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謊言是愛的影子

  第211章 謊言是愛的影子

  肖堯也閉上眼睛,任憑自己頂著郁璐穎,開始在心裡數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你在數羊,對不對?」郁璐穎忽然說。

  「你感覺到了?」肖堯也覺得自己的聲音沉重起來。

  「你在數我,我就是羊啊……」郁璐穎說。

  「啊?」

  「在家族裡,他們都叫我……」郁璐穎的聲音漸漸遠去了:「郁大羊……」

  ……

  ……

  ……

  肖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摟著郁璐穎到底睡了多久,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

  其實只過去了45分鐘,但是對於他來說,卻有著一個世紀般的漫長——主要是因為,他根本沒能睡著。

  既然郁璐穎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而他也已經莊嚴承諾了,自然就不能再辜負,眼前這個女孩在他懷裡酣睡,所需要的那份信任。

  和沈婕不一樣,郁璐穎睡著以後顯得非常寧靜——沒有鼾聲,沒有磨牙,更沒有那些如小老虎般張牙舞爪的扭動。她只是頭頂著肖堯的下巴,雙腿微微蜷起,一動不動的安靜睡著。

  房間裡非常安靜,光線也已經很暗了,肖堯能聽到的唯有秒針「嘀嗒」「嘀嗒」的聲音,還有女孩子非常勻稱而又輕柔的呼吸聲。

  小肖堯緊緊貼著郁璐穎,催促著肖堯為什麼還不行動,這樣肖堯又覺得有點蛋疼。

  消停點!肖堯在內心呵斥他。

  漸漸地,肖堯找到了一點點規律。

  每兩聲「嘀嗒」之後,便是一聲女孩的吸氣聲,再兩聲「嘀嗒」後,便是呼氣聲。

  也太精確了吧——真好玩。

  肖堯的手再次摸到了郁璐穎背後的那條凸起,那裡總是有一根凸起的帶子,在衣服裡面。

  沈婕睡覺的時候從來不戴那東西,她說那東西只會勒得人難受,郁璐穎倒是穿著那件淡綠色的連衣裙就上了床,也不知道她會不會難受。

  肖堯體味了一下,應該是會難受的。

  要是爸爸媽媽還在,看到自己兩人穿著外面的衣服——還是奔波+打掃了一天後的外衣,睡在床上,定然要大聲呵斥。

  謝天謝地——呃,天主真是保佑郁璐穎,家裡這空調竟然還能用,而且聲音比奶奶家那破空調來得輕。

  拋開地理位置純看居住條件的話,其實還是鄉下更愜意一些,肖堯想。

  如若不是沈婕過幾天就要「出獄」了,家裡這水管子再多修十天半個月也無妨。

  當然,沒人會信水管子要修那麼久,也許可以和郁麗華謊稱修屋頂。

  噗……修屋頂。

  肖堯被自己戳中莫名的笑點,偷偷地笑了一下。

  說起來,要是能把沈婕也接回來,三個人一起住在這裡,豈不是一件「幸甚至哉,歌以詠志」的事情?

  不知道大小姐能否住得慣?

  一定可以的,這裡的居住條件,稍微弄弄,不比奶奶家高到哪裡去了?

  奶奶家沈大小姐都住得,她的適應能力很強的。

  咱們這還有抽水馬桶。

  喂,抽水馬桶哎!

  ……還是算了,到時候她倆準會合夥霸占大臥室,把我一個人趕去小臥室睡。

  這兩個女人做得出的……

  而且爸媽這張床看著就不像擠得下三個人的模樣。

  等等,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肖堯因為自己的無恥念頭,耳根子微微紅了一下——雖然他自己並看不到。

  再怎麼樣……那種事情也是……不可以的。

  而且她爸爸又不會允許她在外面過夜,自己倒是躺在這裡,一本正經地痴心妄想些什麼啊?

  ……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對不對?

  打個比方說——打個比方說啊,如果謊稱去參加某個夏令營,或者乾脆和閨蜜同學一起去旅行,有沒有可能糊弄得過去?

  對了,郁璐穎說的那個教區夏令營到底什麼時候去?我都不知道教區還會有什麼夏令營,到底會有哪些內容呢?

