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混沌藤。

  雖然村民們根本沒有見過他。

  但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出了他的身份。

  作為引渡人，他們五感靈敏，所以更能聞到從混沌藤身上散發出來的腐氣惡臭。

  還有那一出現。

  就讓他們渾身麻痹，無法動彈的壓迫感。

  所有人的喉嚨都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樣。

  丁婆艱難的往前動了一步。

  「別，別出去。」豆大的汗水從她的額頭滾落下來，她緊緊咬牙，「拿起紅繩，繼續我們該做的事情！」不能讓那些殘魂影響到他們，他們的攻擊落在殘魂身上，平白浪費體力。

  隨後。

  她轉身看向大巫。

  「大巫。」

  「我知道這要求很難。」丁婆眸色很深，聲音也微微發抖，但她依然堅定地說。

  「但哪怕喉嚨撕裂。」

  「也請你接著淨化。」

  丁婆眼神堅定，「至少，不能讓這些殘魂影響到殷念。」

  殷念能打贏混沌藤嗎？

  她不知道。

  但她只能這麼去相信，人至少不能失去希望，不是嗎？

  第一學院眾人也神情凝重。

  「首席！」

  周少玉朝前大喊一聲：「我去幫忙……」

  可話都沒說完。

  混沌藤已經半句廢話都沒有，和殷念戰在了一處。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兩人已經在半空中交戰數千招。

  碰撞出的火星比剛才那一陣疾雨還要密集，星火墜落都帶著強大的餘威，第一學院眾人抬手擋開星火，不讓它們落在結界上，不然怕是結界也要被帶著灼燒起來。

  無數陣法出現在兩人頭頂。

  元辛碎一雙眼睛裡都仿佛撐開了無數陣法。

  整片天空都被密密麻麻的陣法兜住，驚人氣勢從裡頭散發出來。

  他厲聲說：「都躲進去！」

  還在外面逗留的第一學院眾人，立刻帶著外面的殘魂躲入了村子的結界中。

  他們剛進去。

  比日光還要刺眼的明亮就降落下來，還帶著撕裂耳膜的可怖動靜，沸騰的精神力讓人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像是跟著燃燒了起來。

  讓所有人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無數陣法同時啟動，往混沌藤的身上撞去。

  附近千里的精神力在一瞬間被抽空，那短暫的一刻，令他們覺得呼吸都暫停了。

  「混沌藤……死了嗎？」

  丁婆捂著自己的耳朵，雙眼冒血。

  而村子裡所有的孩子，半大的少年，都覺得自己的鼓膜被人撕裂開一般，滿腦子只有『嗡嗡』的迴響。

  那些攻擊都落在了混沌藤身上。

  餘波有結界抵擋。

  可即便是這樣。

  等強光退去後，慢慢的仰起頭，他們還是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在發軟，根本站不起來。

