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恭喜你,你有女朋友了
沈婕把肖堯推到了自己的病床邊,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肖堯還坐在輪椅上沒有動彈,只是仰頭凝望著沈婕的臉。
「幹什麼?」沈婕小眼兒一瞪:「還等著我把你公主抱上床去?」
「我愛你,」肖堯說:「老婆。」
沈婕一小愣,笑了起來:「嗯,我也是。」
……?
「你說什麼?」肖堯確認道。
正常來說,沈婕的回答應該是「我知道的呀」「嗯,我知道的。」
「我也是」是什麼情況?
沈婕把頭抬得更高,直望天花板:「我說,我知道的。」
……
肖堯無言地爬上病床,把頭埋進了被子下面。
沈婕見他把頭藏進了被子裡,也覺得放鬆了一點。
「呼……」她不長不短地出了一口氣:「那我,再去問問……神經內科的大夫,給伱安排複診的時間。」
說完這話,沒等肖堯回答,她便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地離開了病房。
「啊啊啊……」肖堯在純白的被子裡扭了起來。
對於有些人來說,「我也是」是一句有點敷衍的話,但是在沈婕這兒,這無疑已是革命性的歷史突破。
肖堯小時候,家裡買了一台VCD機,附贈的碟片裡有兩盤《人鬼情未了》。
小肖堯翻來覆去地把這兩張碟片看到全是馬賽克,對其中的情節自然也是爛熟於心。
男主每次對女主說「我愛你」的時候,女主都只會說「我也是」,從來不說我愛你,男主對此頗有怨言。
直到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之後,憑藉黑人靈媒的力量,二人再次相逢。
最終「我也是」這三個字成為一句暗號,讓男主相信了靈媒。
當男主深情款款地說出「我也是」三個字的時候,小肖堯感受到了人間至浪漫的語言。
啊啊啊……
……
與此同時,沈婕正走在通往神經內科的走廊上。
到底是怎麼樣,會脫口而出「我也是」三個字啊?
是不是壞掉了啊。
沈婕用力抹著自己的嘴唇皮,好像這樣就可以抹消掉剛才自己說的話。
是口誤吧,一定是口誤沒錯的。
少女不懂什麼是「愛」,也不懂什麼是「喜歡」,但是她懂一件事。
那就是,「生活就像被……如果不能反抗,那就乖乖享受。」
反正那個沈天韻早都會打醬油了——事已至此,那麼……既然對象是那個,擁有著「在她死後,幾乎崩潰」這種程度真心的傢伙,那就,儘量,試試看,體驗真正的戀愛吧。
反正也是一種人生體驗嘛,不是嗎?
她決定,努力去,喜歡他,接受他。
沈大小姐下決心去好好做的事情,迄今為止還從來沒有做不成過的。
恭喜你啊,肖堯同學,從今天開始,你不僅有「未婚妻」,還有「女朋友」了。
完成了這段終極自我攻略的少女,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一下,嘲笑般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龐。
她來到神經內科,諮詢了大夫。
現在已經快要5點了,這種事情又上不了急診,大夫幫她安排在了明天。
回高級病房的路上,她看到一位老阿姨一邊大聲打著電話,一邊抹眼淚,一邊從自己的身邊呼嘯而過,只留下了一地「篤篤篤」的高跟鞋聲音。
真是的,在醫院大聲喧譁,太沒有素質了,沈婕想。
不過……有時候也要換位思考,了解一下病人家屬急切的心情才對。
等等,那個老阿姨……是不是有點面熟?
少女停下腳步,轉過身,望著阿姨奔去的方向。
啊,她是不是郁璐穎的媽媽?!
