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避難所

  「凶婆子!是你?」肖堯一驚。

  「聖體室內請勿喧譁。」郁保祿把郁特選輕輕地放了下來:「還不快來搭把手?」

  肖堯放下手電筒,一邊上前去幫忙,一邊心想這人怎麼能這麼討厭,討厭到無處不在。

  等到安頓老爺子穩穩噹噹地安坐在坐位上,郁保祿立即在胸前劃了一豎一橫,對著聖體打了個千。肖堯心想差點忘記,連忙也打了個千,旋即詢問路濟亞到底出了什麼事,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不知道呀,」少女帶著哭腔回答道:「當時我剛上好廁所,我剛一拉抽水馬桶,整個酒店就都停電了。」

  肖堯:「……」

  憋住,不能笑。

  路濟亞繼續描述道:「然後我就看到到處綠綠的,廁所門外有很多人在鬼叫,我就衝出去說,你們幹什麼呢,停個電就趁機想造反啊?……有什麼好笑的?」

  肖堯板著臉說:「沒啊,我沒笑。」

  「然後他們就圍上來要打我,可把我嚇壞了,我就一邊跑一邊叫,一邊叫一邊跑,然後就看到郁神父端著一把槍,和他們打起來了。」

  路濟亞描繪得繪聲繪色,如身臨其境般。她講到自己是如何被shadow所俘獲,差點被開膛刨腹,郁神父又是怎麼忽然從身上長出盔甲,頭頂生出長發,手裡多出兩把彎刀,硬生生地將自己救下來,然後帶到聖體室里來的。

  「我到現在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我是在做夢吧?大家都被定住了,只有我們還能動……」路濟亞半蹲在地上,用力扯著自己的臉,講話有點語無倫次。

  「你冷靜點,」肖堯也跟著蹲了下來,雙手搭在少女的雙臂上:「這不是夢,我向你保證。」

  「當時郁神父也是像這樣,手抱著頭,半蹲在地上,」路濟亞下意識地將肖堯的雙手從自己身上甩開:「嘴裡好像在對著空氣嘀嘀咕咕說著什麼,然後就變成那樣了,身上長出盔甲,頭頂生出長發,手裡多出兩把彎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肖堯說。

  這凶婆子受刺激了,變成祥林嫂了,肖堯想。

  聖體室的燈也同樣熄滅了,但是那盞掛在左前方,昭告著聖體臨在的紅色長明燈卻還亮著,給這個小小的「陋室」帶來了一絲微不足道的照明,甚至驅散了空氣中的綠光。

  「這些陰影真的不敢靠近聖體室。」肖堯向聖體室外面窺探了一下,發現陰影都聚集在聖體室門外一個無形的界限外面,沒有一個敢越雷池半步。

  路濟亞看著聖體光喃喃地說:「光在黑暗中照耀,黑暗決不能勝過祂……」

  「好了,管用就好。」肖堯說:「那你們呆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買幾個……我得去找大羊,我很不放心她的情況。」

  「喂,喂,」郁波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爸,你到聖體室里了嗎?把通訊器給肖堯。」

  「我到了,我沒事,欸,好的。」郁特選把通訊器朝肖堯遞了過來,卻夠不著,肖堯正在滿腦子想心事,沒反應過來去接,於是郁保祿站起來上前一步,從老爺子手裡把通訊器給接了過去,遞給肖堯,滿眼都是「你這孩子真不懂事」。

