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基想了想,這事不說不行啊,要是繼續再拖下去,別說手下的士兵,就連自己和李過的日子也不好過了,本來李鴻基到這裡來是不想出任何事情的,畢竟有人命案子在身,就怕人家翻了自己的老底,所以他在這裡行事一直是保持低調,但是這三個月不發軍餉著實讓他有點吃不消了,本身在銀川驛的時候他就喜歡賭錢,已經是輸的身無分文,所以才有了艾舉人的事情,到這裡來路途遙遠,他自己和李過的那一點盤纏早就花光了,到了甘肅還找李過的熟人借了一些錢才得以度日,發了幾次軍餉也都還錢了,本來為了省錢他連最喜歡的賭博都給戒了,可是又碰到三個月不發餉銀這種事情,他也實在是手頭緊的沒辦法了,有時候他想,這大明已經爛透了,驛站驛站被裁撤了,軍隊軍隊又不發軍餉,那這大明的天下還有誰去保衛呢,不如推翻了重來,興許還能有個活路。
王國盯著李鴻基發問,上官問話不好不回答,他娘的,豁出去了,就跟王參將提一提軍餉的事情,說不定王參將開恩給兄弟們發餉呢。李自成抬頭用儘量誠懇的語氣對王國說道:「將軍,末將在想,弟兄們無精打采恐怕跟好幾個月不發餉有很大的關係,不要說弟兄們,就是末將自己。。。自己也有三個月沒領到餉銀了,將軍您看能不能?」
話還沒說完,只聽到啪的一聲,左臂忽然吃痛,李鴻基差點叫了出來,原來是王國揮舞馬鞭一下子打到了李鴻基的手臂上,只聽王國喝罵道:「他娘的,李鴻基你還反了不成,別以為老子欣賞你,你就能胡作非為,老子叫你整頓軍紀,你他娘的還跟老子討價還價起來了,怎麼滴,把總不想幹了?不想干就給老子滾,有的是人想干你這個位子,三個月不發餉你就受不了了,實話告訴你,老子自己也沒錢,朝廷不發錢,我拿什麼餵給你們這些大頭兵,從老子的褲襠裡面變銀子出來給你嗎?混帳東西,你自己是把總,軍隊什麼德行你不知道?你他娘的自己沒本事,還敢跟老子伸手要錢?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下次再聒噪軍法從事,滾,給老子整頓軍隊去,前面就是金縣,今晚就在金縣過夜,兩個時辰到不了金縣,誰拖了後腿,老子王國就扒了他的皮。」王國一通謾罵才自顧自的策馬去前面了。
李鴻基站在原地,心中怒火高漲,他怒視了王國過去的方向,然後咬咬牙一言不發,回到隊伍中去了。其實王國說的也有道理,李鴻基作為把總,其實他的麾下是有五百兵額的,王國的意思很明確,你既然有五百兵額,那這些兵就是你的錢,你不能少弄一些兵,比如說三百五十或者四百人,這樣你不就能吃一百多人的空餉了嗎,而且你是上官,也可以盤剝士兵的軍餉,也就是俗稱的喝兵血,總之生財的方法有千萬條,何必盯著那一點軍餉不放呢。
可是李鴻基偏偏就不是那樣的人,他自己苦底子出身,知道最底層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看見那些面有菜色的士兵們,他仿佛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自己不過是一個銀川驛的小小驛卒,在沒成為把總之前何嘗不是和這些士兵一樣呢,朝廷無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他又於心何忍去盤剝這些跟他一樣苦命的士兵呢?
