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我才是國王
他隨手拿了最上面的一張牌——這是一張紅桃K,上面的查理曼大帝沒有鬍鬚,就和自己一樣。
撲克牌的背面,是分規,捲尺,眼睛,和「G」的圖案。
那隻眼睛好像死盯著自己,有些瘮得慌。
「都抽到了嗎?」張正凱搖搖晃晃,大呼小叫著,像是也沒少喝。
在得到眾人肯定的答覆後,張正凱又問誰抽到了老K。
「我。」肖堯舉了舉手。
「好!你就是這一輪的國王!」張正凱宣布道。
「國王啥意思啊?」肖堯莫名其妙地問。
「國王遊戲都沒玩過啊?」張正凱撇了撇嘴,向肖堯解釋遊戲規則。
「什麼都可以?」肖堯問。
「什麼都可以!」張正凱興奮地說:「發揮你的想像力吧!」
「呃……」
「別聽他的,」沈婕的聲音也帶有三分微醺:「差不多就行了,圖個熱鬧而已,別讓大家難堪。」
「嗯……」肖堯還是有點沒搞清狀況:「那就J和7,兩個人一起……做三個伏地挺身?」
眾人紛紛起鬨,覺得無聊,要求國王換一個命令。
「那就……」肖堯撓了撓頭:「換什麼呢?」
「抱一下?」張正凱建議道。
「J和7,抱一下。」肖堯說。
抽到撲克牌「J」的人是小壽星周曉瑩,抽到「7」的人則是她那個胖胖的男朋友。
在眾人「切,沒勁」的噓聲中,小兩口大大方方緊緊擁抱在一起,胖子甚至在曉瑩臉上親了一口。
下一輪遊戲馬上開始了,這次抽到K的是一個女生,她的命令是讓Q騎在3的肩頭。
這次中招的兩個都是男生,只不過Q比3要健碩多了,因此視覺效果頗有衝擊力。
在女生們的歡聲笑語和起鬨聲中,瘦小的3坐在沙發下的地面上,讓健碩的Q坐在沙發上,兩腿跨在他肩上,姑且算是「騎」了一下。
下一輪「KING」的指令是膝枕,恰好是一男一女,場上的氣氛被推向了一個高潮。
肖堯也重新興奮起來了,這個遊戲著實有趣得緊。
一位少女無奈地脫下了自己的三葉草運動鞋,把喝了一半的可樂倒進去,然後把包裹在白棉襪中的腳伸進鞋子。
這也太損了一點吧——肖堯喉結動了一下,只恨今天沒戴眼鏡。
下一輪肖堯自己被國王點了名,內容是讓另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膝蓋上。
那人正是剛進包房時,與阿飛一唱一和「能不能點男生陪」的大姐大——她好像就是之前用手肘頂肖堯肋骨的女生。
這姐姐倒是毫不羞澀,還沒等肖堯反應過來,就大踏步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肖堯身上,雙手箍住了肖堯的脖子,雙腿併攏離地翹起,脖子後仰。
肖堯只覺得身上一沉,接著,懷中女孩柔軟髮絲上的淡淡香味就立刻湧入了鼻腔。
隔著衣料傳入掌心的那份柔軟具有彈性的觸感,如燒紅的熱鐵一樣燙人,使肖堯下意識地把自己的雙手拿開。
女孩的長髮灑在肖堯的脖頸上,痒痒的。
「別這樣,我有女朋友的!」肖堯下意識地抗議道。
在周圍一圈人的鬨笑聲中,那大姐大仰起嬌艷欲滴的嘴唇,伸出一隻手,用彎曲的食指抬起了肖堯的下巴,眼看著下一秒就要吻上來。
他剛想把這大姐大推開,她卻自己鬆開了肖堯的脖子,兩手往沙發上一撐,站起身來。
「好了,」沈婕道:「玩點別的吧,越來越離譜了。」
「別掃興呀,」大姐大說:「大家玩得正嗨呢——再玩一輪,再玩一輪。」
眾人紛紛附和,沈婕有些不悅,但是還沒說什麼,抱著手轉過頭去。
肖堯忽然也覺得有些興味闌珊,轉頭繼續點歌去了。
別人叫他抽牌,他隨手抽到一張「Joker」,這一輪的國王是阿飛。
「5和6親一下!」阿飛似乎早就謀劃好了。
眾人發出「喔~~~」的聲音。
「親臉,還是親嘴啊?」有人問道。
「……嘴?」阿飛脫口而出,然後又慫了:「要不還是臉……」
「要不還是」後面的話被大家的喧囂掩蓋了,隨即就開始了亮牌。
張正凱率先亮出了一張「5」,大叫道:「老天保佑,6可一定別是一個男的啊!」
眾人一邊嬉笑,一邊紛紛亮出手上的撲克牌,什麼都有,就是沒有6。
「有人玩不起耍賴了啊!」阿飛叫道:「沈婕你牌呢?」
「我……」沈婕慌亂地像一個小孩。
肖堯的心忽然往上一吊。
「這怎麼還帶藏牌的呢!你們搜搜沈婕沙發底下?」