  「喂,肖堯。」郁波說。

  「郁神父,我在。」

  「你說大羊在哪來著?是不是27樓?」

  「就是27樓啊,她在走廊維持寒冰屏障,你沒找到她嗎?」

  「我剛才在那邊過來,沒見到她,也沒有幾個shadow.」郁波告訴肖堯。

  肖堯的心沉了下去:「怎麼可能呢,你要不再找找?會不會在另一邊?」

  郁波:「我現在已經下樓了——去別處找找,你也別太著急,既然你沒事,那就說明大羊肯定沒事。」

  肖堯:「是這樣的。」

  郁特選、郁保祿和路濟亞都聽不懂這是啥邏輯,不過也沒人顧得上深究。

  「對了,沈婕呢?你看到沈婕了嗎?我剛才好像聽到外面也有爆炸聲,沈婕會不會也被卷進來了?」肖堯對著對講機問道。

  郁特選、郁保祿和路濟亞又齊刷刷地看向肖堯,神色各不相同,但都很複雜。

  通訊器里傳來了好一陣雜音,不知道郁波在說什麼,最後才聽清楚「我沒有看到她」這幾個字。

  「一個兩個都這麼不省心……」肖堯心急慌忙地說著,手握著劍柄就要出門。

  通訊器里又傳來了一陣「滋拉——茲——」的雜音,另一個聲音加入了頻道:「餵?有人聽得到嗎?」

  「聽得到,」郁波說:「你哪位?」

  「我草,這鬼東西終於好了!」那人說:「我帶魚啊!沈婕可能受了重傷,你們誰去看一下?我不能上岸,上岸就沒力……」

  「什麼?!」肖堯和路濟亞都大吃一驚,一個比一個緊張:「她在哪兒?」

  等到帶魚說清楚了沈婕的大致位置,肖堯跳起來就要跑,卻被郁波阻止了:「肖堯,我去!我已經在下樓了,我去看看沈婕,你來找大羊!」

  「不行,我——」肖堯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我的堡壘可以治療,你的可以嗎?」郁波堅持道:「別忘了是你跟大羊有那種羈絆,少廢話,去找到大羊把她安全帶回聖體室,否則唯你是問!聽懂沒有?」

  肖堯看了一眼郁特選和郁保祿看自己的眼神:「我知道了。」

  「好了,注意安全,不要太過冒進。」郁波關照道。

  「波波,他已經走了。」郁特選道:「你快去救沈鴻生家的閨女吧。」

  郁波不敢坐電梯,一口氣跑下了27樓,腿都要發軟了。

  這套盔甲不算太輕,幸好一路上遇敵也都不多。

  剛剛還茫茫多的shadow大軍,一眨眼功夫都跑哪兒去了?

  郁波一邊跑,一邊收割著零星擋路的shadow,嘴裡發出哼哼哈兮的戰吼聲,還伴隨著咿咿呀呀的怪叫。

  萬萬沒想到,我的堡壘竟然會是……他。

  也不賴,郁波想。

  郁波如旋風一般衝出了聖愛大酒店的正門,差點迎面被帶魚的一發炮彈糊在臉上。

  「他媽的帶魚,」郁波看著前方二十來米處的漆黑彈坑,對著通訊器吼了起來:「是你在開炮不?」

  「是啊,帥不帥?」帶魚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了出來。

  「帥你個頭,」郁波吼道:「老子出酒店了,你他媽看著點,別亂炸!」

  海上的炮艦立刻停火了。

  「都是做神父的人了,」郁特選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講話一點都不優雅,怎麼給教友做的榜樣?」

  無路賽,郁波低聲嘀咕了一句。

  其實帶魚所描繪的沈婕位置還是模糊不清的,只知道在沙灘上,但只要跟著蜂擁而去的影群,似乎就可以找到她。

  郁波有些納悶——他完全可以理解shadow群為什麼要以老爺子為目標,因為老爺子是「組織」的人,可是現在爸爸躲進了聖體室,它們又轉向了沈婕,好像一心要將她置於死地似的,這又是為何?

