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5章 血色悲鳴

  「而作為領隊,會天然成為敵人眼中最應該殺死的人。」

  「母樹是這樣,殷念是這樣。」

  「那麼若是有朝一日你一人帶隊,你也是這樣。」

  靈天檸的肩膀漸漸緊繃起來。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句話你應該已經聽的耳朵都出繭子了。」

  安帝看著小姑娘渾身僵硬,一臉『受教』的神情。

  「但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這話。」

  「成為領隊,你就要想的比別人更多才行。」

  「這才不辜負你所在的位置。」

  安帝的視線轉向小魔君,「對於不安分的傢伙,該敲打就要敲打。」

  小魔君:「……」

  他略有不服。

  正打算說話。

  安帝卻堵住了他的話。

  「你可是這個隊伍最大的弱點,我的計劃都是圍繞著你的『死』才展開的。」

  「若是在戰場上,你這樣不管不顧的做法,說不定會害死一整支隊伍。」

  「小魔君,你有什麼想反駁的嗎?」

  小魔君臉色鐵青。

  半晌,吐出三個字,「周少玉……」

  旁邊的周少玉:「???」你神經病啊!拿我舉例子?

  周少玉冷笑,捏指骨捏的咔咔作響。

  安帝沉思片刻,點頭:「周少玉在某些時候和你確實有點像。」

  周少玉:「??」

  安帝轉過身看著周少玉,語氣溫和:「你也要引以為戒,遇事多思考,不要只想著靠殷念和阮傾妘他們發號施令。」

  周少玉:「……」

  靈天檸心中已經沒有別的想法了。

  「安帝,之前我們不服,想必經此一戰,沒有人會對你不服氣。」

  「我們的訓練由您一手安排挺好。」

  安帝推動輪椅,轉身說:「嗯,我會為你們定製最適合的訓練計劃。」

  周少玉立刻幫忙去推輪椅。

  「阮首席,咱們也得搶第一……嗯?」周少玉的腦袋左右扭了扭。

  一臉無語,「我們阮首席去哪兒了?」

  「殷念呢?」

  「她老師贏了,她都不過來說兩句嗎?」

  阮傾妘不見了。

  殷念不見了。

  元辛碎都找不著了。

  周少玉皺起眉頭。

  安帝垂下頭,平靜的盯著指尖的皺紋。

  「別管他們了。」

  安帝鎮定說:「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就在這時。

  地牢深處傳來了一聲,極長的哀鳴聲。

  那聲音帶著濃濃的血泣之意。

  讓人骨寒心顫。

  「什麼動靜?」小魔君猛然轉身,「是地牢那邊發出來的?」

  「剛才好像看見殷念跟著景朝生那小孩兒,壓著那貪喰皇一塊下去的。」

  一行人腳步匆匆。

  還以為是景皇這邊出事了。

  可景皇好好的待著。

  順著聲音一路來到了更裡頭的地牢。

  只見那被叫做曼娘的貪喰皇,如今已經變得無比蒼老。

  她整個人跪在地上。

  兩隻手抓著地面。

  不斷的發出泣血哀鳴。

  尖叫著說著他們聽不太清楚的話。

  只依稀能辨認四個字。

  被她不斷的。

  反反覆覆的在嘴裡嚼碎了提起,令他們想到深夜嗷嚎的厲鬼,令人不寒而慄。

  「我吃了她……我吃了她……吃了她……」

  失去了貪喰血脈的她,渾身皮膚老皺,一頭白髮枯糙如稻草。

  兩隻手撐在地上,整個人不斷的顫抖。

  她成為貪喰皇后,作為人的感受就越來越淡了,比如作為人的時候,能感受到的喜怒哀樂,都變成了一種漠然的情緒。

  而食慾卻越來越旺盛。

  她開始渴求血肉,力量。

  直到後來甚至會漸漸忘記,自己在人族經歷的事情,只依稀記得痛苦的事情,不好的經歷,這讓她對人族的厭惡越來越深。

  但當時身處其中。

  曼娘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可現在,貪喰血脈被抽乾了,她作為蟲族,快要死了,可作為人族的感受,記憶,全部都回來了。

