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提刀,最後看著這實在是難以再縮短的距離。
她深吸了一口氣。
賭一把吧。
她猛地凝神。
體內早就沸騰的蟲皇血脈跟著涌動了起來。
感受到殷念部分軀體蟲化。
幾個崽子都嚇了一跳。
「主人!」辣辣嚇的翅膀都要穩不住。
好在殷念的變化只到半身就結束了。
下一刻,巨大的蟲尾往前橫掃而去,重重抽打在林梟的身體上。
咚!
林梟整個人從高空之上被打落下來。
「抓到了!」
殷念笑了一聲,提刀從半空猛衝下去。
無數刀光無情斬落。
迅速就在他身上割開斬出無數個冒著鮮血噴泉的巨大傷口。
疼痛讓林梟清醒了一瞬。
他落在凹陷下去的地面上的身體開始瘋狂反擊,無數靈力從身上噴湧出來。
可精神力也是同樣的。
殷念正要一刀接著砍下去。
迎面卻兜頭咋來了一個記憶泡泡。
其實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但她卻看見了無數記憶。
而記憶里的男人正是景光相。
「呦,林梟,你又一個人躲在這裡啃冷饅頭啊!」
她看見,那是很早之前的領地,景光相還沒死。
他們好像是待在一個半封閉的地方。
有不少人看守著,每個人手上還拿著一個像是計分本一樣的東西,上面有不少人的名字,而其中排名最高的,就是林梟,下一個緊跟著的就是景光相。
一群大小勢力的掌舵人正在很激動的說著什麼。
一會兒有人說:「我覺得林梟的天賦能力無疑是最好的!悟性也強,他是最適合的人選!」
可這人說完,就遭了另一個人的罵。
「林梟是草根出身,背後沒有家族供給,叫其他孩子如何能服氣?別以為生活是話本子,草根出身的人最終能得到一切,那種雞湯在現實生活中早就行不通了,家族助力何等重要,你們眼看著他現在還可以,可若是百年,千年以後呢?」
「他會遭受到何等程度的為難,你們想過嗎?」
「母樹想要根治世家的毛病,就需要一個出自世家的繼承人,景光相就是最好的選擇!」
「由景光相出面調和,世家不會反彈太過!不然勢必會導致世家和母樹徹底割裂,興許結果最終會是好的,可你們算過嗎?」
「這樣過程中,會死掉多少人?」
這是在吵什麼?
殷念很快就意識到。
這好像是在吵母樹的弟子人選?
她下意識搖頭嘆息:「早就知道以前很多人都要插手母樹的決定。」
「沒想到從這麼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世家勢大,開始腐敗糜爛,而這也是母樹後面會拔掉情絲的重大原因。
若是人人都像景泱,帶領出來的家族也都像景家一般。
母樹早就帶領著人族踏平蟲族總部了。
而殷念的視線落在了那兩個少年的身上。
這時候的林梟看起來只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眼中有些傲氣,也有點鬱悶。
大概是因為明明自己的分數是最高的。
可就是因為家世,才不得人認可。
與此同時。
這漫長的記憶看完,其實也就短短一瞬。
可看記憶的人,卻不只是失控的林梟還有站在一旁的殷念。
山腳下。
一個悄悄藏在背面,一直死盯著林梟的人,也瞧見了這些記憶的泡沫。
南卉看著景光相,眼睛頓時紅了。
她近乎貪婪的看著記憶中的景光相。
雖然是不一樣的臉,畢竟她認識的『向光景』只是一個容貌普通的人,但雖然是不一樣的容貌,可他們笑起來的弧度,以及偶爾說完話之後會習慣性挑眉的動作也一模一樣。
這確實是她的愛人。
南卉下意識伸出手去。
可面前的景光相就像是煙霧一樣散去又凝聚,這並不是真的,只是林梟逐漸蟲化後散出來的精神力罷了。
可即便是這樣,也依然讓南卉痛的呼吸困難。
順著記憶,她也看見了那些人的爭執。