  不過也不奇怪,她畢竟也是堡壘使者之一,又身處於聖體的庇護範圍之外,shadow想要除掉一個是一個,倒也解釋得通。

  郁波的心提了起來,跑得比影群更快,右手持打刀,左手持脅差,在影群中如旋風一般揮舞,兩把刀的刀身上都往下滴著陰影消散時所留下的黑霧。

  ……

  ……

  ……

  沈婕奄奄一息地躺在沙灘上,失神的雙目凝望著恐怖的黑月,意識逐漸開始模糊了。

  先前因為被燒傷而劇痛的雙腿和上身已經開始慢慢失去知覺,身體也越來越輕了——不痛了,真好。

  炮聲為什麼停了?也許是炮彈用完了吧。

  少女艱難地轉過頭來——缺少了炮火的掩護,不計其數的shadow已經里三圈外三圈地將自己圍住了。

  其中的一個shadow比其它shadow的身形更加高大,正在緩步朝自己走來。

  牠的右手爪子憑空形成尖刺,朝自己的心臟扎了下來。

  這一下應該也不會很疼吧?沈婕閉上眼睛。

  少女聽到了一陣槍聲,再睜眼時,那個shadow已經倒在地上,開始消散了。

  是……是誰……?

  陰影大軍發出了一片恐怖的驚叫聲——就跟那一天,釋慧大師第一次在橋洞下面的鏡子裡露面時一樣,隨後,影子大軍就被沖得七零八落,一個著甲的男子就這麼闖了進來。

  這男子長發飄飄,身著黑色的半身……金屬甲?(沈婕吃不太準這叫什麼),披著大到誇張的紅色大氅,腰間纏著的白布垂了下來,右手持一把長長的彎刀,左手持一把短彎刀。

  向臉上看去,發現他戴著一副面具。

  他的眼睛真的好清澈。

  而且好像在哪裡見過。

  是誰來著?……

  男子手中一長一短的兩把刀舞得跟風車似的,不時還從紅色的大氅里掏出獵槍射上一發,若非有三四隻手,從物理上似乎很難做到這一點。

  他的動作非常快,以至於少女幾乎看不清他掏槍收槍的動作。

  料理了其中的1/3,剩下的shadow們一擁而散,四散奔逃。

  那男子扭過頭去,將一長一短兩把彎刀插回腰間,一把扯下了他背後的紅色大氅,保持著扭頭的姿勢,將大氅蓋到了自己的身上。

  沈婕想要裹緊這塊紅布,卻完全動彈不得。

  男子轉回頭來,在自己的身邊蹲下,伸手幫自己把大氅蓋好,覆蓋住除了頭以外的整個身體。

  這雙眼睛……該不會是郁波吧?郁波不是西方的神父嗎?這身東方風格的大鎧是怎麼回事,像是在《三國》電視劇里見到過……?

  郁波右手的手甲搭在了少女的額頭上。

  男人的嘴裡喃喃念動著沈婕聽不懂的拉丁語,一股暖流從神父的右手流遍了少女的全身——她的疼痛減輕了,意識清醒了,體力似乎也恢復了不少。

  沈婕裹緊了那塊紅布,慢慢地自己站起身來:「是你嗎?」

  「這樣子就認不出了?」男人打趣道,然後彎腰劇烈咳嗽起來,身上的扎甲和腰間的兩把刀漸漸變淡,最後消失在了空氣中。

  再抬頭時,面具也已然不見,沈婕看到了郁波有些蒼白的臉孔。

  「啊!波哥你的嘴角流血了!」沈婕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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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堯最終是在剛來時和郁特選吃飯的包間裡找到郁璐穎的。