  聽著就不好玩,該不會是每天坐在一起,圍成一個圈手拉手念經吧。

  想到這裡,肖堯的眉頭略微有些痛苦地皺了起來。

  話又說回來了,這好歹是自己和郁璐穎第一次同床共枕,如果一直想著沈婕的話,郁璐穎知道了,會覺得傷心的吧?

  ……

  在靜謐的房間中,肖堯緊緊抱著酣睡的郁璐穎,兩個人的身體緊密貼合在一起。

  他感受著她的柔軟與溫暖,仿佛這一刻時間凝固,只屬於他們兩個人。

  郁璐穎在他的懷裡安詳地入睡,沒有一絲的騷動。她的臉輕靠在他的下巴上,雙腿微微蜷起,散發出一種純淨的寧靜。

  肖堯靜靜地抱著郁璐穎,他能感受到她柔軟的身體在他的懷中,仿佛是一個寶貝般的存在。她的呼吸如同最柔和的晨風,輕輕吹拂著他的臉頰。

  少女在沉睡中展現出一種無憂無慮的表情,臉上洋溢著寧靜和安詳。她的眉梢微微舒展,唇角微微上翹,仿佛在夢中追逐著快樂。

  肖堯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感受著她的存在,他的心裡充滿了柔軟而溫暖的情感。

  他的腦海里想起了在高一開學軍訓時,第一次見到的,穿著迷彩服的郁璐穎。那天她的長髮被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頭戴迷彩帽,她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即使在一干同齡女生中,依然是那麼出眾。

  他想起了在學校文藝演出活動上,穿著純黑色演出服長裙,表演《梅瑟在埃及》大提琴曲時的樣子。

  想起了自己給她寫信告白時,被王明和班上男生扔來扔去的信。

  想起了自己尾隨糾纏她時,她的白眼和惡言相向,想起了她踢向自己小腿的圓鞋頭。

  想起了平安夜晚上,她勉強回答自己的「聖誕快樂」。

  接著,肖堯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市七女中門口,見到沈婕時的情形。

  想起了自己在「榮福旅店」第一次與沈婕同床共枕的夜晚。

  從自己第一次見沈婕的面,到與她共枕,總共才花了多少時間呢?總共才見過幾次面呢?

  而,比起那樣的「快餐式愛情」(當然,是要打引號的)來,自己和郁璐穎之間,似乎早已沉澱了更多、更厚的東西。

  也正是由於這些「更厚的東西」,才讓肖堯格外能感受到,這初次的,「千年修來共枕眠」的來之不易。

  進而,生出更大的心滿意足來。

  五月,郁璐穎第一次和姚老師主動提出幫自己補課;

  在發現共生時,二人所立下的「君子協定」;

  在戰爭影都門口,郁璐穎第一次和自己所作的告白;

  在奶奶家的臥房裡,郁璐穎和自己聽《純真年代》,讀《詩刊》,第二次告白+逼宮,結果被拎著黑色大塑料垃圾袋闖進來的沈婕所打斷。肖堯清楚地記得,那天她還特意為自己穿了Lolita,自己卻讓她哭著回去了;

  在納瓦拉婚紗,與她不小心被拍下的「結婚證照片」;

  在去舟莊的大巴上,初次拉住彼此的手,所立下的「做一輩子好朋友」的諾言;

  在宋海建的殿堂里,奮不顧身地跳進鐵籠子,提著裙擺在一片汪洋火海中朝自己跑來的精靈……

  肖堯像一頭老牛一樣,不斷反芻著這些記憶的碎片。

  他覺得自己的愛意被激發了。

  曾經被「對沈婕的愛意」所壓制,乃至快要被遺忘的愛情。

  在這個特殊的環境裡,特殊的場合下,一下子被激活了。

  他好像穿越了鏡子裡的時光通道,回到了初中時代一般。

  而郁璐穎就好像是那個,在情竇初開時,偷偷喜歡的隔壁班女生。

  也許在這裡偷走她的初吻,會是一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場合。

  但如果不經過對方同意的話……?