  她終於明白。

  當她提出這個要求時,殷念當時望過來的那複雜的一眼,到底飽含怎樣的心情。

  死亡並不是對她的懲罰,這才是。

  她想起了自己的經歷,想起那個虐打他的父親,還有漠視他,責罵過他的大人。

  可也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妹妹。

  瘦弱的,需要他保護卻依然愛著他的家人。

  無數個日夜,他收到過惡意,卻也得到過善意。

  即便後面被放進那種樓里。

  她也依然找到了可以稱之為妹妹的家人。

  「我做了什麼!」

  她不斷的用乾枯的手抓著自己的頭髮,大片的白髮被她生生撕扯下來。

  連同頭皮也被抓爛,露出鮮紅的內里和雪白一片的頭骨。

  旁邊的景朝生被嚇到了。

  交握著自己兩隻手被擠在一旁,貼著石壁不知所措的看著這個痛苦哀嚎的貪喰皇。

  他只是按照這個蟲族的要求,一點點抽掉她體內的貪喰血罷了。

  這時候,見到周少玉他們衝進來。

  景朝生立刻跑到一群人身邊,拽緊了安菀的衣服,惴惴不安說:「是,是殷念同意我這麼做的。」

  「她說,我可以一直抽,只要這個蟲族不說停我就可以不停。」

  「一開始還好好的。」

  「可她,後面突然就瘋了。」

  安菀立刻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看向四周卻沒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殷念呢?」

  景朝生手腳還涼著呢,「走了,她有事,先走了。」

  安菀下意識皺起眉頭。

  連曼娘都被撇在這兒。

  是什麼事情,比貪喰皇還要重要?

  安菀的裙角猛地被人拽了一下。

  她驚的驟然回神,低頭對上了曼娘一雙憤恨的眼睛。

  「天外樓,本來就是混沌藤的地方,是不是!」

  一開始,變成貪喰皇的她太年輕,滿眼仇恨,和對強者的畏懼,只想快點變強好將自己的妹妹接出來。

  可慢慢的,蟲族的血就改了她的心志。

  空長了年歲,腦中那層蓋住她智慧的濃霧卻越來越大。

  興許。

  不少貪喰皇都是巴不得忘掉作為人族時的記憶。

  也是自願成為貪喰皇的。

  比如景皇。

  原本就心術不正,和混沌藤一拍即合。

  可曼娘不是。

  她從一開始就被人推著走,慢慢的,走進深淵,再難自救。

  如今她撐著最後一口氣。

  拖著乾癟的身軀,死死抓著安菀的裙角。

  「你,你告訴我。」

  她七竅流血,眼中都是憤恨之色,「天外樓的那些人。」

  「是故意的。」

  「他們,故意要讓那裡的孩子都活的,艱難,仇視人族。」

  「來,來培養好的種子。」

  「是不是?」

  安菀看著她這副模樣。

  心中悲涼酸澀難擋,又想起曼娘成了蟲族之後,吃了想要救出來的妹妹,還吃了許許多多和她以前一樣,活的艱難又無辜的人,那五臟六腑中翻滾的情緒更是洶湧。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是。」

  緊緊拽著她裙角的那隻手鬆開了。

  兩行血淚從她的眼角蜿蜒爬下。

  混沌藤是讓她生活變得艱難的元兇。

  而她成為了這個凶獸手上的棋子。

  一無所知。

  還沾沾自喜。

  曼娘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

  她舌頭像是被凍住。

  幾番想要吐出尖銳的詞語。

  到最後。

  卻只是死死瞪著自己的眼睛。

  喃喃不斷:「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安菀蹲下身。

  聲音鄭重,「我們當然會殺了他。」

  「有殷念在,有母樹在。」

  「我們肯定會殺了他。」

  曼娘眼中的怨恨和執念如有實質。

  抽走了太多的貪喰血,她本就是勉強吊著一口氣。

  她原是不想活了。

  可如今得知真相,回憶起了一切。

  她好不甘心!

  突然。

  曼娘撐起自己的身軀。

  在人群中尋找什麼,「那個女人呢?」

  「那個煉器的女人。」

  「叫她來!」曼娘情緒激動,「我快死了,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她一把拖過安菀的手。

  摁在了自己右下方的一塊肋骨上。

  「取出來。」

  「把這根肋骨取出來。」

  「我的天賦能力,都凝練在這一根根骨上。」

  「做成法器!」

  「讓殷念……讓她……」

  大口大口的血從她的口鼻里噴出來。

  淹沒掉她接下來的話語。

  安菀臉色冰冷,用力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任憑自己的手腕被她抓出血痕,迎上她死死瞪大的眼睛,看向身後,「叫畫萱過來。」