  「你怎麼在這啊?波哥說在這邊沒見到你,幸虧我又來找了一次。」肖堯鬆了一口氣,上去抱住她,嘴裡責備道。

  郁璐穎緊緊地回抱住他:「我不知道你們去哪了,陰影太多,我只能東躲XZ,你怎麼現在才來?」

  「我的錯,我的錯,我來晚了。」肖堯忙安慰道。

  看郁璐穎平復一些了,肖堯拿出通訊器和郁波報告情況。

  「波哥,我找到大羊了,沈婕怎麼樣?」

  「沈婕沒事了,我是帶魚,波哥休息一下也應該沒事。」那頭的聲音十分嘈雜,肖堯勉強才能猜出帶魚在講什麼。

  「讓我跟舅舅說句話吧。」郁璐穎伸手把通訊器拿了過去:「郁波舅舅,我沒事,你放心。」

  郁璐穎說完等了一會,通訊器那頭卻沉默了下來。

  「看來信號不好。」郁璐穎把通訊器還給了肖堯。

  「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肖堯拉過郁璐穎的手腕:「快,跟我來!」

  「我爺爺呢?他現在在哪呢?」郁璐穎突然追問。

  「爺爺在一樓聖體室,咱們走樓梯。」

  「還是電梯吧,快點。」

  「行。」

  肖堯一手牽著郁璐穎,乘電梯將她帶回了聖體室,一路出奇的順利。

  「大羊……」郁特選看到郁璐穎進來,不顧自己的腿傷,顫顫巍巍地就要站起來。

  「還不快叫爺爺?」郁保祿的呵斥其實並不合時宜。

  「爺爺!」郁璐穎一下子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了老頭。

  「欸,乖孫女……」

  郁璐穎抱完老頭之後,又跟郁保祿簡單擁抱了一下,最後又來抱肖堯。

  「欸,欸欸,好好好。」郁璐穎抱自己不算,竟然還啵了自己一下,小舌頭伸進來,在少年的口腔中轉了一圈。

  什麼情況啊,肖堯有點呆。

  這當著你爺爺舅舅的面,當著聖體的面……

  肖堯趕緊輕輕地推開少女,畢恭畢敬地劃了個十字,對聖體打了個千。

  一邊打千,他一邊注意到,老頭和郁保祿正在面面相覷,路濟亞也露出十分不屑的神色。

  郁璐穎看到肖堯打千,好像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似的,連忙依樣畫葫蘆。

  原本進聖體室是要脫鞋的,如今事態緊急,倒也顧不得了。

  這間小小的聖體室里,如往日一般安詳寧靜。長方形的房間,十幾平米的小小面積,十幾張椅子,空調的風輕且溫柔,發出嗡嗡的細微響聲,地毯很柔軟,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讓人安心的味道。

  房間的右後方是鞋架,左前方的角落裡靠著立式的中央空調,正前方則是一張樸實無華的方形祭台,上面沒有十字架也沒有聖像,只有一個矗立著的「聖體光」。

  所謂的「聖體光」,其實就是一個金屬器皿,下方的底座和支撐都像是一個金屬燭台,上方是圓形的,有著太陽光般的細長金屬延伸,密密麻麻地圍繞著圓形的主體。主體的中央是一大塊——其實是兩大塊圓形的玻璃,玻璃裡面豎著擺放著一塊沒有發酵過的白色麵餅,這就是所謂的聖體了。

  根據郁波在要理課上所講授過的內容,肖堯知道,這塊麵餅(即所謂的「聖體」)就象徵著——不,不是象徵,就「是」神明的真實臨在,先前他一直對此半信半疑,不置可否,甚至有一些不怎麼恭敬的猜想,但是現在……

  「爺爺,為什麼這裡會是庇護所呀?」郁璐穎在認真地觀摩聖體後問道。

  路濟亞神叨叨地念道:「在祂內有生命,這生命是人的光。光在黑暗中照耀,黑暗決不能勝過祂。那普照每人的真光,正在進入這世界;祂已在世界上,世界原是藉祂造成的;但世界卻不認識祂。」

  「啥?」郁璐穎說。

  「呵呵呵,傻孫女,」郁特選摸著自己的白鬍子答道:「聖體在這裡,就是主在這裡,shadow當然沒有辦法靠近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一直都不知道呢,以後真的應該跟爺爺多學習……」郁璐穎一邊說,一邊慢慢地向著郁特選靠去。

  肖堯越想越不對勁,長劍已然出鞘:「你站著別動!你不是郁璐穎,你到底是誰?」

  「肖堯同學說什麼呢?」那「郁璐穎」有些嬌媚地吟吟笑道:「我不是郁璐穎,那我又會是誰呢?」

  話音未落,「郁璐穎」的單手突揚,便有一道寒芒乍現。

  「爺爺小心!」肖堯挺劍突刺,卻還是慢了半步。

  「郁璐穎」手中的刀片準確無誤地從老頭的後背划過,登時鮮血崩流。

  「哇啊!」郁特選慘叫一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