他犯上作亂罪無可恕,奴才今天當著大汗的面跟阿敏劃清界限,今天之後他是他,我是我,我絕不會幹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濟爾哈朗涕淚俱下,一會指天發誓,一會砰砰磕頭。

  皇太極對濟爾哈朗的表現非常滿意。有濟爾哈朗帶頭,剩下的人都是不用說了,阿濟格,多爾袞,海蘭察,等人都是請斬阿敏,一時間群情激奮,就連土謝圖都代表蒙古諸部發言,說是阿敏這種叛亂的罪行就算是在草原也要接受五馬分屍的刑罰,當然金國內部的事務他們無權管轄,可是這種人留著始終是一個禍害,還是殺了比較好云云。阿敏只是用怨毒的眼光看著土謝圖的嘴巴一張一合,如果眼神能殺人,相信土謝圖已經被阿敏千刀萬剮了。當初興沖沖的要跟著起兵的時候,土謝圖可不是這個態度啊。

  眾人正在集體聲討阿敏的罪行,門帘被掀開了,晚一步趕回來的鰲拜和德格類前來復命,只見鰲拜捧了一個木盒走到了近前,跪地說道:「啟稟大汗,叛軍將領圖爾格已被巴牙喇誅殺,請大汗驗看!」他砰的一聲打開了木盒,裡面不是圖爾格的人頭還能是誰。阿敏大叫一聲昏死了過去,滿蒙漢的將領們也是不吭聲。

  皇太極撫掌大笑,「好!本汗就是要讓大家看看背叛本汗的下場究竟是什麼?鰲拜,德格類,你們做的很好,辛苦了,先分列兩邊,等審判完阿敏,本汗再宣布封賞。」

  阿敏被黑甲武士用冷水潑醒,皇太極冷冷問道:「怎麼樣,還有何話說?」阿敏猛地一仰頭死死的盯著皇太極說道:「我已經是必死之人,悔不當初,當初就應該跟著父親藉助明朝的力量反攻建州衛,要不然今天哪能輪到你皇太極做上汗位,我更恨自己猶豫不決,沒在朝鮮自立,白白便宜了你。如今已經是這樣,任你處置吧。」

  皇太極不想和阿敏再多說了,他宣布道:「阿敏罪不可恕,斬。家人流放寧古塔,除去八旗旗籍,永世為奴,留一子一女在盛京,由本汗親自恩養,本汗不是那種趕盡殺絕之人,既然當年父汗有如此胸襟,今天本汗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