沈婕在姚老師殿堂的「親子教育中心」里見過「郁麗華」一面,從殿堂出來以後,第二天又在教堂見過真人一面。
她記得,當時郁麗華留著到脖子的短髮,面色嚴峻,看面相就是個尖酸刻薄,不好相與的典型魔都中年婦女。
但是沈婕總覺得,這種想用荊棘的尖刺來保護自己的人,才是那個要日夜忍受尖刺折磨的人。
想到這裡,就不免覺得有些可憐。
不管那個人是不是郁麗華,沈婕都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她去的方向,好像還是……神經內科。
「你這舅舅怎麼當的,啊?」大老遠的,沈婕就聽到了一陣……嗯,略微失控的抱怨:「骨灰堂明明離南院近,人家楊神父要送南院,你非要送回到這裡,要是穎穎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老娘就跟你拼了!」
「素質,素質!」這是郁波的聲音:「你瞎嚷嚷什麼?這是醫院!穎穎這不是沒事嗎?」
沈婕停住了腳步。
看來,確實是郁璐穎的媽媽。
偷聽並非君子,呃,淑女所為,因此她打算離開。
「穎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啊!」
「媽,媽,我沒事……你……你鬆開,我喘不過氣了要。」這是郁璐穎的聲音無誤。
沈婕沒有邁開腳步,她開始思考,既然碰到了,是不是應該出去露面,大大方方地打個招呼。
「癲癇是怎麼回事啊,穎穎以前可從來沒有過這毛病!」郁麗華的情緒聽起來似乎稍微穩定了一些:「人醫生怎麼說的?」
「人醫生說……」郁波道:「哎,護士,不好意思,問一下,就是那個……開車送病人來的時候超速闖紅燈了,要消記錄需要醫院開證明,應該找誰啊?……」
癲癇?沈婕一驚。
還有這麼巧的事?
……
沈婕轉身朝自己的病房走去,一股便意忽然襲來,便順路拐進了女洗手間。
醫院的衛生間的衛生狀況……還真是令人不敢恭維啊。
她悉心地鎖好隔間的門,褪下病號褲,蹲下。
不知為何,她的腦海里浮現出的是,當時在「親子教育中心」的戰鬥。
覆蓋在濃重的寒氣之下的鐵甲女騎士,如影隨形的飛斧,還有無形的物理屏障。
制服她的弱點在……肖堯身上。
可那不是在殿堂里嗎?只有在那種光怪陸離的異世界,才會有這麼詭異的事情……
打一個,另一個也會疼;今天又給我來一個同時癲癇,這倆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把抽紙扔進紙簍,用腳踩了一下那個開關,隨著一陣水聲提上了褲子。
沈婕打開了隔間門,迎面就看到一個中發高個女生走進了洗手間。
黃色的短袖,水藍色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高幫的帆布鞋。
「姐姐?」那少女吃了一驚:「你怎麼在這?不是病房裡有洗手間嗎?」
「璐穎?」沈婕也嚇了一跳,假裝是今天第一次碰到她:「肖堯不是說你今天去余山朝聖了?」
「啊……」郁璐穎的臉上閃過一絲慌張的神色:「是……我舅舅聽說你病了,想說來看看你,所以我就帶他一起過來了——我們兩個晚上再過去余山那邊。」
啊,撒謊的小女孩,你的主知道嗎?
「啊?你舅舅也來了?哪個舅舅啊,波哥嗎?」沈婕故意問著,親熱地拉上了郁璐穎的手,往廁所門口走去:「他在哪呢?」
「哎,姐姐,你先讓我上個廁所。」
「別上了,這兒髒,到我病房去用洗手間。」沈婕說。
十分鐘後。
郁波尷尬地站在沈婕的高級病房裡,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面露難色。
說是來探病吧,連水果都沒買一點,說是要來祝福病人吧,可是毛都沒有帶——聖帶,聖水,聖油,連經本都沒帶,到底是要怎麼祝福啊?
況且,沈婕也不是教友,不能給她做縛油聖事的。
郁波想了想,在沈婕的床邊坐下,雙手按住了少女的頭頂:「天父,我們知道我們的一切,都是你賜予的,我們的財物、健康和生命,都是從你而來的,讓我們感謝讚美你。您的婢女現在因為患病,不能和我們一樣,正常地活動和工作,並忍受著痛苦。天父,求你祝福傷病的人,賜她勇氣和忍耐,去接受她的病苦,並求你賞賜她早日康復,重度正常的生活……願主與你們同在。」
「也與你的心靈同在。」郁璐穎答道,並順手拍了沈婕一下。
「啊?哦,也與你的心靈同在?」沈婕說。
郁波伸出自己的右手,以右側手掌面對沈婕直立,開始劃十字聖號:「願全能的天主,聖父、聖子、聖神降福你們。」
「阿們。」肖堯跟著郁璐穎念道。
「阿們。」沈婕微笑了一下:「辛苦你了郁神父,還專門為我跑這一趟,其實我這都快好了,用不著這麼麻煩的。」
「專門……倒也談不上,」郁波有些心虛:「就是順路,順路。」
那可不,簡直是太順路了,沈婕揶揄地想。
「說起來,這大夏天的怎麼得肺炎了,平時還是要多注意身體啊……」郁波站起身來道:「還是要注意防寒保暖,不要到空氣不流通或者環境污染比較嚴重的環境裡去。」
「嗯嗯,神父,我知道的。」沈婕乖巧地回答道。
