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灼燒過後總會帶著嗆人的煙和火的氣味。
可這裡不僅僅是這樣的氣味。
還有濃郁的焦味兒,毛皮和肉,在火焰里一點點被烘乾乾淨後留下的殘忍氣味。
混沌藤的原身盤踞在這村莊裡。
他腳下還踩著一副未能逃出生天的軀體。
那軀體已經被燒成了黑炭。
身上大大小小還有不少的傷口。
黑炭一樣的腳被混沌藤踩的直接翻著往上壓折。
也不知道死前吃了多少苦。
混沌藤將腳下的黑炭踩成一團烏沙。
面無表情的看著大巫所在的村子方向。
冷嗤了一聲,像是不滿,又像是滿意了。
「我倒是忘記了。」
「那地方還有個老不死的。」
「也是。」
「那老不死的向來命硬,可惜了。」
他輕聲嘆息。
因為心情不好,一腳踹開了旁邊不少被燒焦的殘骸。
他悠然走在這片殘骸之中。
仿佛只是隨手摺了一朵花一樣。
而剛才被他用腳踹開的,正是一塊被燒了一半的大木板。
木板下是三具同樣被燒成了焦炭的黑屍。
看得出是一家三口。
只是女人的胸口留著一個碩大的洞口。
像是被類似橫樑或者是尖銳物體洞穿後的傷口。
她身上沒有扭曲的痕跡,看得出是利落是死了後才被燒的。
而她身邊兩人就沒有那麼好過了。
身邊的男人屍身比普通男人的屍身要高大太多,他死死蜷縮著身體,而他的懷裡還躺著一個小女孩的屍骨。
小女孩的手腳都扭曲。
看得出在死前因為火灼遭受了劇烈的痛苦。
可惜一家三口的屍骨才露出。
便被底下衝出來的混沌藤的藤聲不耐煩的掃到一旁去了。
就仿佛這只是一團不值一提的垃圾一般。
混沌藤慢悠悠走向林子深處。
「看來數量還是太少了。」
「不過我有的是時間。」
「可以陪著你們慢慢耗。」
他的聲音消散在風裡。
……
而同一時間。
丁婆正死死抓著手上的拐杖,一雙眼睛牢牢盯著面前的殷念。
殷念雖然身軀縮小了。
可她確實不是靈魂也跟著變小了。
之前屢屢試探,卻不敢真正撕開這裡的秘密。
就是擔心這裡的人會做出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
可當她意識到這裡的人都是好人之後。
這一層顧慮就沒有了。
「你……」丁婆眯起眼睛,正想說什麼。
殷念卻已經再一次開口了。
「那些晚上才被允許出來的人。」
「是不是已經死了。」
死寂驟然降臨在兩人的周身,丁婆握著拐杖的手慢慢變成了一片慘白之色。
她臉上的瘡開始變紅,甚至往淺紫色去。
足見丁婆此刻心緒起伏之大。
殷念卻好像沒看見一般,輕聲說:「你們這裡的孩子,日日搓香。」
「紅繩,鈴鐺,若只是這兩個我肯定猜不出用途。」
「可高香能做什麼呢?」
「它只有兩個作用。」
「敬神,安魂。」
「我思來想去,以村子裡目前的情況,怎麼都和敬神沒有任何關係。」
「那便只能安魂了。」
「他們第一日的時候,看不清楚面容,是因為他們早就死了,而且各個都死狀悽慘。」
殷念輕聲問:「是因為死的太過痛苦,所以亡魂難消,亦或者心頭有執念,苦苦留在這裡是嗎?」
她瞧見了太多被困或者主動困於這煉獄一樣的人世的靈魂。
景光相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麼?
「你到底是誰。」丁婆的聲音徹底變了。
她一步步朝著殷念走來。
在殷念面前站定,伸出手將人一把扯了過來。
「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就好像只要殷念說出自己的目的,只要她是奔著對村子不利的目的來的。
那丁婆就會毫不猶豫的掐斷她的脖子。
哪怕昨天她才費盡千辛萬苦的將她救了回來。
「既然你知道母樹。」
「那你也一定知道我是誰。」
殷念輕聲說:「萬域,殷念。」
丁婆的眼瞳驟然睜大,不敢置信的後退了一步。
『滴答』一聲。
有雨從天空上落下。
殷念仰起頭,天空上不知何時凝聚了一場暴雨。
厚重的烏雲將天空上本已經開始下墜的落日給擋住了。
就像是提前進入了黑夜一般。
伸手不見五指。
深山老林里的驟雨遠比外面的要恐怖,那些高大的樹木仿佛在一瞬間變成了扭曲喊冤的鬼影,要掐著人的脖子將人送上西天。
盤腿坐在床上休息的大巫睜開了眼睛。
外面已經開始騷動了起來。
大家對這種天氣非常熟悉,卻依然帶著驚慌。
「快走!」
「天黑了!」
原本還在外面小小放風的孩子們飛快的被大人們拉進了屋子裡了。
砰砰砰的關門聲不絕於耳。
原本還算是有點人氣的村子。
在此刻就像是突然被人隔斷了所有聲音,只有雨滴毫不留情砸落在地上濺開細碎小珠的聲音。
大巫走出了屋子。
他仰頭看向了天空。
第一次取下了一直罩著自己臉頰的帽兜。
露出了他藏起來的那張臉。
他臉上一個膿瘡都沒有。
只是青白的膚色讓他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活人。
這是一張雌雄難辨的臉,如果殷念在這裡,肯定會感慨,上一次看見這樣漂亮的臉,美到分不清男女的臉的時候。
還是瞧見白娘娘的時候。
但很顯然。
這人和白娘娘並不是一道人。
他伸出手。
接下了從天空墜落的雨滴。
而那些匆匆忙忙跑回家的人也沒有待在屋子裡,而是靠近窗邊,興奮的竊竊私語。
「終於又下雨了。」
「太好了。」
「咱們這裡難得見到一次雨水。」
「是啊,大巫能用雨水清除他們身上的怨氣。」
「快些準備吧。」
大家看了一眼窗外。
壓著自己內心的激動之情。
又開始忙碌起來。
一個兩個都走向了自家的地下室中。
殷念上次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
在這平平無奇的一座座小屋子裡,竟然還藏著很深的地下室。
地下室並不陰暗潮濕。
相反。
居住條件比他們自己現在住的地方好多了。
一家底下總有那麼一兩個人,被繩子裹住。
鈴鐺滿身。
他們正在白日裡沉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