「我沒有,我是7!你們看!」
「7是周曉瑩剛剛亮的牌,她把牌丟給你了,這麼大的動作你當我瞎啊!」一個有著東北口音的男生說。
在眾人的簇擁下,沈婕不情不願地和張正凱坐到了一起。
「哎,真沒意思,」一個路人甲說:「怎麼又是一對啊,不好玩不好玩。」
「抽都抽到了,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路人乙起鬨道。
看這樣子,他們兩個以前還從來沒親過。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毫無立場,可肖堯就是覺得心裡很不舒服。
「這樣強迫一個女孩子不好吧,」肖堯脫口而出道:「要不還是換一個?」
「小阿弟,」大姐大一巴掌拍在了肖堯的肩膀上:「大家都玩不起的話,就沒人玩國王遊戲了,而且你不知道吧,他們本來就是未婚夫妻,這把算是撿到了。」
雀氏,肖堯想。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我不過就是個,撐破天說,一個普通朋友,一個認識不過十幾天的普通朋友而已,我有什麼立場說什麼呢。
他有些血往上涌,心悸,下意識地提肛。
那是參加期末數學考試時,還有三大題沒做就被宣布只剩十分鐘了時的緊張。
等等,我什麼時候有過考試結束前十分鐘還沒有答完題的時候的?
他想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好像聲帶被抽走了一般。
沈婕緊緊抿著嘴唇,低著頭,看不出臉上的表情。
「要不換一個吧,」周曉瑩打圓場道:「人家還初吻呢,對吧,大家都是朋友,別玩過頭了。」
「是是是,小姑娘臉皮薄玩不起正常的,」阿飛附和道:「我是國王,我換一個——」
張正凱低頭盤著自己的手指,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要發言的意思。
「換什麼換,都這樣下次就別玩了,剛才抽到我,我也沒掉鏈子啊?」忽然,那大姐大猛地站起身來:「來就來,我們家沈婕怎麼會玩不起啊?對吧?」
「煩死了,來就來吧,」像是被激將成功一般,「沈婕」忽然把袖子一撩,帶著渾身的酒氣大聲說道:「誰他媽玩不起啊?」
一邊說,一邊伸手抽出了幾張紙巾,自顧貼在嘴唇上。
全場響起了歡呼聲。
「好吧,這樣也行吧。」大姐大表示妥協。
肖堯本能地轉頭想要離開。
非得等到這種時候,他才願意對自己的大腦承認,一個潛意識裡早已經認識到的事實——
雖然認識才不過短短半個月時間,可是他早就喜歡上沈婕了。
從見她面的第一眼起。
一見鍾情。
非常喜歡。
愛慕。
只不過自己身為「非單身人士」,出於道德規範,所以才強行無視了這一點而已。
他的頭腦知道對方有未婚夫,可是他的心靈從未當真。
這一方面是由於沈婕在日常聊天中對那個「未婚夫」所表現出的態度,另一方面恐怕也是自己不願意當真吧。
可其實呢?
在這場青春饕餮的狂歡盛宴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透明,一個沒有資格發表意見的過路客。
肖堯恨透了這種感覺。
恨透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也恨透了這種無法發聲的感覺。
此時此刻,「沈婕」正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也不動。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張正凱,又也許,盯著的是他腦後的無盡虛空。
肖堯眼睜睜地看著張正凱站起來,左膝半跪在沙發上,與「沈婕」臉對臉。
他想要站起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無論是臉還是四肢,都在物理意義——物理意義,絕不是某種修辭手法的形容——上無法接受大腦所下達的神經指令,宛如一個清晰的夢魘。
你還坐在那幹嘛呢?!快拒絕啊!掀桌啊!發飆啊!閃開啊!
