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的權利?
怎麼會有呢?
他的意識被完全吞沒了。
殷念看見他在那小小的屋子裡變出了自己的原型,床上的少年過於放鬆後睜開的眼睛還是迷迷糊糊的。
他眼前印出了一個龐大的身形。
那是所有人都認識的,金裂空的成年體。
金一透過少年的眼睛看見了自己現在帶著一雙金瞳一臉瘋魔的樣子。
可他覺得自己的視線是紅的。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身體。
他馬上就要在他臉上看見被背叛後的神情了,這個認知令他渾身發抖。
即便殷念從一開始見到景象時,就已經預想到了結局。
可依然在此刻感受到了從他心底深處湧上來的無限絕望和悔恨。
以及……被現實碾碎自尊后的崩潰。
他的不可一世,其實在真正的上位蟲眼裡,不過是一條狗被牽著繩子而不自知罷了。
可少年卻沒有像他想像中那樣露出受傷的神情。
即便已經病入膏肓,但求生的本能卻是每個人都有的。
少年壓下翻湧上來的血腥味。
第一反應就是往外跑。
金一眼睛一亮。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但是景象可以跑啊。
他在內心祈禱。
讓這個病秧子跑快一點,再快一點吧。
可眼看著他馬上就要跑出去了,少年卻身形一頓。
他竟然是跑到了桌邊的時候順手往一個小窩裡掏了一下。
金一眼瞳巨震!
那是他平常睡覺的地方。
病秧子沒認出他,反倒是以為他還在,想要帶他一起走。
「不要!」金一的靈魂在鎖鏈下嘶吼。
猩紅的雙眼裡滿是瘋狂。
偏偏就是這麼一停頓,被景皇控制的身軀完全穿透了他的身體。
洞穿了景象的心臟。
六翼在一旁咬緊了牙齒,硬聲罵了句:「該死!」
「畜生!」
罵的自然是景皇。
殷念看著金一扭曲的靈魂,輕輕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窗外爆發出極強的能量體。
金一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
他慌張的抱住了少年,試圖讓他醒過來。
可這世上哪兒來的那麼多奇蹟呢。
景向已經完全沒了氣息。
他本就病秧子,自然,死的也容易。
景皇似乎是放棄了對他的控制,母樹的殺意猛地卷席了過來。
金一呆呆的不動,滿心灰敗。
直到他面前裂開了無數空間門,一隻手從裡頭伸出來,一把就將他拽了進去。
金一就像是失去了生氣的木偶一樣,任憑那隻手將自己拽了進去。
但是卻始終緊緊抱著景向沒有鬆開手。
這一日,他徹底的成年了。
腹下最後一塊柔軟的毛皮掉落在了地上。
金一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瘋了!」
金裂空一族的族長,也就是他的父蟲,氣急敗壞的看著他,「要不是皇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竟然膽子大到敢去母樹的領地!」
「你真是……」他的父蟲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要不是皇出手,再加上我們舉全族之力撕裂空間救你。」
「你就回不來了,你真是瘋了!」
可不管它怎麼罵。
金一都只是呆呆看著面前的景向。
他仰起頭,一張臉上都是景向的血,他的身體已經慢慢變涼了。
「父蟲。」金一輕聲問,「你知道什麼叫自由嗎?」
「景皇操控了我的身體。」
金一的父蟲抖了抖自己的足肢。
聞言臉上竟然還露出了榮耀的神情,「我當然知道了。」
「在你們這一代中,只有你,最早得到了皇的掌控,那可是神識全降,我這輩子也就被完全降臨過三次,每一次都是危機時刻。」
「皇用他的智慧,直接將大戰反敗為勝。」
「金一,你不愧是父親最看好的孩子。」
它的足肢用力的在金一的身上拍了拍,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一併拍碎。
「對了,你帶回來這個戰利品是什麼?」
「誰啊?」
「從來沒見過啊。」
金一怔怔道:「景向。」
景向?
他父蟲的眼睛完全亮了起來,「是景家人!」
「太好了!」
「這次雖然十分驚險,可你卻帶回來了景家人,雖然這身皮被那幫人知道了,但這可是我們勝利的標誌!」
狠狠的抽了一把人族的臉。
金一抬起頭,看見了他父親扭曲大笑的臉。
他完全沒有自己的思想。
成了景皇手上的提線木偶。
和別的族長,別的蟲族沒有任何的區別。
景向說,所有人在世上都是獨一無二的。
蟲族卻不是,因為它們不算人。
「哈,哈哈。」
金一突然低頭笑了起來。
笑的眼睛都大顆大顆的掉落下來。
可在場沒有一個人能理解他的痛苦。
它們都以為他是高興瘋了。
「兒啊,將他給我,為父一定給你做上一張最好的皮囊,讓你風風光光的出現在你的慶功宴上!」
可金一卻猛地打開了父蟲伸過來的足肢。
他低著頭,垂下的金瞳里有怨恨的光涌動。
殺意層層暴漲。
聲音卻無比冷靜。
「沒關係。」
「我自己來。」
他父蟲沒有多做想,畢竟能處理自己的第一個戰利品,也算是一個值得紀念的事情了。
「你總算是長大了。」
他高興極了,摟住金一說:「往後,你我一起,好好效忠於景皇,成為蟲族一蟲之下,萬蟲之上的存在。」
「我們金裂空一族未來的榮耀都靠你了。」
金一垂著的頭慢慢抬了起來。
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仿佛剛才的絕望怨恨,都不曾出現在他臉上過一樣。
「當然。」他輕聲笑了笑。
殷念看著他將這些蟲族一個個都打發走。
然後自己抱著景向回了自己的山洞。
他拿出了十二萬分的耐心,將景向的人皮從身上仔細的剝了下來。
做成了最契合自己的殼子。
金一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人,摸著臉頰,眼底一片冰寒。
誰都不能剝奪他的自由。
幻境完全散去。
殷念從容的閉上眼睛,不一會兒,視線就再一次回到了六翼被金一攔截住的那一處。
金一捂著頭蹲在地上。
是被看了記憶的後遺症。
殷念看著這張臉,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
從看見景向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這定然是個悲劇,因為那就是現在金一用的人皮。
「哈,哈哈哈。」
金一蹲在地上,腦袋痛的快要裂開。
可他看起來卻很高興。
扭曲著神情自下往上看著六翼,一疊聲的問:「你明白了嗎?」
「你懂了嗎?」
「你會明白的對不對,整個蟲巢,只有你能明白!」
他是個另類的蟲。
會思考這裡的蟲都不會思考的事情。
會做夢,擁有自己的靈魂。
誰都不可以踐踏他的靈魂,禁錮他的自由!
「我殺了景向,景家的人,人族的人,都恨死我了,因為我帶著他的人皮招搖過市。」
「看。」
他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人皮倒是好好的,可揭開人皮後。
他猙獰的皮肉翻卷著,身上有無數新傷舊傷。
「這些都是景泱留下的。」
「她看見我就會想要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