  「我愛你。」肖堯對熟睡的少女,偷偷地,輕輕地說。

  「你不睡覺幹嘛呢?」郁璐穎口齒伶俐地回答他說。

  「我靠,你沒睡著啊!嚇死我了!」肖堯嚇了一大跳。

  「我有那麼可怕嗎?」郁璐穎把自己的右手臂從肖堯的脖子下面抽了出來:「你不也沒睡著嗎?」

  肖堯還真是擔心這小胳膊被自己給壓斷了:「第一次跟你一起……睡不著,很正常。」

  「嗯。」郁璐穎嗯了一聲,不言語了。

  「不對啊,」肖堯側著身子,把頭抬起來了一點:「我看你睡得呼啦呼啦的啊,你一直在演戲?」

  「沒有,」郁璐穎小聲道:「中間應該是睡著了,就是睡得迷迷糊糊的,睡不深。醒過來也就幾分鐘吧?」

  「醒了怎麼不跟我說啊,別說是怕吵醒我,」肖堯問:「我這都睜著眼睛的,可沒裝睡啊。」

  「嗯。」郁璐穎又嗯了一聲:「就想看看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誠信。」

  「我可老實了吧?」肖堯有點後怕,還好剛剛沒貿然親上去:「請叫我肖下惠。」

  肖堯的自我誇耀+請功遭到了無情的駁斥。

  「要不是我可以自己感覺到你,」郁璐穎閉上眼睛說:「我還就真信了。」

  「呃,」肖堯有些尷尬地表示:「大腦不能控制的部分,我不擔責。」

  「行吧,就原諒你了。」郁璐穎用調皮的語氣說道。

  ……

  「話說那個,餓了嗎?」短暫的沉默之後,肖堯開口了:「既然醒了,要不,我們起來?」

  「嗯嗯~」郁璐穎用鼻音發出表否定的聲音:「你餓了嗎?」

  「你都不餓我當然不餓了,」肖堯笑道:「這種問題還用問。」

  「那你還問我?」郁璐穎說:「我覺得,這樣黑燈瞎火的,就,光,一起躺著,說說話,很……放鬆?很輕鬆,很舒服。」

  「深有同感!」肖堯高興地說。

  這種兩個人都好像對方肚子裡的蛔蟲一樣的戀愛體驗,簡直太棒了,肖堯想。

  「也未必見得吧?」郁璐穎回答說:「要是最後都感覺,像是自己跟自己在談戀愛一樣,不就沒什麼意思了嗎?要是對方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句說出來的話,都在你的預判里,就跟照鏡子一樣,那還有什麼期待感?」

  「不至於,不至於,」肖堯搖頭道:「而且就算是鏡子裡的,自己內心的影子,你也不知道它的全部想法的。」

  「這倒也是,」郁璐穎顯然沒什麼太大興趣繼續探討這一題:「不過,感同身受的另一個壞處,就是我知道,你抱著我的時候,心裡還在想她。」

  肖堯一驚,剛要下意識地否定三連,郁璐穎卻把手指放在了少年的嘴唇上:「不要撒謊,我是不會故意套你話的,我既然感覺到了,我說有那就是有。」

  「……」肖堯陷入了沉默。

  「而且,想就想了唄,」郁璐穎語氣輕快地說:「你要是現在就已經忘了姐姐了,那我才要瞧不起你咧。」

  這話說得高風亮節,肖堯卻一點都不信她沒犯酸水:「你既然能讀我的心,那你應該也能感覺到,我剛才說『我愛你』的時候,情感有多充沛,情緒有多真實了吧?」

  郁璐穎沒有說話,只是把頭重新邁進肖堯的胸膛里,手中抱他抱得更緊了。

  「那,」肖堯像帶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繼續提示她說:「男朋友說『我愛你』的時候,女朋友應該怎麼回答他?」

  郁璐穎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肖堯卻高興地差點從床上跳起來:「真的嗎?真的是真心話嗎?」

