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大人,您醒了?實在是抱歉,讓您受驚了。」萊州城外青弋軍紮下大營。大營中心的大帳中,成康坐在木椅上,搖著羽扇。夏日的夜晚有不少蚊蟲,青弋軍為了防止蚊蟲叮咬傳播疫病。都是備足了防蚊的藥劑,塗抹在裸露的皮膚上,不過藥劑的味道有些難聞。成康不喜,所以還是用老辦法,拿著羽扇在那裡搖啊搖的。袁承志倒是勸過老師幾次,無奈成康固執只能悻悻作罷。
其實這已經是攻下登州的第四天了,孫元化早在被送到大營的第二天就已經醒來,戊戌他們下手並不重,所以孫元化自然不會昏睡很長時間。孫元化醒來自然也是萬分驚訝,他知道這是一座軍隊的大營。掀開門帘詢問了守門的士兵,他得知這裡是新軍的營地。看來當晚將他救出來的幾個士兵沒有騙他,確實是新軍策劃了此次行動,姑且就算是救援吧,可能綁架這個說法似乎並不貼切。孫元化心想。
這幾日,成康故意沒有去找孫元化,他在等,等京城的消息。既然孫元化已經修書一封去了京城,那麼如果能知道朝廷的回音,自己和孫元化的談話就有依據了。而成康也同時吩咐衛兵,可以將青弋軍已經攻下登州城的事情告訴孫元化,這不是什麼秘密,告訴孫元化也無妨。或者說成康是有意告訴孫元化,就想看看,孫元化究竟是怎樣的反應。
沒錯,孫元化起初是吃驚,繼而是憤怒。新軍怎麼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等朝廷的回信傳來就攻擊登州城,孫元化同時從衛兵的口中得知,新軍這兩天已經準備攻擊萊州了。想必以新軍的實力,萊州定能一日而下。孫元化雖然憤怒新軍不聽令行事,可是他反而很冷靜,沒有大喊大叫,而是等待著新軍的最高領導者來和自己談話,自己早就想見見劉毅了,少年英雄,勇冠三軍,更是能將建虜打的聞風喪膽的人,說實話,如果不是這一茬,自己願意和劉毅深交。他孫元化不是一個貪圖個人利益的人,只要是為國為民,哪怕他孫元化粉身碎骨都不會皺一下眉頭。既然現在沒有人來找他談,說明雙方都在彼此試探耐心,孫元化也是跟著孫承宗的老人了。劉毅和孫承宗的關係,孫元化也知道,劉毅的表字子明都是孫承宗取得,可見孫承宗對劉毅的重視。如果把孫承宗比作師傅,那麼孫元化算的上是劉毅的大師兄了。現在就看看這個小師弟到底有什麼本事,把自己放到新軍的營中有什麼考慮。
想想也是有些好笑,自己一個登萊巡撫對他能有什麼用?何況自己肯定已經是戴罪之身了。從他寫信給朝廷的那天起,孫元化就沒想過能全身而退,自己身負登萊巡撫之責,但是不僅沒能控制好駐屯登萊的東江軍,反而造成了這麼大的亂子,禍亂了整個山東地區,要不是新軍及時趕到鎮壓叛軍,數萬如狼似虎的東江軍還不知道要把山東禍害成什麼樣子,甚至可能會危急南北直隸,河南的安全。那他孫元化有九條命都不夠砍的。
但是孫元化沒想過自己的生死,即便是聖上用玩忽職守的罪名治他死罪,他也認了。在帳中該吃吃,該喝喝,今天是第四天,終於有人來了。看來新軍這邊沉不住氣了,也好,就讓自己來和劉毅當面鑼對面鼓,開誠布公的好好談談吧。
可是沒想到進來的竟然是一個中年文士,他躬身施禮說出了這番話。文士身後跟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文士一進來就坐在了帳中的木椅上,當然此人孫元化是沒有見過的,面生的緊。可那個少年孫,元化似乎在哪裡見過,眉宇之間非常熟悉,可是一時半會孫元化就是想不起來。
成康說完了抱歉的話,又不開口了,他想看看孫元化會有什麼反應。孫元化也是見識過大場面的,這樣的場景難不倒他。只見他回禮道:「多謝閣下關心,還不知道閣下尊姓大名,可否告知一二?」
「呵呵,撫台大人請坐,咱們就是平常的談談心,在下肚子裡沒有那麼多彎彎繞。承志,你先去親自端兩杯茶來,用我的極品綠葉毛峰。也給撫台大人嘗嘗皖南的特色。」成康故意不談正事,只是讓袁承志去倒茶。
孫元化心情反而放鬆了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他們不先開口自己更是沒必要急著問了,極品毛峰,好啊,大明各地皆有名茶,西湖雨前龍井孫元化倒是品嘗過了,這極品毛峰是個什麼滋味倒是要嘗嘗看。