「要適當的進行鍛鍊,提高自身的免疫力……不過你好像一直都有鍛鍊,那最近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郁神父,」沈婕打斷了郁波的這些廢話:「可不可以請你為肖堯也祝福一下?我覺得現在他的問題比我嚴重。」
郁波點點頭,走到肖堯面前,如法炮製按住他的頭,把剛才的祈禱文又重新背了一遍。
做完了祈福,又和大家閒聊了一會兒,郁波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對了,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們說來著,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就一起說了。」
「神父您說。」
郁波轉過頭看了看門外,走到門口,把病房的門關好,重又走回床邊。
「等過兩天小沈病養好了以後,我想請你,」郁波看了看肖堯,又看了看沈婕:「還有你,帶我們再到鏡子裡面去。」
「啊?」三個人都吃了一驚。
「就是上次說過的,橋洞下面的那個……」郁波解釋道。
「我知道,為什麼?」肖堯率先發問。
「我想親眼看一看那個世界,這是一,」郁波解釋道:「第二,也許我可以訓練一下你們的能力,讓你們更好地使用自己精神堡壘的能力……」
「好啊,沒問題!」沈婕興高采烈地回答道。
肖堯暗自翻了翻白眼,心道這可是正中你的下懷了。
「可是舅舅,我沒有精神堡壘啊。」郁璐穎弱弱地說。
「所以才要幫你發掘啊,哦對了肖堯,」郁波轉過身來:「你把你那個同學,熊……熊……熊……」
「熊吉。」
「對,熊吉也一起叫上吧。」郁波道:「沒什麼事情我就先走了,我還要趕去余山。」
「嗯,波哥你快去吧,今天謝謝你了。」沈婕歡快地回答道:「郁璐穎你等會也要去余山參加活動吧?」
「啊,是的吧。」郁璐穎看著自己的鞋尖。
「我送送你們。」還沒等沈婕發言指揮,肖堯已經積極地行動了起來。
在往醫院大門口走的路上,肖堯問郁波道:「波哥,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去鏡子裡再練級啊?我的意思是,意義在哪裡?提升這種能力是為了對付什麼,我覺得我有權利知道吧?」
「有備無患。」郁波只是冷冷地吐出了這四個字。
「您究竟……有多少事情瞞著我……我們?」肖堯脫口而出。
郁波停下了腳步:「你不想知道郁璐穎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不是來看沈婕嗎?」肖堯莫名其妙道。
「因為我犯癲癇了。」郁璐穎指出。
「啊?你也……哦,是被我連累的吧?」肖堯說。
「可能不是。」郁波道。
二人走出第一人民醫院的大門口,站在馬路邊上,郁波掏出一包「萬寶路」,抽出一根,捏碎爆珠,叼在嘴上:「誘發癲癇的原因,可能和共生有關。」
「哈?」
「今天下午,穎穎去余山了,」郁波打了幾下,都沒能打著火機,只好背過身去,用雙手護住火苗:「自從發現你和穎穎共生以來,應該是第一次分開這麼遠的距離,所以也是第一次出現這個問題——」
「距離過遠會讓我們兩個一起癲癇?」
「科學的基礎是多次反覆實驗,得出相同的結果,所以目前這種觀點還只能叫假說。」
郁波終於打著了煙,肖堯還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信息,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看看郁璐穎。
「第一人民醫院的地址是武進路85號,」郁波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穎穎你出現狀況的時候,差不多我們是在骨灰堂的附近,戶松公路2188號。我剛才已經讓你們的姚老師幫我查過,這中間的距離大約是26.1公里,考慮到直線距離的話,可能會更短。」
「也就是說……」一直沉默不語的郁璐穎開口了。
「也就是說你們兩個人目前分開的距離,可能不能超過20多公里,具體的距離還需要進一步測試。」
「怎麼……怎麼會這樣。」肖堯喃喃地說。
「你們倆都是學生,生活軌道又近,所以平時不會出什麼問題,但是一旦其中一方想要走的稍微遠一點,就會遇到障礙。」郁波嘆道:「郁璐穎你考慮一下,這個事情要不要告訴你媽媽,還有你,肖堯,是不是也應該告訴她了?」
肖堯仰起頭,看向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的窗口。
他沒有看到的是,沈婕此時此刻,也坐在自己病房的窗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醫院門口的這三個身影。
眼神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