「豈有此理!明明林梟各方面更優秀一些!為何你們總不肯讓沒有背景的人上台?」有人義憤填膺,「你們根本不是為了母樹,是為了世家抱團,好讓自己過的更好吧?」
「你們這群世家,平常拿到的好處已經足夠多了。」
「如何還想將母樹也收入囊中不成!」
這話說的難聽。
頓時就讓他們惱羞成怒。
拍案而起兇狠道:「林梟樣樣都好?那他有好人緣嗎?」
「能團結下屬嗎?」
「能讓人心悅誠服嗎?」
「如此孤僻,滿眼野心之人,如何能成為母樹的繼承人,別跟我說,他天賦好,別人妒忌提防他才如此被排擠。」
「景光相天賦不好?」
「怎不見有人妒忌他!他和所有人都處的極好!」
「呵。」有人冷笑一眼翻白,「什麼話叫你說了,你怎麼不說景光相身後有世家,大家不喜歡也要裝作喜歡呢?」
這邊吵翻了天。
也讓林梟神情陰沉下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壓下眼中對力量和權勢的渴望。
「你低著頭做什麼?」
旁邊突然傳來景光相的笑聲。
他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林梟的肩膀。
「我要是有你這樣的天賦,我才不低著頭呢!我肯定要將腦袋揚的高高的,讓那些老東西都好好欣賞一下我這英姿!」
景光相笑的露出數顆牙齒。
一臉陽光燦爛,就好像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心煩。
林梟抿唇,過了許久後才語氣不善道:「你是景家的大少爺,自然能讓他們閉嘴。」
「不過是因為我出身差。」
「所以現在才有了這麼一番辯論。」
「若是你的天賦比我好,再加上你的世家出身,他們也沒有必要吵架了。」
林梟一口氣說完了。
才覺得自己可能說多了,臉色越發陰沉,抬腳就想走。
殷念見他這副樣子,怎麼說呢。
心裡倒是有些理解。
但是理解歸理解,不代表她贊同他的說法。
「切!」辣辣在殷念的天宮裡發出不屑的聲音,「有爭論,就是實力還不夠強大,若他能碾壓景光相,展現出絕對強大的實力,那些人也不會吵架!」
辣辣滿心驕傲。
看看她主人!
在絕對的進步和實力下,一切都是浮雲。
什麼家世?什麼勢力?
當人強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抬手就能滅掉一個小世家,哪裡來的那麼多框框條條的約束?
「話不是這麼說的。」
殷念輕聲笑了,「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強的,當時反對我的聲音還少嗎?」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
那邊要走的林梟突然被景光相一把抓住拽了出來。
他挑眉,嗤笑了一聲:「我原以為你是草根出來的英雄,如今看來,真是我高估你了。」
「竟只是一個一味在意外物的庸俗傢伙嗎?」
「什麼?」林梟身上氣息瞬間變得危險起來。
「我說錯了嗎?」景光相聳肩挑眉,「正是因為你的家世不如我,可現在有一半人卻在為你據理力爭。」
「你只瞧見那些反對你的。」
「看不見那些支持你的。」
「我靠家世,你靠自己,你比我強多了,也不知道你在自卑個什麼勁兒。」
林梟瞬間暴怒。
「誰自卑了?」
他一隻手壓在了自己腰間的長劍上。
「你這種高門世家的大少爺怎麼明白我們往上走的艱難。」
「你們的野心是上進心,我們的野心就成了不自量力了?」
「你說我不灑脫,那你呢?」
林梟眼中滿是嘲弄。
殷念看著這一幕,笑了,「果然,林梟不論年紀大小,都還是林梟。」
景光相會怎麼做呢?
殷念突然有些好奇。
會一拳頭打過去?
還是再說些讓林梟啞口無言的話?
