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五米的共生距離

  第345章 五米的共生距離

  肖堯聽過一句話,叫只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沒有背叛……背叛……

  啥來著,不記得了。

  反正肖堯上政治課的時候也都在睡覺。

  總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地主家的傻兒子投奔革命的確實有,但終究是少數。

  就比如說肖堯現在,打心底里就有點同情張正凱。

  本來按照道理來講,哦,你騷擾我的女人,還害得她大跌一跤,我理當以你為敵,想辦法嫩死你。

  但是肖堯就是對他恨不起來。

  「妹妹。」肖堯伸筷子去夾了一大塊酥脆的魚皮+魚肉,塞進沈婕的碗裡。

  「你叫我什麼?有毒吧。」沈婕說。

  「妹妹,」肖堯問沈婕:「假如我叫你對張正凱好一點,你會聽我的不?」

  「你有毒吧,」沈婕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憑什麼對一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好一點啊?」

  你爹又還沒死,肖堯想。

  啊,想怎麼想就怎麼想,不用擔心被隨意竊聽心聲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在諾貝爾文學獎作品《你往何處去》中,女主呂基婭便對苦苦糾纏她,害得她差點家破人亡的男主維尼奇烏斯伸出了……寬恕和友愛之手,使得維尼奇烏斯看不懂並大為震撼,邁出了皈依Christe的第一步。

  當然,肖堯還是知道「勸人大度天打雷劈」的道理的。

  於肖堯自己而言,想要勸沈婕大度有三層原因。

  第一層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對沈婕承認的,那便是物傷其類,張正凱令他想到了曾經的自己……還有至今也並未從自己身上完全褪去的愚蠢。

  第二層是勝者對於食塵的敗者高高在上的同情心和憐憫。肖堯認為,自己倘若是一個小說男主,那必不是殺伐果斷的類型。反正對方已經不對自己構成威脅,還多次反向神助攻……

  我人還怪好的咧。

  第三層則是他自己對沈婕的期待了。

  最開始被沈婕所吸引,當然主要是她的美貌和家財(x)。

  但是也有一部分,就是肖堯認可她的善良。那種,「我過世的母親從小教導我,要對別人釋放善意」的淳樸溫良人設。

  至少對於肖堯來說,漂亮女孩子像鴿子一樣的品質是很讓他起星語的。

  肖堯用手指節輕敲著桌子,決定暫且採用較為務實的態度。

  「我是覺得吧,」肖堯慢慢地說:「凱子提出的條件挺不錯的,能讓你跟爸爸和好,這可是實打實的,也就是換來一個朋友的虛名。」

  「啊?」沈婕說。

  「QQ,加回來就加回來了,只要別天天聊天什麼的,他不是說不再騷擾你了嗎——QQ電話什麼的,其實也就是個態度,其實也就是讓他心裡舒服一點,也就是人家想給自己再留個念想。我不是說那方面的念想啊——」

  「和好什麼呀,我爸都不要我了,我也得回去舔嗎?」沈婕反駁道:「你倒是挺心胸寬廣的,樂山的大佛見了你都得下來請你坐上去。」

  「你應該說這叫以Christe的心為心,」肖堯故作一本正經地說:「講真,這跟我心胸寬廣沒什麼太大關係,」少年告訴沈婕:「哪有父親真的不要自己的孩子的?哪有父親真的不原諒自己的孩子的?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跟家裡重歸於好?我是無所謂,你在我家裡住一輩子最好,我最開心,但是我不能不考慮到你。」

  沈婕沉默不語。

  「你倒是終於會為我著想了。」接著,少女有些欣慰地開口了:「不過,父親不要孩子的例子,傻妹那不是現成的嗎?」

  「至於我,只要你別跟他天天抱著手機聊天,不跟他單獨見面吃飯看電影,我還真無所謂,」肖堯自顧說道:「文化自信知道麼?這跟樂山大佛沒有關係,這是我對我自己的絕對自信,以及對你的絕對信任——這個不需要多解釋吧?」

  「嗯……」沈婕沉吟不語。

  「再怎麼說,這人也是犧牲自己救過你命的,你承認伐?」肖堯說。

  少年想起了過去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他現在對待飯店服務員的態度,就是他未來對待你的態度。」

  換句話說,你對待別人如此絕情,將來會不會對我也是如此?