  「擺爐,取骨。」

  捏在她手腕上那隻手終於鬆開了。

  曼娘安靜了下去。

  安菀叫人將她放在了面前平整的石台上。

  開始挽袖子,準備立刻取骨。

  她下意識的想要尋求殷念的建議。

  可一扭頭才又想起。

  是了,殷念現在不在這裡。

  ……

  領地上的一半圍在了安帝的身邊。

  另一半則是在圍著地牢聽裡面的動靜。

  可不管鬧騰成什麼樣子。

  母樹都沒有出現。

  大家都被各種事情分散了注意力,無人注意到這詭異的一點。

  此時。

  在遠離領地的一處僻靜荒山中。

  母樹兩隻腳踩在滿地枯萎的落葉中。

  明明是盛夏。

  這裡卻枯葉遍地。

  母樹的手在地上摸索而過。

  很快,就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母樹順著氣息往前走。

  可下一刻。

  她卻皺起了眉頭。

  「誰?」

  無數枝條從四面八方湧出,朝著一個方向猛刺而去。

  被刀光遮擋回來。

  一道身影牽著另一道身影,從一棵粗壯的大樹後走出來。

  滿臉笑容。

  「真厲害。」

  「我就知道,瞞不過您。」

  殷念笑嘻嘻的拉著元辛碎,走出來站在了母樹面前。

  母樹面上神情不顯,背後的肢體卻在空中抽出凌厲的響聲。

  「回去。」

  母樹聲音嚴厲,不容置疑。

  「別介啊。」

  「我這邊人還沒結束呢。」

  殷念一臉『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的神情,朝後面某一處又砍出一刀。

  那刀氣迅速被切割開。

  阮傾妘提著磨好的刀。

  從陰影處走出來。

  母樹:「……」

  一個兩個還沒完了。

  她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雖然這大概只是她的幻想。

  母樹繃著一張臉,瞪著面前這三個人。

  看看殷念。

  想罵,但是憋回去了。

  看看阮傾妘,皺起眉頭。

  最後視線落在元辛碎身上,一臉嚴厲,「連你也跟著她們兩個一起胡鬧!」

  元辛碎:「……」

  「是我要帶著他來的,你可別罵他。」

  殷念非常自然又順手的將人拉到自己身後,笑嘻嘻的看著母樹,「母樹,我之前不是都說了嗎?」

  「我會盯著你的。」

  「我就知道,你要一個人去找天地核心,還有混沌藤。」

  這兩位中的任何一個想要躲起來的話,那可能只有母樹才能順著氣息找到他們。

  不然靠之前像找安帝那樣,大海撈針的搜。

  那真的得靠運氣才能找到。

  殷念指了指自己那雙大眼睛,大有一種你不帶我一起去,我就死死盯著你的意思。

  見母樹抿著唇,一臉漠然。

  殷念想到了曼娘說的。

  「而且,母樹,你走的太急了。」

  「我都沒來得及告訴你。」

  「混沌藤好像還藏著一個非常厲害的法則之力,不是戰鬥類的法則之力。」

  「聽說很多年前,一座城莫名淪陷?」

  「城裡的人也都變得怪怪的?」

  聞言。

  母樹眉梢輕挑,「誰告訴你的。」

  殷念:「曼娘。」

  「那個蟲族?」母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原來是他?」

  但很快,母樹又說:「蟲族的話不可全信。」

  「我知道。」殷念趁著說這幾句話的功夫,帶著阮傾妘和元辛碎靠近了母樹,打定主意要纏著她,「但是如果這是真的。」

  「那不是更危險了嗎?」

  「雖然我們現在已經將絕大多數子樹領地的人都接了過來。」

  「可我也知道,當年人族最強盛的時候,您都沒能將所有子民都引到您的領地上來。」

  「更何況後面還有各種各樣的盤中界,星火逃散而出的事情。」

  「當年那一座城怎麼了?」

  見殷念一臉鄭重的樣子。

  母樹背後的樹枝齊齊搖動了一下,回想了片刻,才開口說:「當年那座城的人,都得了怪病。」

  「他們變得不再能吸收空氣里的靈力。」

  「只能吸收別人體內的靈力化為己用。」

  見殷念臉色微變。

  母樹接著說:「結果你也猜到了,靈力對我們來說,就如同水糧,要是一個人一生之中都沒有體會過靈力帶來的滋味兒,那自然不會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