可都不是。
只見景光相仔仔細細的瞄了林梟一眼後,突然舉起手:「母樹!」
他聲音極大。
一下就蓋過了那些正在爭吵的聲音。
母樹的幻身出現在兩人面前。
「我棄權。」景光相一臉坦然說,「按天賦,實力,我確實不如他。」
「即便您選了我,我也覺得我不夠格。」
林梟愣住了。
母樹挑眉。
那些原本還在氣勢洶洶各持一邊的人就像是被猛地塞了一口棉花一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殷念緩緩吐出一口氣。
果然。
是景光相能說出來的話。
「我來這裡,其實就是想知道,人人都說是年輕一代第一人的林梟到底配不配這個話。」
「如今看來,傳言不虛。」
他坦蕩,灑脫,光明磊落。
肩膀慫了慫。
瀟灑一揮手,就往外面走。
「我心服口服。」
「哈。」殷念忍不住笑了一聲。
視線忍不住在林梟怔愣的臉上數次流連而過。
「嘖。」她一臉嫌棄道,「我還當他有多能耐。」
「原來連母樹弟子這一個名頭,也是別人讓給他的。」
殷念自己便是草根出身。
她並不覺得那些一味打壓林梟抬高景光相的人說的就全部都是錯的。
如果這一次只是單純的選讓母樹培養戰力的人,那自然是林梟沒錯了。
可這一次選的是繼承人。
那是要代替母樹發號施令,統籌全局的人。
帥才不一定要多麼的驍勇善戰。
但一定要有為大局考慮,為大局犧牲的覺悟。
如果連下屬都不能凝聚起來。
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領者?
林梟自然不是一個好的繼承人,這一點在未來就已經充分得到了驗證。
一個人有野心,可野心是為自己,還是為了大家,這一點上就有很大的區別。
兩種野心都沒有錯。
但若是繼承人的話。
定是要胸懷大愛的。
很顯然。
這玩意兒林梟那狗東西沒有。
「如果景光相據理力爭了。」
「是不是就沒有後面那些悲劇了?」
「他也不會死了?」辣辣看到這兒,就已經很喜歡景光相了。
難免心中遺憾。
「母樹不會選擇景光相的。」殷念卻篤定道,「因為景光相代表了世家。」
「而母樹,已經意識到世家開始腐爛的事實。」
「為此,她需要一柄利刃為自己清除障礙。」
年輕的母樹尚且稚嫩。
卻也不是沒有腦子。
「況且,就算母樹沒有選擇他,他反倒是會更快的投入敵方陣營。」
殷念冷嗤了一聲,「他就是這樣的人。」
只要能變強。
他就會毫無原則,立場。
眼前的景象破碎。
但很快。
更多的景象撞了進來。
林梟如願成了母樹座下唯一的弟子。
他得到了最集中的資源培養。
進步神速,母樹想來當時對他也是滿意的。
母樹從未有過徒弟,哪怕這個徒弟有些明顯的缺點,可她也還是盡心盡力,投入了真正的感情。
而大概是景光相這人實在是開朗外向。
加之他一口一個『我往後也是中流砥柱,多半是我來輔佐你,我倆交好沒有壞處啊』,即便是林梟這種人也扛不住。
景光相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透明瓶子。
能看見他的飽滿,也能看見他的清澈。
即便是林梟,也成為了他的朋友。
而且兩人實力相近,雖然林梟略高一籌,但兩人依然甩出同齡人一大截。
一來二去,兩人對著訓練的時間就越來越長了。
相處的多了。
也不知道從哪個節點開始。
他就成了林梟的朋友。
景光相有許多朋友。
但林梟只有他一個朋友。
可林梟自己似乎並不在意。
很快,隨著林梟實力變得越來越強,母樹就開始準備對世家開刀了。
而林梟作為母樹手上最快的刀,他也確實沒有讓母樹失望。
而更重要的是景光相和景家的態度。
景家作為世家中的佼佼者。
竟然還站在母樹那邊,要將同為世家的他們剷除。
很顯然。
鑑定站在林梟身邊的景光相,以及站在母樹身邊的景家,被世家孤立了。
看到這裡。
殷念已經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
「景家風骨從未改變,改變的是其他世家。」於是不改變也成了一種罪孽。
恐怕也是因為這樣。
才導致後頭景家被全滅。
只剩下一個景瑩獨苗。
南卉更是臉色蒼白。
她對自己的愛人一無所知。
她只是芸芸眾生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並不知道作為世家之子的景光相承受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