他想要喊,卻發不出聲音。
張正凱微微側頭,徑直湊了上去。
他沒能親上,因為肖堯的身體忽然動了起來。
肖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忽然能動的。
只是就在那一瞬間。
好像是醍醐灌頂般。
又好像是一道皓光照在了他的心靈深處。
無數回憶像潮水一樣湧入他的大腦,好像瀕死者所經歷的瞬間走馬燈放電影,但由於短時間內信息量過大,他完全不記得自己記起了什麼。
就如同一夜曲折離奇的夢,卻在醒來的一瞬間被遺忘,心中只記得夢中所感受到的那股揮之不去的情緒。
肖堯現在沒有時間去追尋這段遺失的夢。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頭湧起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那麻痹身體的巫術便自然消散了。
如同猛虎一般,他撲了過去,將張正凱用力地推開了。
「哎喲!」張正凱的身體往後一倒,頭磕在牆上,發出了一聲不大的「咚」聲。
「老子他媽的就是玩不起了!老子認了!怎麼著吧!?」肖堯像老鷹一樣張開雙翅,背靠著「沈婕」,將「雙翅」籠罩在「沈婕」的身上:「她是你的未婚妻,但你們還沒結婚——我犯規要怎麼罰我都可以,誰他媽也別想動沈婕!她不願意你們看不出來嗎?」
包房在剎那間安靜,眾人面面相覷,空氣中瀰漫著尷尬的味道。
短暫的衝動之後,肖堯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社死的事情。
不過,無所謂,反正這個圈子本身也和自己沒什麼交集。
如果沈婕生氣了,認為我越界了,覺得我讓她丟臉了,要和我斷交,那也由她去吧——至少我做了我自己應該做的。
至少我勇敢和愚蠢地站出來了,至少我沒有慫。
在這一刻,我,才是國王。
「你是怎麼能控制身體的?」張正凱獰笑著,身邊湧現起了一陣黑霧。
漸漸地,他的臉也隱沒在黑霧中,辨認不清五官。
肖堯剛要下意識地拔劍,忽然覺得後心一涼,一隻黑色的爪子從自己的肚子裡冒了出來。
他艱難地轉過頭去,只見身後「沈婕」的臉也同樣隱沒在黑霧中。
「是你不願意吧?」「沈婕」嬌笑著說:「你怎麼知道我不願意?我可願意得很呢。」
整個KTV房間裡的所有「人」,大姐大,阿飛,周曉瑩,胖哥,所有人,都在獰笑著shadow化。
肖堯終於回憶起了一切,想起了自己怎麼會在這裡,意識到了這是什麼地方。
「這場綺夢……」肖堯艱難地說:「我已經做得太久了。」
「伯爵那個烏鴉嘴二五仔,組織會讓他付出代價的,」張正凱所化為的那個黑影用沙啞的嗓音說:「但他也害了你。」
「你本來可以在這裡過平靜而幸福的生活的,不是嗎?」沈婕所化為的黑影接道:「現在你只有去死了。」
「沈婕在哪?」肖堯的嘴角滲下來一絲鮮血:「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我們的協議里包括了不傷害到他,」一個肖堯無比熟悉的女聲從KTV的包房門外傳來進來:「你們違約了。」
肖堯轉過頭去,只見郁璐穎面無表情地走進了錢櫃的包房。
「你,你是真的還是……」
郁璐穎的手一抬,一道月光模樣的射線發出,「沈婕」便煙消雲散了——連同「她」留在肖堯肚子裡的那隻手。
緊接著,少女又輕輕詠唱了兩句什麼,肖堯感到腹中的疼痛也緩解了許多。
「你快走吧。」郁璐穎轉頭對肖堯溫和地說。
「我要先料理了他。」肖堯一躍落到了電視機前面,拔出了憑空出現在腰間的佩劍:「我受夠你了——張正凱,還有你,張正凱之影。」
張正凱之影發出一陣獰笑聲,手一揮,那一屋子的shadow便形成一個半圓形,慢慢聚攏了過來。
郁璐穎轉過身,擋在張正凱的前面。
「你要和他們一夥嗎?」肖堯疑惑地問道:「你也要與我為敵嗎?」
「你走吧。」郁璐穎口裡吐出這三個字,也不知是在跟肖堯說,還是跟張正凱說。
少女變成了一個披甲冑的女騎士模樣,灰藍色的鐵甲被荊棘纏繞,外面附著一層散發寒氣的堅冰,頭盔是一個同樣纏繞荊棘的尖頂兜鍪。
「你又要給我來這一套是吧?」肖堯低吼著。
他當然記得這個形象,她的面部尤其令他印象深刻——女騎士戴著一個好像是有誰用兩隻手從她的鎧甲領子裡伸出來捂住了她的雙眼和耳朵的面具,只漏出來鼻子和嘴巴。
但是今天,那雙手不見了。
肖堯第一次看到變身後的郁璐穎的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