成康起身作揖道:「撫台大人,在下是新軍軍師成康,此次出兵山東正是在下領兵前來。如有不周之處,還請撫台大人原諒則個。」
原來是新軍的軍師,果然是個人物,此人雖然面生,但是想必腹中學問深厚。可要小心應對才是。孫元化如是想到。
兩人不再說話,而是用心打量著對方,都想從對方臉上的神情或是身體的動作中找到蛛絲馬跡,但是很顯然,兩人都是箇中高手。從面上看不出一點心理的變化,動作上更是無懈可擊。但其實孫元化已經落了下乘,因為孫元化在明而成康在暗。成康是帶著強烈的目的性來的,而孫元化完全不知道新軍把他扣在營地里要做什麼。
袁承志進來了,手上端著一個托盤。盤子裡有兩個甚是好看的茶杯。他恭敬的將其中一個茶杯端起,緩緩的放在了孫元化手邊的小桌上。袁承志將杯蓋打開,茶香四溢,杯中已經看不到一點茶葉沫,看來過濾的很乾淨。真正的茶道並不是像現在的普通人泡茶一樣,抓一把茶葉放在玻璃杯里直接倒入開水即可。而是針對不同的茶葉有不同的沖泡方法。袁承志跟著成康也學到了一手,比如這極品毛峰就應該用中投法。先取陶瓷茶杯,倒入開水,在掌中旋轉一圈,將陶瓷茶杯溫熱,隨後倒入三分之一開水,取出毛峰撒入茶杯中,再倒入開水,這就是所謂中投法。沖泡約百息的功夫,濾掉茶葉,只留茶湯,即可飲用。此時正是味道最好的時候,不燙嘴卻也未冷卻。茶汁將毛峰的茶味原原本本的保留在杯中。所以打開杯蓋,才會茶香撲鼻。孫元化原是浙江人士,自然對茶道有所研究。看到這杯茶里所蘊含的功夫,他笑道:「好茶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沖茶之人師從大家,然,還缺了一點定力。」
成康搖著的羽扇猛的停下,眼神凌厲的望向孫元化,隨即又是恢復如常。好厲害的孫巡撫,竟然如此洞察人心。袁承志在一旁紅了臉。原來,孫元化已經猜出來這茶就是這年輕人沖泡,至於師傅嘛,肯定就是面前這位成康軍師。只不過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還有些浮躁,茶沖的好,卻不應該當著孫元化的面揭開茶杯蓋,應該讓孫元化自己去揭。所以孫元化才會說他的定力還差了一些。有些鋒芒畢露了。
「嗬!還是景德鎮的瓷器,新軍富有名不虛傳。」孫元化喝了一口茶,大讚道:「好茶,真是好茶啊,口味綿柔淡雅,回味悠長。」他搖了搖茶杯,開口道:「年輕人,我總覺得你有些眼熟,但我應該沒見過你,但可能和你家裡的人有淵源,不知。。。」
袁承志回頭看了看成康,成康微微的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說,說出來會有更好的效果。「小子是遼東督師袁崇煥的兒子,袁承志!」咳咳咳,孫元化被一口茶嗆的劇烈的咳嗽,他的腦子就像被雷劈中一般,他說他是誰?袁承志?袁崇煥的兒子袁承志?這怎麼可能,袁崇煥死後,家人不是被流放海南了嗎?他的兒子怎麼會出現在新軍的軍營中,看樣子還是這個成康的學生,那劉毅肯定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他這是收留朝廷欽犯。
「撫台大人不必驚訝,新軍之中還有很多事情不為當世所接受。」成康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示意袁承志出去,他來和孫元化單獨聊聊。
袁承志對孫元化和成康深施一禮,退出了帳外。孫元化雖然很想沉住氣,可是袁承志的出現打亂了他的節奏,袁崇煥是孫承宗的高徒,自然和孫元化的關係要好,當年袁崇煥蒙冤被殺,孫元化何嘗不想將他的家人救出來,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孫元化的心中一直有些愧疚,或者說有一根刺。可是沒想到新軍竟然將他的家人給搭救出來。孫元化自嘲的笑了笑,但是這份膽識,劉毅就可以稱得上是孫承宗最看重的人,雖然年輕,可是手腕比自己要狠辣許多啊,是個敢想敢做的人物。
「好,成康軍師,本官不想兜圈子了。就請你明說吧。將本官置於新軍大營中,究竟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