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自己懷中的真的是個好東西。
不然身後的重重也不會這般緊追不捨了。
殷念頭也不回。
身後重重的喊叫聲一直在持續,可突然某一刻,那叫聲便換成了另一種喚法,殷念腳步不受控制的一頓,她因著一半的蟲族影響,得了不少好處是真,可這世上便沒有隻有好處的便宜。
她真切的感覺到了蟲族之間血脈上的牽制和羈絆。
比如此刻,腦子裡就像是有一根粗繩一樣控制著她的想法,心尖上冒出大片酸水,腳下更像是灌了鉛一般。
本就是一母同胎。
便是蛾大蛾二蛾三也不如重重與那王卵更加親密,一卵雙生是不一樣的。
有種你明知這是虛假的親密,錯誤的關係,可仍是像飛蛾撲火一樣,不斷的想要向光源進發,焚燒光自己的一切去成全對方的衝動。
殷念心驚膽戰。
往前跑的速度不受控制的變得慢了下來。
這很可怕。
比她之前碰到過的任何一次精神力控法都要恐怖百倍。
她這般意志力強大的人,甚至都受到了如此巨大的影響。
再加上懷中這東西實在讓她傷重異常。
可母樹的領地就在前面了。
還有一百里。
殷念將自己的牙齒都咬碎了。
可重重的速度卻越來越快,殷念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姐姐。」直到她甚至聽見了重重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來,「你現在知道了嗎?」
「這是血脈的力量。」
「你如今的感受,就是我時時刻刻不曾停歇的感受。」
「姐姐,你拿了這個沒有好處的。」
「煉化也困難,不如給我。」重重眨了眨眼睛,聲音柔和速度卻極快,「往後我父親應當不會再去埋伏你了,我蛻殼,姐姐也跟著蛻變,不好嗎?」
「姐姐。」
他灼熱的氣息似乎已經近在咫尺,「我是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為什麼,你不信呢?」
就在他的手馬上就要抓住殷念的肩膀時。
巨大的足肢驟然從殷念身邊伸出來。
裂空蟲的半身狠狠的撞向重重。
百變一改之前面對重重時那壓抑沉默的態度。
為什麼來到這裡後,在四區那般自信的百變也會問出『我真的是殘次品』這種問題?
是因為差距。
殷念是人,更是魔族,作為蟲族的天敵,大多數時間,她是感覺不到蟲族之間那種深層壓制的,就像此刻也必須重重貼近了,並且使出全力才能干擾到殷念。
可百變不是。
百變從一開始就感受到了來自血脈上的壓力,它並不畏懼重重,因為它是殷念的伴生獸,與這些生來無根自由的蟲族不一樣,伴生獸被限制了自由,可在另一方面,它也被殷念保護著。
所以它對任何蟲族都沒有那種卑微的臣服之感。
可天賦的差距,血脈的濃稀,他是能感覺到的。
百變的身軀高高揚起,在一聲聲尖銳的咆哮聲,不斷的攻向重重,它的殼甲裂開,血肉飛濺,可攻擊卻一次比一次快,明明抵擋的狼狽卻愣是打出兇悍之氣來。
這讓旁邊已經準備暗紅一起出手的辣辣蝸蝸它們甚至都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百變就像瘋了一樣。
百變的殼甲被冷著臉的重重直接撕裂開一大片,「殘次品。」
百變一雙金色的眼睛都鍍上了充血後的猩紅。
沒錯,這三個字一直是他無聲的噩夢,甚至連殷念都不知道他其實很在意這三個字。
在意的原因會有很多種,被人污衊,被人侮辱,被人傷害,可他的原因並不是這些,而是……他比誰都清楚的意識到重重說的可能是真的。
他被戳到了痛腳。
重重再一次冰冷的道:「你還知道自己是殘次品?像你這種脫離了蟲族本營,寄生蟲一樣趴在我姐姐身上吸血的殘次品,若是真的為我姐姐好,就該自己早些離開,別拖累我姐姐才是。」
咚!
還有五十里。
百變的足肢再一次擋住了重重想要去抓殷念的手。
它的頭被重重砸的凹陷下去。
蝸蝸心疼的要命,辣辣更是一臉猙獰,「不行了,咱們將它扯開,咱們輪著上!」
可就在他們要動手之時,卻聽見百變一聲厲喝。
「是又如何!」
「是殘次品又如何?不如你們血脈純又如何?」
百變的巨尾將辣辣他們掃開一些,這一戰,必須由他來。
他失落,自疑,可今日,他要直面現實。
直面它。
擊碎它!
「不管我是什麼蟲族,我都會永遠永遠待在她身邊。」
「絕對不會拖她的後腿。」
「而你,就靠著你那優秀的血脈沾沾自喜吧。」
「你且看著,我能不能趕上來。」
重重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他冰冷翠綠的瞳仁甚至透出幾份悲憫。
這世上最可笑的,是底層人不切實際的妄想,「就你?還想待在我姐姐身邊?」
重重猛地伸出手朝著百變的命門一拳轟去。
蝸蝸迅速凝出精神力擋在百變面前。
辣辣的火,半翅的藤,無一不直刺而去。
可百變卻被一隻手猛地往前一拽。
晃眼片刻見,只見一直血肉模糊裸露白骨的拳頭與重重重重的對轟在一起。
重重一愣。
對上了那雙被灼燒的黑黢黢的眼窩和看不出人形的紅血人。
「姐姐?」
殷念張開嘴,冒出一口滾燙白氣,纏繞著絲絲縷縷的血霧。
沙啞卻篤定道:「別喊我姐姐,當真受不起。」
「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我不知道。」
「可我能很肯定的告訴你,我的百變,未來會比你強大百倍,千倍。」
她本就因為抱著那一團光球身受重傷。
替百變擋下這一致命一擊已經十分勉強,左手骨瞬間就碾碎在肉里。
可整個人也趁著這一把推力。
飛快的倒飛出去。
抵達的那一刻,無數母樹枝條從地面伸出來。
母樹的人形也出現在了殷念身邊。
她那雙冰冷的眼睛落在了與她只有一線之隔的重重身上,重重止住了腳步,並沒有再往前一步。
母樹眼睛裡的冰冷和蟲族的冰冷是不同的,那是真正的一切平等的眼神,甚至對自己的大敵蟲族也沒有表露出厭惡,她知道蟲族邁入此處就要殺,殺意很純粹,甚至可以說是單純。
重重往後退了一步。
母樹則是托住了殷念直挺挺往下倒的身體。
目光落在那光球上,片刻後,她嘴角僵硬的往兩邊提起,比天道樹稍微好一些的怪異笑容,「不錯。」
視線一轉,「千足一族的孩子。」
母樹的手輕輕在地面上一划,「我與你們蟲族的皇曾有約定,一界為定,死在這一界外的人,魔,獸,我一律不管,可若是你要過這一界……」
咚!
重重猛地倒退了數步。
一股不可名狀的恐怖感伴隨著它眼前驟然顛倒的天地和不自覺旋轉的精神力錘到了他頭上。
母樹的聲音,仿佛裹著冰團洪流,唰的衝下來,將他淹沒埋葬,如深海淹沒塵沙,輕而易舉不值一提。
「孽畜,可要上前一步?」
重重當即就七竅流血。
他捂住自己的口鼻,連殷念懷中那一顆光球都不敢再看。
匆忙竄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