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婚前輔導

  第293章 婚前輔導

  肖堯上了郁波的車,重重地關上了副駕位的門。

  「你和穎穎最近相處得還好吧?」郁波點了一支煙,叼在嘴上。

  明明是坐在主駕駛位上,這廝卻把座位退得很遠,還翹起了二郎腿。

  他今天穿著油光程亮的黑皮鞋,黑襪子,純黑的牛仔褲和黑襯衫,雖然也屬便裝,瞅著倒也有一些神職人員的氣度。

  車窗緩緩地升起,有色玻璃隔絕了外界炙熱的陽光,給了肖堯一種安全感。

  他本想回答「挺好的」,以快速略過這段開場白寒暄——畢竟只有十五分鐘時間,可說出口的卻是「就那樣吧,不溫不火」。

  我這該死的誠實!

  果然,郁波揚了揚眉毛,口裡吐出煙圈:「咋?」

  肖堯咳嗽了兩聲。

  在車裡關著窗戶,當著未成年人的面抽菸,你真是該死啊。

  郁波見肖堯咳嗽,又把一邊的車窗升起,頓時,聒噪的蟬鳴聲就飄了進來。

  「實際上,」肖堯謹慎地斟酌著自己的措辭:「前不久她剛跟我提了分手,被我給勸回來了。」

  郁波笑道:「分手什麼的,小女孩子,第一次談戀愛,情緒化,反覆無常,這都很正常,該哄就稍微哄哄吧。」

  「難道您也認為,女生天然就有作天作地的權利?」肖堯問道:「男孩子就天生應該讓著女孩子?」

  「那可不是我說的,」郁波掐滅了煙,再次將窗玻璃升起:「如果你們兩個真的碰到大問題了,我可以親自給伱們做婚前輔導。」

  「沒有結婚的神父指導準備結婚的平信徒怎麼度婚姻生活嗎?」肖堯說。

  郁波道:「嘿,就是這樣的。對了,她到底在鬧啥?」

  肖堯心中暗道,你可算想起來問這個了。

  在聽完了肖堯有所選擇、有所側重的事實陳述以後,郁波還是生氣了:「我真應該給你來兩棍子,你他媽肯定欺負我穎穎了。」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肖堯素質否認三連。

  「不然李神父根本不可能聽了她的告解,就和她說那種話。」郁波張牙舞爪道:「你要是管不住襠里那二兩肉,你可以把它留在我教堂的地下室,我幫你管。」

  肖堯聽聞此言,嚇得胯下一涼,暗暗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和郁波講這些。

  「所以,李神父這種上來就勸分的做法是對的?」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開始盡情發揮自己的創造想像力:「不瞞你說,我本來是準備8月15號跟帶魚他們一批洗的,就是因為這事情,很受打擊,產生了懷疑……產生了對我自己的懷疑。」

  郁波聽到這話,果然皺起了眉頭,態度和語氣也都緩和了下來:「李神父這麼做,我個人是覺得是非常欠妥當的。作為神父來講,其實教友來跟我諮詢這方面的問題,我都是儘量秉持一個中立的態度與原則的,更不會給出確切的答案,說你分,或者說,你不要分。」

  「嗯,」肖堯點頭道:「我想也應該是這樣。」

  「除非是一方出現了特別嚴重的原則性問題,比方說背教,長期性的暴力行為,賭博成癮,不忠貞,腳踩兩隻船……」郁波掰著手指頭。

  在聽到「不忠貞,腳踩兩隻船」這八個字以後,肖堯的眼睛下意識地瞥向了左邊,被郁波敏銳地捕捉到了。

  「作為神職人員我可以保持中立,」郁波嘆道:「但是作為一個舅舅來說,這就很難。小子,你知道我喜歡你,我也把穎穎當成我的親生女兒看待,所以我不會想看到你傷害她——不會想看到任何人傷害她。」

  「我就是死,我也不會想傷……」肖堯強打精神道:「郁神父,你不熱嗎?」

  郁波放下腿,坐直身體,發動了引擎,油門輕踩,朝大路上緩緩開去。

  車載空調開始正常運作,送出習習的涼風。

  「我今天來找你,波哥,」肖堯說:「就是為了你親生女兒的將來。」

  一共就只有十五分鐘,談剛才那些無關的就占去了一大半,肖堯在心裡禿自懊惱。

  「講。」郁波淡淡地說道。

  肖堯把自己、郁璐穎在酒店大堂和郁特選、郁保祿二人的「邂逅」,在公共廁所不小心聽到的,二老的談話,郁璐穎得知此事後的態度與反應,以及自己的各種想法,原原本本地和郁波說了一通。

