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的一場小風波就像一顆小石子砸進了池塘,微微泛起一陣漣漪就煙消雲散了,並沒有引起多大的風浪,吳東明也讓李福他們不許將鄭芝龍秘密入城的事情說出去,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紛爭或者騷動。
有了吳東明帶路,倒是省了不少麻煩,畢竟吳東明也算是青弋軍的高級將官,一路暢通無阻,但吳東明跟他們也沒有交流什麼。
蕪湖多丘陵,在北門不遠處就有一座小丘陵喚作雞毛山,建在這個小土坡上的山莊當然就叫雞毛山莊,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們就來到了這裡,只見一個小山莊映入眼帘,其實也就是一個大院子,建在丘陵半腰處,細看大約十幾間房屋,一人高的院牆,門外有一隊青弋軍值守,是一個火銃小旗,跟李福他們一樣,鄭芝龍在戰場上已經領教過了青弋軍火器的厲害,更是被青弋軍士兵的軍事素養所折服,連看守的衛兵個個都是挺直了身體,像一尊雕塑那樣站在那裡執勤。他們身上的火銃對於鄭芝龍來說已經不是秘密,他通過一些隱秘的渠道知道了青弋軍用的是遂發銃,可是知道也沒用,生產一支合格的遂發銃不是說說而已,製造總局對於工藝方面是嚴格保密的,每道工序的工匠拿到的是分圖,總圖只有魯超,畢懋康,還有總局的幾個總工才知道,就是鄭芝龍有本事搞到分圖也沒用。更何況他造不出合格的銃管,要知道劉毅因為蒸汽機帶動鑽頭省去了人力,每月的產量是數百支,一年的產量就可以武裝麾下所有正兵和數千民團。而彼時日本一個鐵炮工坊一個月的產量不過是寥寥十幾支,要和劉毅的產量對比恐怕要集合日本全國的產能。而且還不能做到全部合格。
所以織田信長湊到兩千鐵炮隊就能稱霸日本,消滅武田騎兵。雖然距離織田信長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五十年,日本的鐵炮生產技術也得到了一定的發展。但是也不是說造就造的。鄭芝龍縱橫海上這麼多年,加上李旦遺留的存貨才能湊到近三千鐵炮隊,所以他才能稱為天下第一海盜,在十七世紀可以說是世界第一的海盜團體,連荷蘭和佛朗機的正規艦隊都不是他的對手。
鄭芝龍正在琢磨到底怎麼樣才能搞到這些火銃,或者能向劉毅購買一些就好了,有了這些他的海盜艦隊,哦不,他的福建水師就能如虎添翼了。鄭芝龍封官時間不長,他的思維有時還停留在當海盜的時候,有時候會忘了自己官兵的身份。想到此他不禁自嘲的搖搖頭。
「鄭將軍,到了,請進吧,末將就不奉陪了!」吳東明冷聲說道。
鄭芝龍的思緒被吳東明拉回了現實,吳東明拿出令牌給守門的士兵,小旗官過來大聲道:「參見大人!」「免禮!」
小旗官核驗了令牌對鄭芝龍說道:「可以入內,馬匹交由我等保管。」鄭芝龍和馮澄世依言下馬,兩個士兵將軍馬牽走了。吳東明收回令牌抱拳道:「鎮撫使大人並不限制將軍在城內的自由,包括將軍的家眷在蕪湖縣城這段時間也沒有被限制人身自由,只要不出蕪湖縣城的範圍,可以自由活動。」
鄭芝龍抱拳答禮:「多謝這位將軍,對了,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小將,青弋軍把總,吳東明。」
「原來是吳將軍,今日多謝了,鄭某知道你們軍紀嚴明不收銀錢,他日再見鄭某必定略備薄禮一份。」鄭芝龍說道。
