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念落下第一筆,手腕微微發酸,這紙張竟然難寫異常,一筆下去都難落墨。
「是這冊子放太久了吧?」
殷念用力抖了抖冊子上的灰,控著發酸的手腕再次開始嘗試寫,這一次的墨倒不是一點都沒,但卻是變得斷斷續續了起來。
殷念『嘿』了一聲,更卯足了勁兒的往下落筆。
而她不知道。
此刻她正在落筆寫下的第一個姓氏『孫』字對應的墮神,她吸了香後好不容易換得幾分平靜的容貌都帶上了十成的驚訝。
它眼珠子往下落,瞧見自己身上竟然多了許多細細的裂痕,底下的神台鎖鏈微微晃蕩起來。
她滿眼震驚。
身軀都在微微發抖。
四區皆有一話,真神萬求難回一,墮神萬回無人求。
真神高高在上,世人都想求神一次回眸一次回應,才有的這萬人求卻難回一人的說法。
但墮神不一樣。
墮神原先也都是正經的真神,受各家供奉,有的真神甚至受好幾家世家大族的共同供奉,可問題出就出在,若是供奉的人越多,年輕一代一個有一個的洗髓請願,請願之時,天道法令規則橫生,其中請願之人身上的貪嗔痴恨,惡邪怨憎都會隨著請願的各種訴求,因為他們出手干預而隨著因果關係纏繞在他們這些替人實現願望的真神身上。
這些髒了的因果邪念就像是慢毒一樣,供奉之力與這些慢毒互相交織著,若是供奉之力遠多於怨毒,亦或者是兩者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那真神便還是真神,且會隨著供奉之力的增長變得越發強大。
而若是怨憎之力超過了供奉之力,他們便會時不時失去心智發瘋屠殺,也就是成了像顆定時炸彈一樣的墮神。
請神入冊,若是真神那持冊之人就相當於是找了一個強大的護道者。
但若是墮神入冊,它除了是護道者之外,最重要的是,它們的怨憎之力也會轉移到持冊之人身上,試想一下,連真神都畏懼的怨憎之力,哪個敢往自己身上攬?
便是最劍走偏鋒之人,也不敢去賭自己與墮神一道會不會在下一刻就失了智。
所以從來便沒有一個人敢在冊子上寫墮神的名字。
這不純純找死嗎?
以前也有猛士被逼的走投無路,好不容易廢了半條命弄了本珍貴的請神冊,滿懷希望的在冊子上寫下了墮神的名字,可他慾念太重,越是想要墮神護著他目的越強,墮神被他寫上之時,被鋪天蓋地的貪念包括,刺激的墮神一下就發瘋,直接將人撕碎了。
所以自那位勇士的『英勇事跡』後,再無人敢動墮神,而後面,各家也直接放棄了拯救墮神,所有人都默認,墮神是救不回來的,一旦出現就要立刻封印,免得六親不認大開殺戒。
這些墮神自己也知道。
可想而知,她看見自己身上的封印雕塑開出裂縫的時候內心有多震驚。
這神像,這神台,其實都是曾經供奉過他們的家族定下的封印。
靠他們自己是掙脫不了封印的,他們也沒什麼掙脫的想法,去哪裡都是被怨憎糾纏,時不時就要失去理智發瘋,便是從這巨大的墳墓里出去了,還不是人人喊打,從高高在上的真神變成過街老鼠,他們不願意。
可她萬萬沒想到。
竟然有人願意請她入冊?!
瘋了吧?
誰啊?
且神奇的是,她並沒有感覺到太大的貪慾和不好的因果,這隻有一個可能,請神之人……此刻心中對她無所求?
可這可能嗎?
任何人請神都有所求,要麼就是求庇護,要麼就是求名聲。
不然圖什麼?
請神之人沒有任何惡念,而她太過震驚,也沒有一點牴觸。
竟然真叫外面的殷念用斷斷續續的墨汁兒將那『孫』字給成功的寫了上去。
「呼。」殷念直起身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不知怎麼的,覺得心中越發煩躁起來,不濃,但這種煩躁的感覺叫她略感不適。
但不慌!