  「說完了。」肖堯看了看身畔,正在專心致志開車繞圈兜風的郁波,提醒他。

  「你打開扶手箱。」郁波的表情、語氣都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這樣指示道。

  「這個麼?」肖堯掀開了扶手箱。

  郁波朝裡面看了一眼,伸出右手,拿出一本看起來九成新的小《聖經》,朝肖堯遞過去。

  「啊波哥啊我有。」肖堯沒有接。

  「拿著。」郁波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欸。」肖堯伸手接了過來。

  這本小聖經和郁璐穎當年送自己的那本,一模一樣。

  「《路加福音》12章14節。」郁波說。

  「路加福音……12章……」肖堯有些手忙腳亂地,嘩嘩地翻著輕薄的紙張。

  「翻到了波哥。」肖堯說。

  「念。」郁波指示道。

  「人群中有一個人向Iesu說:『師傅,請吩咐我的兄弟與我分家罷!』Iesu對他說:『人哪,誰立了我做你們的判官及分家人呢?』遂對他們說:『你們要謹慎,躲避一切貪婪,因為一個人縱然富裕,他的生命並不在於他的資產。』Iesu對他們設了一個比喻說:『有一個富人,他的田地出產豐富。他心裡想道:我可怎麼辦呢?因為我已沒有地方收藏我的物產。他遂說:我要這樣做:我要拆毀我的倉房,另建更大的,好在那裡收藏我的一切穀類及財物。以後,我要對我的靈魂說:靈魂哪!你存有大量的財物,足夠多年之用,你休息罷!吃喝宴樂罷!天主卻給他說:糊塗人哪!今夜就要索回你的靈魂,你所備置的,將歸誰呢?那為自己厚積財產而不在天主前致富的,也是如此。』」

  「讀懂了?」郁波問肖堯。

  「懂了,」肖堯如實回答說:「但是又沒懂。」

  「哪裡不懂?」郁波皺眉道:「人哪,誰立了我做你們的判官及分家人呢?小子,我是個出家人。」

  「我懂你的意思是不想管,」肖堯解釋道:「但我覺得,你不能不管。」

  「小子,」郁波把車靠邊停下,但沒有熄火:「你覺不覺得,你現在就插手郁家長輩財產的事,稍微迫不及待了一點?」

  「我知道,」肖堯承認道:「但我是秉持著公平正義來關心這件事的,我也知道,如果是波哥的話,也一定會秉持公平和正義來做事的。」

  「少TM給我戴高帽,什麼公平正義?沒聽過清官難斷家務事嗎?」郁波瞪眼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嗎?一個是我長兄,一個是我姐姐,我一個出家人,能插上什麼嘴?」

  肖堯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下意識嘩嘩翻著手裡的書,大腦飛速運轉著。

  這對他會有效嗎?會不會是班門弄斧?會不會起反作用?眼下,似乎也只能試試看了。

  少年根據自己那零碎的記憶,把手中的書頁從前翻到後,又從後翻到前。

  拜託,快出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

  「公平正義,公平正義就是,在天主父前,純正無暇的虔誠,就是看顧患難中的孤兒和寡婦,保持自己不受世俗的玷污。《雅各伯書》1章27節。」

  郁波默然不語。

  肖堯繼續翻動著手裡的這本小書:「《撒慕爾紀下》,第十二章:在一座城裡有兩個人,一富一貧:貧的,除了一隻小母羊外,什麼也沒有。這隻小母羊是他買來餵養的,在他和他兒女身邊長大,吃他自己的食物,喝他自己杯中的飲料,睡在他的懷裡,待它如同自己的女兒一樣。有一個客人,來到富人那裡,他捨不得拿自己的牛羊,款待那來到他這裡的旅客,卻取了那貧窮人的母羊,來款待那……」

  「夠了,閉嘴!」郁波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盤,車子發出洪亮的「滴」一聲,把肖堯嚇了一大跳。