  這就是他們的實力。

  在他們躲在這地方，一日一日的給殘魂引渡的時候。

  外面一直在持續著這種戰鬥嗎？

  而那些已經過了成年禮的人，感觸更深。

  當婆婆和大巫告訴他們，村子為何避世的時候。

  雖然他們選擇繼續留在這裡。

  可內心並不是沒有幻想，他們也有點羨慕外面的人，可以自由自在的，不需要承擔引渡帶來的自損後果，不需要每日面對著臉上的膿瘡。

  大概這一份心思也被丁婆察覺出來。

  丁婆曾深深的，凝視著他們說：「別以為只有你們自己辛苦。」

  「這世道。」

  「每一個想要認真活著的人，都很辛苦。」

  「你們不知道外面的兇險，外面的戰鬥。」

  「你們看見的，只是戰爭後殘留的問題一角罷了。」

  而此刻。

  戰爭的全貌，終於對著他們撕開了一角。

  死了嗎？

  混沌藤死了嗎！

  所有人都期待著，或者是強烈懇求著混沌藤的死亡。

  但遺憾的是。

  這種程度。

  當然不足以讓混沌藤死。

  看著面前依然活蹦亂跳的混沌藤。

  殷念緩緩吐出一口氣，「真討厭啊。」

  「你就像一隻打不死的蟑螂。」

  「不過沒關係。」

  「今天的我，已經準備好了。」

  她從袖子裡拽出了那隻不知死活的小蛇。

  混沌藤來的很突然。

  但殷念並不缺乏面對突然事件的應變力和決斷力。

  「母樹，抱歉了。」

  「我現在就要吃了它！」

  小蛇似乎是感受到了殷念的決心。

  一直癱著的腦袋開始慢慢揚起來，努力的掙扎。

  殷念看著它不斷掙扎的樣子。

  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測：「離開了本體之後。」

  「興許你就擁有獨立的意識了，但是同時，能力也消失了。」

  「或者說，作為將你砍下來的人，你無法攻擊我。」

  小蛇在她掌下瑟瑟發抖。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殷念手中深處無數血色根須。

  狠狠沒入了小蛇的體內。

  小蛇眼睛開始泛出濃霧一樣的朦白。

  精純的生命力補入殷念的體內，瞬間就將她身上一些細小的傷口撫平。

  而更重要的是。

  殷念感受到了法則的波動。

  果然！

  她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她便知道，那朵花既然能動用法則之力，將她變回小孩子。

  說不定這條蛇，就代表了那個法則之力。

  當她切下蛇頭本體的時候。

  這法則之力被自動激發，落在了她和元辛碎的身上，旁邊的貪喰皇例如景皇，也可能被牽連到。

  她吃了這蛇。

  一來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拿到這法則之力。

  就算拿不到，也能快速增強實力。

  殷念沒有浪費這寶貴的時間和機會。

  本想將這條蛇帶回去給母樹的。

  可計劃不如變化。

  猶豫必會敗北，別說治療母樹，一個弄不好，他們都會死在這裡。

  就算他們能跑，可村子裡的大家跑不了。

  這樣一個默默在後方奉獻了所有，半點名利都不圖甚至誰都不知道他們存在的族群。

  殷念絕對要保下他們。

  她的身影化成了一顆流星。

  半點都不害怕消耗自己的力量。

  看著這樣的殷念，混沌藤發出一聲大笑：「我真是給你臉了。」

  「讓你看不清自己幾斤幾兩。」

  母樹都不在，就敢這樣衝上來。

  這些年來，死在他手上的天才可不知有多少。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殷念衝過來。

  身軀開始逐漸變化成本體。

  無數手掌從他的身體上伸出，那些惡孽不斷的給他帶來痛苦，卻也給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