「客氣了,末將告辭!」吳東明說完,撥轉馬頭回軍營去了。
馮澄世看著他矯健的背影感嘆道:「真是一員虎將啊,青弋軍麾下皆是能征善戰之輩,便是一個普通的守門小兵素養都是一等,將軍,咱們東南大戰輸的不怨。」
鄭芝龍嘆口氣,「軍師,請吧。」二人共同走進院門。
在外面還不覺得,可是厚重的院門一打開,二人剛剛跨進去就聽到了郎朗的讀書聲。「人之初,性本善,習相進,性相遠。」是稚嫩的孩童之聲,鄭芝龍耳朵尖,一下就聽出了是自己兒子福松的聲音,馮澄世也聽出了自己兒子錫范的聲音,二人疾奔幾步來到院子中央,只見庭院裡一口深井,旁邊還掛了不少晾曬的衣服,有幾個婦人正在漿洗衣服,而正堂的門開著,幾個孩童正坐在小凳之上,面前放著小几,他們人手一本三字經,正在朗誦著。一個女人坐在一旁監督他們讀書。正是馮澄世的妻子王氏。
「秋娘!」馮澄世喚道。王氏回頭看見猛然看見院子中央站了兩個人,竟然是鄭將軍和自己的丈夫,她揉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但是再度睜開眼睛發現沒錯,真的就是自己的丈夫,王氏激動的站起身,喊道:「官人!」
孩童們也停止了朗讀,連院子裡的婦人們也向這邊望來,竟然真的是鄭芝龍和馮澄世二人,福松大喊著:「娘,娘,是爹,爹來了。」
馮錫范邁開他的小胳膊小腿撲到馮澄世身邊,快活的張開雙臂,「爹!」馮澄世一把將錫范抱起,緊緊的摟在自己懷裡,喜極而泣。數月未見家人,馮澄世擔驚受怕,但此時看到家人完好無損的站在自己眼前,心情怎能不激動。
那邊福松和田川氏也是撲到了鄭芝龍的懷裡,兩家人團聚,相擁而泣。
這個院子裡除了他們兩家人以外,還有鄭鴻逵,鄭芝豹,鄭芝虎的家人,還有包括楊三在內的原鄭軍頭目的一些家人,一共七八戶人家,分別住在這個院落的屋子裡,不過好在山莊的面積挺大,屋子也不少,安頓這些人也夠了。這是劉毅特地給這些人選的地方,鄭芝龍對他來說是一顆重要的棋子,有緊有松,打一個巴掌也要給一顆糖,既然他的家眷在自己手上,那自己沒必要去迫害他們,只要鄭芝龍看到家眷生活無憂平安無事,相信他會更好的跟自己合作,畢竟五年的期限還長著呢,自己要是不掙個幾百萬兩怎麼行。況且鄭芝龍的艦隊對他還有大用,在自己現在無力組織艦隊的情況下,只能先用用鄭芝龍的了。
一個獨臂壯漢聽見了院中的聲音,從房間內走出,他大聲叫道:「大哥!軍師!」正是當天被斬斷一臂的鄭鴻逵,鄭芝龍衝上兩步,一把擁抱住鄭鴻逵:「四弟!」
他摸著鄭鴻逵空蕩蕩的右手袖管。拍拍鄭鴻逵的肩膀,「四弟,辛苦你了,在這裡沒受什麼委屈吧?」鄭芝龍關切的問道。
「大哥,我們在這裡還好,劉毅那廝每天好吃好喝供著,除了不能走遠,便是在這城裡也能逛逛,從這一點來說,這廝丁是丁卯是卯,比其他地方的官軍講信用。」
鄭芝龍點點頭,四弟這麼說肯定是沒錯了,劉毅雖然年輕,可從他答應自己的幾件事情來看沒有一件食言的,倒是一個講信用的人,江湖上行走就是信義二字,既然劉毅跟他講信義,那他也要和劉毅講信義,此時年輕的鄭芝龍做事還是有些規矩的,不像歷史上後來擁兵自重成為人人厭惡的軍頭,在崇禎初年的他還沒這麼多壞心眼。