  郁波伸手從肖堯手裡把經書奪了回來,丟進扶手箱,重重地合上了箱子:「跟老子念經是吧?」

  肖堯看出郁波是真的動氣了,卻不知道他生的其實並不是自己的氣,但仍然鼓足勇氣,響亮地回答道:「是的!」

  車子猛地啟動了,肖堯往座椅後背上一仰,然後又倒在右車門上。

  「我得回魔都了,已經晚了。」郁波道:「我送你回酒店。」

  一路上郁波的臉色不好看,肖堯也識趣的沒有說話。

  「你的名聲不太好,不只是在學校里,你知道嗎?」郁波終於開口了。

  「知……知道一點點。」肖堯內心一凜。

  肖堯其實不怎麼知道。

  是說貼吧里的那些事嗎?那也只不過是學校里的延伸罷了啊?

  況且,波哥怎麼會知道網上的那些事?

  啊,是了,他也經常上網,經常打遊戲來著。

  那他豈不是也聽聞了那些有關……

  「我知道,網上的東西,不能都當真,我也都看過就算了,」郁波道:「但是,當你有敵人的時候,這些都會成為他們拿來針對你的依據。」

  「我……我知道。」

  「不管我大哥怎麼說你,最終拍板簽字的人,還是老爺子。」郁波告訴肖堯。

  「明白。」肖堯答說。

  「我現在所知道的是,至少在這個夏令營期間,老頭子會一直觀察著你,看看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一個好基督徒,還是和我姐夫那樣的人。他會關心你和穎穎每天都在做一些什麼樣的事情——而且他不一定會親眼看著你。」

  「你的意思是……」肖堯遲疑地確認道:「他會在我的周圍安插眼線和密探?所以你才要在車裡我們兩個人……」

  「你想什麼呢?」郁波輕打著方向盤:「但是你身邊的每一個人,營員,神父,導師,後勤組的義工,酒店的保安……所有人,都不是瞎子,我是說,他們的所見所聞有可能成為老爺子審判你的證據,明白嗎?你是什麼樣的人,總有人會看在眼裡的。」郁波解釋道。

  「所以你不知道密探是哪個人,或者是哪些人。」肖堯說。

  「沒有誰是特務密探,就算真有,我知道也不能告訴你,」郁波搖搖頭道:「我已經說的太多了。」

  肖堯:「……」

  「像你這樣,泰澤的時候呼嚕打得震天響,夜裡玩到2點才回房,彌撒里打瞌睡,還在公開場所和穎穎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肖堯說。

  「你以為營員里就只有你們一對嗎?哪個像你們這樣高調的?」郁波說:「大學生都沒有——談戀愛沒人管你們,但是在公眾面前,是不是可以保持優雅?」

  肖堯:「……」

  少年真的開始頭疼起來了。

  「我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做一個三好營員,帶領她一起做一對敬虔的戀人,這就是你現在能給穎穎帶來的最大幫助了。」郁波駛入了聖愛大酒店的停車場,緩緩地停下:「天主看得到,每個人也都看得到。」

  「波哥,」肖堯抬起頭來問道:「如果我和她爺爺證明了我自己,你能幫我做一下郁璐穎那邊的思想工作嗎?」

  「放心,她會聽我的。」郁波沉聲道。

  肖堯下了車,目送著郁波赫色轎車揚長而去的背影。

  忽然覺得有點餓。

  對哦,早飯一口都還沒吃。

  肖堯朝飯廳晃去,想要看看還能不能找上半口殘羹剩飯。

  雖然郁璐穎吃過了,肚子也不是特別餓,但終究是胃裡空虛,不太踏實。

  走到半路,就被一個長相特別可愛的小姑娘攔住了:「你是肖堯是吧?」

  「啊,是我。」

  「教室往那邊走,你已經遲到了。」小姑娘說。

  「啊,抱歉,我和郁神父談了點……」

  「把名字簽了,」小姑娘遞過來一張塑料表上的表格,以及一支原子筆:「然後選一下分組。」

  肖堯一邊簽字一邊偷偷打量著她,心裡想著,這個人會不會就是郁老爺子的「密探」?

  「讚美Iesu.」肖堯說。

  小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有這裡,選一下分組。」

  分組……

  教會歷史,教會建築,初信栽培,基礎拉丁語……哦,合著這是選修課啊?這是什麼,色彩心理學,聲樂基礎,還有沙灘排球?!這都是啥啊……

  「請問沈……徐,呃,郁璐穎選的是哪一組啊?」肖堯巴巴地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