  「你這個一般過去時是不是用得不太對?」沈婕指出。

  「我再說句不好聽的,」肖堯道:「一隻螞蟻隔著皮靴咬你一口,你還非得碾死它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把人逼急了,誰知道他會做出——這怎麼一股汽油味啊?」

  「哪有什麼汽油味啊?」沈婕小聲說:「這隻螞蟻把我咬得可痛了……」

  「隨你便吧,歸根結底這是你自己的事情,」肖堯戰術後仰:「我就那麼一說,我才不在乎呢。」

  「再說,我都已經跟他說了,」沈婕說:「我騙他說,說我們兩個人已經那什麼什麼了,很多次……」

  「男生如果喜歡你的話,你不需要特意騙他,他自己就會騙自己,」肖堯說:「你就跟他說,你那是為了勸退他的方式和話術,他聽了准相信——咱們兩個人到底幹了些啥,他又不知道,人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他還能拉著你去醫院做檢查?」

  聽到「去醫院做檢查」六個字,沈婕的小臉垮下來了。

  肖堯也意識到自己不該提這一茬,連忙舉起雙手道歉。

  沈婕垂下頭,沒再說話,只是夾著方盆里的魚皮,又不吃,只是在筷子尖頭攪啊攪。

  「就算張家同意退婚了,我爸也不會原諒我的悖逆的……這是兩碼事。」沈婕說:「他根本就辦不到,就跟我嚯胖呢。」

  肖堯猛嗅了兩下鼻子:「真的,這飯店裡一股汽油味,你聞不到嗎?」

  沈婕認真地吸了吸自己的小鼻子:「真沒有啊,你該不會是聞到傻妹聞到的氣味了吧?」

  「不能啊,」肖堯皺著眉頭嘀咕道:「嗅覺這個東西,之前如果不是刻意去聞,否則靈敏度沒那麼高的。」

  「這樣……」沈婕說。

  「不然我天天聞你的臭腳,」肖堯打趣道:「她不早瘋了?」

  「說的也是啊,」沈婕說:「——你才臭腳呢!」

  「貓爪,貓肉墊球。」肖堯扭頭喊金沙飯店的老闆娘:「老闆娘,你這怎麼一股汽……」

  那個「油」字還沒說出口,肖堯往後便倒,幸好被沙發的靠背托住了。

  少年咬緊牙關,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哎呀!」金沙飯店的老闆娘大為驚駭,立刻拿起電話想要撥打120.

  沈婕用手勢阻止了她,冷靜地站起身來,拿自己的手機給郁璐穎打了過去。

  「嘟——嘟——嘟——嘟——嘟——嘟——嘟——」

  漫長的等待提示音後,郁璐穎終於接了。

  是一個男聲。

  「餵——?」那男人說。

  「別說話,聽我說,」沈婕的語速很快:「你現在離金沙飯店,她原本的目的地還有多遠?」

  「一公里左右吧,」那男人的語氣很是焦急:「客人犯癲癇了,我正要送她去醫院,你是她的家人嗎?」

  「是的,」沈婕說:「不要送她去醫院,立刻送她來金沙飯店,就是原本的目的地。」

  「可是……」那男人像是還要爭辯。

  「沒什麼可是!」沈婕以不容置疑的女王氣場命令+恫嚇道:「就一公里,趕緊把她送過來,我這有藥,出了什麼問題我負責,不送她過來你負責!」

  沈婕放下電話以後,立刻又給郁波打了一個過去,說明了眼下的情況。

  「我在探望病人,」郁波說:「等一下就趕回來。」

  放下電話以後,一輛計程車停在了金沙飯店的門口,與此同時,肖堯也悠悠地醒轉了過來。

  沈婕奔出金沙飯店的大門,將身體癱軟的郁璐穎扶下了車。

  郁璐穎走進金沙飯店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兩個剛剛做了什麼?」

  沈婕被這一問給問懵了:「什麼我們兩個剛剛做了什麼?什麼也沒做啊,吃烤魚算嗎?」

  該死,難道2034年那邊其實也是會被共生捕捉到的?