「爹。」年幼的福松走到鄭芝龍的身後,將手中的宣紙給鄭芝龍看,「爹,你看,這是孩兒默寫的三字經。」只見之上歪歪扭扭的寫著人之初性本善等字,雖然寫的不好看,但是基本筆畫是沒有錯的。鄭芝龍有些詫異,以前並沒有交過福松寫這些,在平戶藩的時候福松一直是田川氏帶著的,作為一個日本女人,所認識的漢字非常有限,也就是和鄭芝龍在一起之後才學習會了漢話,以前更是連漢話都不會說,更別說讀寫漢字了,跟朝鮮一樣,日本認識漢字的都是有學識的人,一般人是不會學習的,田川出身大戶,才有了讀書寫字的機會,但是靠她肚子裡那點墨水,是絕無可能輔導福松功課的。
馮澄世那邊也是一樣的場景,四歲的馮錫范也默寫了一篇三字經給馮澄世過目,這就體現出馮澄世家庭對於文化的重視了,馮澄世的妻子王氏也是晉江本地大戶人家的閨女,自小也有認字的規矩,加上馮澄世好歹也是個舉人,自然文化底蘊就要強了些,馮澄世自馮錫范會說話起,就不斷地叫他認字讀寫,所以別看馮錫范才四歲,已經是認得好些字了,從默寫的三字經上來看,很明顯馮錫范寫的字就要比鄭福松寫的要好看多了,可是他一下能默寫這麼多,馮澄世也覺得有些驚訝。
「錫范,你告訴爹,這些字你都是怎麼學會的啊,是娘教你的嗎?」
「不是,是先生教的,先生說每日都要學習默寫一段三字經,第二天上學的時候要將前一天的內容再默寫一遍,先生說這叫溫故而知新。」馮錫范奶聲奶氣的說道。
馮澄世大為驚訝,問王氏道:「秋娘,咱們錫范還有學上?還有先生?」王秋娘將略有些散亂的鬢髮撫到耳後,對馮澄世說道:「官人,確實如此,那個姓劉的將軍給這裡的孩子都請了先生,其實也不是專門照顧,而是跟北門這一片很多人家的孩子在這裡什麼徽商總會設立的薈萃書院讀書。這城裡徽商總會設立了很多書院,負責北城這一片的就叫薈萃書院,城南那裡還有江岸書院,城東城西的書院名字妾身倒是沒記住,這裡的書院和咱們那裡不同。有很多新奇的地方,教咱們孩子的師傅也是徽商總會重金聘請來的,都是些有學問的人。」
「這。。。」這下輪到馮澄世震驚了,沒想到劉毅一個武將還有徽商那幫子商人竟然如此注重教化,太平府此地對於教化果真如此上心嗎?作為一個文化人,馮澄世對教化有著天生的敏感和興趣,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去那個什麼薈萃書院看看了。鄭芝龍聽見王氏的介紹也有了些興趣,可不要小瞧鄭芝龍,作為海賊王的他是受過非常良好教育的,放到現在去聯合國做個同聲翻譯都沒問題,鄭芝龍可是通曉多國語言。
那邊田川氏對鄭芝龍說:「芝龍君,你什麼時候要走?」鄭芝龍有些悽苦,他將田川氏摟著,摸摸福松的頭,「這次為夫和劉將軍說好了,待兩天,後天晚上等劉將軍將他要為夫運送的東西全部裝船完畢,為夫連夜起航,松小姐放心,為夫一定會經常過來探望你們,只是為夫和劉將軍有約定,他是一個講信用的人,為夫也要講信用,五年之約到期為夫立刻帶你們走。」
田川氏抱緊了鄭芝龍,忍住眼淚道:「天色不早了,你和馮先生都餓了,我做了飯,一起吃飯吧,劉將軍給了我們錢,飯食我們可以自己採買,這裡的叫菜場的地方非常新奇,竟然能買到海貨,你等著,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刺身。」說罷她招呼婦女們做飯去了。
福松騎在鄭芝龍的肩頭,「爹,明天中午放學了,下午我們去逛街吧,這裡好玩的可多了,比咱們那裡有趣多了。」福松天真的說道。
「好,爹答應你,明天咱們玩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