殷念在天宮中將呼呼大睡的蛇妮兒抓了出來,指著天宮中那一團灰黑之氣,言簡意賅道:「吃!」
蛇妮兒張口就將這團黑氣吞下去了。
咕咚一聲,它渾身上下的鱗片都炸開了。
「咦?」蛇妮兒詫異的擺尾巴,「你今日心情很不好嗎?怎的這團惡氣這麼濃稠?」
殷念微微皺眉,環顧了一下四周,很快就想通了,「在這種地方,我能不生氣焦慮擔憂嗎?濃郁些也正常。」
她動了動自己的手腕,仔細的檢查了一下自己體內,很好,身體倍兒棒,應當不是別的原因。
蛇妮兒一想也是。
殷念又翻開了第二頁,開始寫下一個墮神的姓名。
若是有個懂的人在這兒,怕是要尖叫出聲。
殷念嫌棄寫的斷斷續續,殊不知已經算是極深的名字了,要知道,能在神冊上留下一滴墨跡的,都被認定為是萬里挑一的天才。
正常人,都是一滴墨一滴墨,日日跪求積累來的,要一個完整連貫的字,不知得過多久。
譬如沐揚,從拿得起筆開始,就每日都要請神數次,不知多少年才能留下一滴墨跡,算是真神對他的一點認可,便是這也夠他吹上三桌酒都不帶吃一顆花生米的了。
而殷念第一次寫,她嫌棄的斷斷續續,卻是實打實成了一個字的。
要不怎麼說她半分慾念都無呢,她壓根兒都不知道這些堆在這裡的就是請神冊,因為無人會請墮神,墮神冊便是拿來給人家當廁紙都嫌晦氣,自然是凌亂擺放,一副不值錢的模樣。
她就拿記帳本在這兒寫,能有什麼不好的念頭?
誰會對自己的記帳本起邪念?這不是發神經呢嗎?
真是少一個條件都不成,但凡殷念知道請神一說,但凡此刻這些墮神們不是剛吸完供奉之香,久違的獲得了平靜,都不會這般輕鬆的就請神入冊了。
第二個神明與孫神一樣吃驚。
而緊跟著,第三個,第四個……
殷念自己也沒發現,自從留下了第一個神的姓氏後,她就仿佛被這冊子牢牢吸引了一樣,這要是換成平時,寫的這般艱難她早就甩筆不干或者是換一本書寫了,但這東西就像是給她下了蠱一樣,勾著她一筆又一筆的往下寫。
她覺得是可能才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但外面的人卻知道。
殷念已經足足在裡頭待了三天三夜了。
「她……怎的還不出來?」
有人忍不住戳戳旁邊的人,「是不是死在裡頭了?」
「保不准,誰叫她要去墮神跟前蹦躂,你們誰去看一下?若是死了,還留著屍身,咱們下頓飯不就有著落了?」
「呸你這人賊眉鼠眼心腸黑壞,讓我進去密室里?這是想讓我變成你的第二道菜?做夢!」
「閉嘴!」
光頭女人突然發話了。
她手上的骨刺閃爍著鋒銳的寒光。
臉色極差。
「再說就將你們的舌頭都割下來。」
眾人頓時將話吞了回去,問道:「她怎麼了?」
「他們兩啊。」有人比了個六,「你沒發現嗎?距離上次墮神給水和食物都過去六天了。」
對哦。
眾人恍然大悟。
這兩人只吃正常的肉,本來該前兩天就給新的肉,但好像殷念來了之後,墮神就沒有給出新的肉了。
「不會其實他們之前吃的就是那頭鹿吧?都給那丫頭拿完了?還一頓吃完了?」
他們越想越覺得十分有可能。
便要去慫恿這兩人去密室中看看殷念死活。
卻不料下一刻腳下搖晃了起來。
素日裡安靜到耳鳴的死墳不斷的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悶響。
「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