  嘭！

  星火在天空炸開，還有無數精神力攻擊交織，像是從天而起的一張巨網，中間還夾雜著爆裂的金色巨光。

  殷念背後凝聚起法則萬象。

  「哼。」

  混沌藤冷哼一聲，底下村子裡的人。

  都無需做什麼，只要聽見這聲音的，都捂著腦袋一臉痛苦，險些連手上捆著殘魂牽引的紅繩都拿不住了。

  大巫彎腰嘔出一口血。

  他張開嘴，斷斷續續的歌聲開始平復著這些殘魂。

  雖然殷念和混沌藤交戰的聲音巨大，但殘魂是聽不到這些聲音的。

  他們只能聽見大巫沙啞而斷斷續續的歌聲，這令他們身上的黑霧開始逐漸減少。

  混沌藤低頭掃了一眼那結界內的大巫。

  若是能抓到這傢伙。

  就能找到破解現在劣勢的辦法了。

  但在此之前。

  還得先將礙事的殷念殺了才行。

  「法則萬象。」

  「不愧是母樹的好學生，將她的絕學都學了過來。」

  混沌藤眼中掠過一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妒忌。

  「你倒是比起我們，都更像是一個神了，殷念，這種感覺很不錯吧。」

  法則越多。

  代表這位神越強大。

  而母樹是所有神明里，掌握法則之力最多的。

  她是最出色的一位神明。

  可混沌藤從未告訴過別人的是。

  他是所有神明里，掌握法則最少的神明。

  這是他心中永遠的傷疤。

  越是這樣。

  他越要向天地核心證明，他的強大，還有他的一切。

  不需要什麼新神，也不需要母樹。

  他才是天地間唯一需要的神。

  「是啊，心情好到爆。」

  「畢竟我們母樹可不是什麼寂寂無名的野神。」殷念看著對面少了景光相陣法加持，已經變得越來越醜陋的混沌藤真身，「法則萬象，多牛啊。」

  「不想某些上不得台面的蠢貨。」

  「翻來覆去也就用那兩個法則。」

  「多寒酸啊！」

  龍有逆鱗，觸之必怒。

  她就要觸，往死里觸，怒不死他！

  果然。

  那龐大的藤身頓了一下後，發狂地喊著殷念的名字：「我殺了你！該死的小賤人！」

  殷念毫不猶豫的轟出一記法則萬象。

  額頭開始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無數藤蔓擊碎法則，朝她身上抽來。

  殷念閃躲不及，她像是力竭，速度和注意力都開始下降。

  好在元辛碎的精神力時時刻刻在旁邊撐著，在那藤蔓馬上就要碰到殷念的時候，及時用精神力光束將它們擊碎。

  殷念卻並沒有因為自己『狀態下滑』而放低姿態。

  相反，她還在不斷的挑釁著已經失去理智的混沌藤。

  「你是不是以為你自己不說。」

  「就沒人知道你只會那幾個法則的事情啊。」

  「嘖嘖嘖。」

  「你真正能幹的法則，滿打滿算就那麼一兩個，其他在我們面前用過的法則，都是假的吧。」

  「那威力連我都能分辨出來，就是強行用靈力調換起來的罷了。」

  混沌藤身上的爪子都開始冒出騰騰黑氣，皮肉皸裂，露出底下深深的黑骨，乍一看就像是爛透了的腐肉。

  「難怪你不喜歡母樹呢。」

  「原來是你的劣等感在作祟。」

  「難怪母樹不喜歡你呢。」

  「那天才和庸才是不一樣呢，母樹不僅自己強大，還能保護自己的子民，但是你，要吸乾自己子民的生命力，才能讓自己和母樹站在一樣的位置。」

  「偷來的東西。」

  「讓你產生優越感了是嗎？」

  混沌藤的聲音已經和雷聲混在了一起。

  他狂怒。

  不僅僅是因為殷念戳中了他內心最難以啟齒的陰暗面。

  更是因為，殷念這急速成長的速度。

  她甚至不是天地核心點下的神。

  她只是一個人。

  一個血肉之軀的人族。

  如此渺小。

  低等的存在。

  卻擁有這樣的天賦。

  這一切都令混沌藤怒火中燒。

  他眼睛裡，連大巫都看不見了，滿眼都是殷念。

  此刻。

  在這裡！

  它要殺了她！

  這一瞬間，混沌藤只覺得面前的殷念仿佛和遙遠記憶里那個幼小新生的母樹重疊在了一起。

  那是一個雨夜。

  所有神都誕生在雨夜。

  他感受著自己體內實力的大量流失。

  而雷電交織中。

  看見一個滿眼清澈，個頭嬌小的年輕少女不知死活的出現在他身邊。

  她兩隻手背在身後，輕盈，靈動，渾身上下溢滿生命力。

  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映照出他垂垂老矣的可憐樣子。

  「你就是混沌藤吧。」

  他聽見那少女開口，伸出一隻手隨意撥弄身後的長髮，眉目飛揚，「天地核心已經告訴過我了。」

  「我會學著好好做一個神明的。」

  「你安心走吧。」

  ……

  「你安心走吧。」殷念看著他，下巴滴落汗珠，明明力竭，可眼睛卻亮的詭異，「我會，親手送你走。」

  轟！

  有什麼東西在混沌藤腦海中炸開了。

  不甘。

  憤怒。

  還有刻在骨子裡的，深深的恐懼，死亡的氣息仿佛時隔萬萬年，再度纏繞在他的身上。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所有的靈力都開始沸騰，以神之命，驅策它們。

  殷念招手。

  卻再也撈不到一顆靈力來補充進自己的體內。

  她眯起眼睛。

  旁邊是元辛碎的聲音：「念念！」

  「用精神力和元辛碎！」

  可混沌藤的攻擊已經到了。

  所有人被迫彎下了腰，捂住了自己的頭。

  餘波讓很多人七竅流血。

  元辛碎一層又一層的精神力不斷的覆蓋在原有結界上，才勉強讓村子裡的人保下一條命。

  可這遠遠不夠。

  殷念直面了這一場攻擊。

  她背後再一次出現了法則萬象。

  如翻湧的海。

  可混沌藤已然笑開。

  「我和母樹交手已經不下千次。」

  「你以為，法則萬象，還能威脅到我嗎！」

  「不知死活的蠢貨！」

  他如同以前的千次一樣，開始拆分那些法則，無比熟練。

  可就在他將法則萬象擊碎的同時。

  一道流光。

  抓住了他失去理智的那一剎那功夫。

  朝著他的面門。

  直直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