沒有辦法,李鴻基回到了隊伍當中,李過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李鴻基的左臂袖子破了,露出了裡面薄薄的棉花,透過棉花可以看到李鴻基的左臂肌膚上有很深的血痕,李過連忙問道:「小叔,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了?」李鴻基搖搖頭,示意沒有關係。但是李過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非要李鴻基說個來龍去脈,李鴻基只得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簡要說了。李過聽了氣不打一處來,這他娘的叫什麼事情,三個月不發軍餉,他王國還有理了?竟然還打了小叔一鞭子,李過義憤填膺就要找王國去評理。李鴻基一把拉住他,輕聲道:「我們叔侄兩人命案在身,還是不要惹事的好,先到金縣再做打算。」
李鴻基命令自己手下的士兵們去後面的步卒隊伍當中催促大家快點前進,說是王將軍有令,今晚在金縣過夜。在自己手下的心目中,李鴻基還是非常得人心的,至少比王國要得人心的多,第一主要是平時李鴻基待人和善,還是那句話,大家都是苦出身,李鴻基非常能理解士兵們的感受,所以在自己的五百人面前他是從來不擺上官架子的,跟大家稱兄道弟,所有士兵們都很喜歡李鴻基。第二,他經常給士兵們行方便,比如士兵如果在訓練中受傷他會准許士兵休息,如果是有急事要外出也會給他們批假。而且從不為難士兵們,平時就算是吃飯也不搞特殊化,都是跟士兵們同甘共苦,他時常對手下的將士們說,如果這個世道能均貧富,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再不用交賦稅那就天下太平了,他口中所描繪的這個世界也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可是回到現實,大家看看空空如也的口袋,又是苦笑搖頭。
在李鴻基手下的維持紀律的情況下,終於士兵們是打起了一些精神,他們大部分人還是賣李鴻基一個面子的,眾人緊趕慢趕總算是在日落之前趕到了縣城。縣城的縣令已經在城門口等待王國了,這縣令也姓王,是王國出了五服的親戚,兩人都是甘肅本地人士,後來機緣巧合之下,王國得知自己竟然有個出了五服的親戚在金縣當縣令,而這個王縣令更是高興,參將和比他這個七品縣令要高到天外去了,而王國又跟他王縣令沾親帶故,有這麼一支地方強軍撐腰,或者說關鍵的時候能援引一二,那可真是受用無盡了。
說干就干,王縣令不顧路途遙遠,剛一上任就去拜訪了王國,這一來而去的,出了五服的親戚又是攀上了親戚這層關係,王縣令管王國叫大哥,王國稱呼王縣令為小弟,王縣令幾次邀請王國有空去他那裡坐坐,但是隔得遠,都沒去成,這次倒是正好,王國帶著人馬經過金縣,這就給了王縣令一個做東的機會,讓他可以儘儘地主之誼,所以王縣令在收到王國的兵馬要過境的消息之後,早早的就等在縣城門口,鑼鼓喧天的準備迎接王國。
要說這王縣令那也是貪官,天高皇帝遠的,甘肅邊陲更是王命到不了的地方,這買官賣官的事情層出不窮,還別說,這王縣令的七品縣令就是他花了三千兩白銀買來的,那自然不用說,上任之後他只能變本加厲的盤剝老百姓了,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王縣令雖然不是知府級別的官員,可是為了將他買官的錢撈回來,那叫一個巧立名目。
又是藉口朝廷打仗,預先徵收農稅,都收到三年以後了,又是要收商稅,大戶人家的生意他不敢收商稅,倒是對那些個小商小販變著花樣的收,金縣本就地處九邊邊陲,人口不多,也不過就兩萬多戶,六七萬人口,人民的生活都很窮苦,哪裡經得住王縣令這麼折騰,背地裡,金縣的老百姓都把王縣令稱作王剝皮,特別是王縣令用搜刮來的錢還在縣衙養了一批打手,這一幫打手都是不知道從哪來的青皮和亡命徒,王縣令給了他們身份,讓他們穿上了皂衣,配備了殺威棒,這些青皮混混搖身一變竟然還成了公家人。
有了這層皮作掩護,這幫人在小小的縣城裡那是無惡不作,經常有欺男霸女的情況發生,就是告到縣衙也沒有用,這些人本就是王縣令的人,老百姓們對他們恨之入骨,很多人關起門來都是默默的祈禱,希望王縣令和他手下的這幫人不得好死,祈禱什麼時候老天能收了他們,救金縣的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王縣令老遠的看到王國騎在馬上朝縣城過來,後面還跟著幾百馬隊和數千步卒,他立刻扭頭吩咐從縣城裡找來的戲班子開始敲鑼打鼓起來,一幫縣衙的人扯著嗓子在那裡喊歡迎王將軍過境金縣。這一套搞下來倒是把王國給震驚了,沒想到自己這個認的親戚還真是會來事,王縣令一溜煙小跑過來親自給王國牽馬執蹬,搞得王國很有面子,王國滿意的頻頻點頭。
可就在大軍準備進城的時候,王國麾下的步卒們驚訝的發現,王縣令竟然在城外準備了一些帳篷,竟然準備讓這些步卒們在城外駐紮不准進城,王縣令美其名曰,縣城狹小,這麼多士兵進去唯恐擾民,只是讓王國和家丁馬隊進城歇息,在馬隊騎兵嘲笑的眼神中,步兵們只能在城外駐紮,一個士兵吐口痰到地上,恨恨的望著進城的騎兵說道:「媽了個巴子的神氣什麼,有種下馬,看老子把你們全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