  郁璐穎看出了沈婕的心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在飯桌前坐下。

  「我能感覺到,」郁璐穎小聲地解釋道:「共生忽然一下子增強了很多,肯定是你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肖堯和沈婕面面相覷,腦海里均是一片空白。

  夜幕降臨的時候,郁波終於趕回了聖心堂里。

  沈婕的手裡扶著肖堯,郁波扶著郁璐穎,肖堯和郁璐穎的手裡則拉著一條黃色的,長長的捲尺。

  「走,走,走。」郁波指揮道:「把尺子拉直了!別轉彎,別盪下來!」

  「舅舅,」郁璐穎扶住自己的額頭:「我不舒服。」

  「我也是。」肖堯報告道。

  「5米……5米3.」郁波眯著眼睛打量著捲尺上的刻度:「再來一次。」

  「別來了吧,」沈婕提出:「你看他倆難受的,都量了半天了,反正就是五米出頭唄。」

  郁波無力地擺擺手,肖堯和郁璐穎連忙走近彼此,手裡的捲尺也隨之彎彎曲曲地盪在了地上。

  「把尺子收好。」郁波捂著自己的額頭,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沈婕連忙將捲尺收了進來,然後跟著郁波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這……這怎麼搞?」郁波托住自己的額頭,坐在辦公桌的後面:「20公里也就算了,5米?以後你們兩個的日子怎麼過?」

  「是啊,就跟個連體嬰兒似的,太不方便了。」沈婕心裡氣苦,知道這大概是因為什麼,但還是問郁波道:「郁神父,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我怎麼知道,」郁波說:「超綱了,回頭我跟組織上報吧。」

  「咱們組織還懂這個?」郁璐穎發問道。

  郁波沒有正面回答郁璐穎的問題,只是抬頭看向了沈婕:「小沈,你和肖堯今天有做什麼嗎?」

  「什麼也沒幹!」沈婕鬧了個大紅臉,一跺腳,矢口否認道:「你們不愧是外甥女和舅舅啊,怎麼連思維模式都一模一樣?我們能做什麼啊?」

  肖堯低著頭,一語不發。

  郁波看看肖堯,看看沈婕,再看看郁璐穎,欲言又止。

  此時,神父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了。

  郁波站起身來,大踏步流星地走去開門。

  「姐,」他對著門張開的縫張望了一下,把門拉得更開了——然後自己擠了出去:「你不可以進來。」

  郁波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只留下三小隻面面相覷。

  「小舅子。」三小隻聽到門外傳來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郁璐穎的身體猛地一顫,僵住了。

  肖堯和沈婕一邊一個扶住了郁璐穎。

  「在這裡,請叫我郁神父。」三小隻聽到門外的郁波這麼說。

  「好好好,郁神父。」那男人說。

  「叫完了,現在可以滾出去了。」郁波冷冷地說。

  「波波!」三小隻聽到郁麗華的聲音喊道。

  「郁神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那男人說:「教會的大門應該向所有人敞開,我又沒被絕罰(註:開除教籍)。」

  「但神父的辦公室不是公共場所,可以選擇放誰進來。」郁波寸土不讓。

  「在你身後的門裡,是我唯一的女兒。」那男人說:「沒什麼能夠阻擋我去找她。」

  「老子今天就不讓你進來,你能怎麼樣?」郁波高聲道:「你再糾纏不清,我就把你列為『不受歡迎者』,禁止你再來我們教堂——本堂神父有這個權力。」

  三小隻聽著三個大人爭吵了半天,終於,那個男人的聲音遠去了,辦公室的門被打開,郁麗華跟在郁波的身後一路小跑了進來。

  「囡囡啊,你怎麼回事啊?」郁麗華跑進來,一把抱住了郁璐穎的頭。

  肖堯只覺得一陣窒息,物理意義上的。

  他還聞到了一股……有些微妙的……奶香味?什麼氣味。

  然後,郁麗華看向了郁波:「波波,為什麼那個……會增強啊?」

  「小沈知道共生的這件事情,在她面前不必隱藏。」郁波回答道。

  「?」郁麗華看了沈婕一眼,沈婕也毫不示弱地直接看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造成的錯覺,這個在沈婕印象里一直枯燥而蒼白的女人,此刻看起來竟然臉色紅潤了不少。

  難道說……女人真的是需要……滋潤的?沈婕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害羞。

  她捧起了自己的兩邊臉頰。

  經過商議,這天晚上,肖堯暫且留在聖心堂過夜,沈婕則一個人往肖堯奶奶的家裡走去。

  夜幕中,少女慢慢地走著,忍受著身上某處傳來的,似有似無的灼痛感,滿腹都是委屈、不滿與怨念。

  明天,明天又要開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