  「你十三點啊,」郁璐穎說:「你自己聽到別人心裡的話,還問她是不是真心話?」

  肖堯伸手抬起了姑娘的下巴,在黑暗中凝視著她嘴唇的弧線。

  可以嗎?他在心裡問她。

  ……最好找個更有紀念意義的時機和場合吧?郁璐穎鬆開了肖堯的胳膊,兩隻手交叉捂住自己的嘴巴,這樣回答他說。

  「這場合不好嗎?」肖堯環顧了一圈周圍的黑暗,說:「沒有紀念意義嗎?」

  「啊?啊?」郁璐穎說。

  「首先,這裡現在是我們共同的家了,一個屬於我們倆的私密場合,心靈空間,」肖堯試圖說服郁璐穎:「其次,這裡是我出生的地點,你正躺在我出生的地方,她都沒這個榮幸。」

  「啊?」郁璐穎說:「原來你不是去醫院裡生的啊?」

  「哦,對哦,」肖堯笑道:「那這張床就是我爹媽造我的地方,是不是很有特殊紀念意義?」

  「你好討厭,」郁璐穎嗔道:「你放開,我不想再躺在這張床上了。」

  「不是,你想啊,」肖堯拉了她一把:「等以後我們倆……」

  他本想說「等以後我們倆結婚了,就在這裡交換彼此的第一次,然後再造一個Baby,豈不是很有儀式感」,轉念一想,前提就不成立,趕緊閉上了嘴。

  肖堯忽然有一些悲哀——普通情侶之間可以隨便畫大餅、暢享未來的小小權利,自己竟然也沒辦法給予眼前的這個少女。

  一想到這裡,他就不忍心繼續耽誤對方。

  「不要總是跟我以後以後的,」郁璐穎柔聲道:「我們應該把目光放到現在。」

  「嗯?」肖堯說。

  「至少現在,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啊,是我們兩個人在這個空間裡一起啊,」郁璐穎說:「不管有多短暫,它始終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現在』。」

  「嗯……」肖堯說。

  「你始終不明白,」郁璐穎輕哼著說:「一萬個美麗的未來,抵不上一個溫暖的現在;每一個真實的現在,都曾經是你幻想的未來。」

  「……要是我那房間裡的鏡子,可以隨時隨地,返回每一個想要重溫的時間點,那該有多好啊。」肖堯感嘆道:「哎,我們要不要到這裡面的鏡子裡去看看?」

  「不要啦……」郁璐穎說:「無事生非。」

  「郁大羊,」肖堯拉長了自己的音調問道:「你們那個教會夏令營,幾號開始啊?去哪裡到底定了沒?教會夏令營都干點什麼呀?」

  「定了,去東啟,也在你們蘇江,」郁璐穎說:「你不是一直想去海邊嗎?我們這次定的地方好像就靠海。」

  「那,夏令營每天都干點什麼呀?」肖堯問:「肯定不是每天玩海濱浴場吧?」

  「你討厭死了,」郁璐穎嗔道:「非得在這種場合下面談信仰的事情嗎?」

  「?」肖堯看了看自己兩個人身上完整的外衣外褲:「什麼場合啊?」

  「反正就是……」郁璐穎翻轉過身去,給肖堯留下一個背:「不怎麼合適的場合。」

  「茲茲,茲茲,茲茲,茲茲……」手機振動的聲音在玻璃台板上發出巨響。

  「哎喲,誰啊。」肖堯嘀咕著,翻身下了床,拿起手機。

  「老婆大人」?

  老婆大人一般不會在這個點打電話過來的,出什麼事了?

  「喂,沈婕?」肖堯接起了電話。

  「我靠,肖堯你在幹什麼啊,」沈婕在電話那頭大聲說:「我跟你說,我對你很不爽。」

  雖然沒有誤觸免提,可是沈婕的聲音在這環境下依然很大,肖堯懷疑郁璐穎能夠聽到。

  「怎麼啦怎麼啦?」肖堯能感覺到郁璐穎投來的目光,顧不上找拖鞋,赤著足在黑暗中摸索著,出了爸媽的臥室門:「我又怎麼了?」

  「你沒怎麼,」沈婕在電話那頭髮出了清脆的,咬水果的聲音:「我就是很不爽。」

  「?」肖堯一頭霧水。

  「你為什麼整整一個下午不回我信息?」沈婕義憤填膺地說:「六個小時!整整六個——六個半小時了!」

  肖堯好氣又好笑道:「你別故意學我說話行不行?再說我不是中午剛給你拍了炒文蛤?」

  「你也知道是中午啊!」沈婕說:「什麼叫故意學你說話,你這不雙重標準嗎?你拿來要求我遵守的標準,你自己不遵守?」

  肖堯想了一下,認為對方所言極是:「娘子批評得對,虛心認錯,堅決悔改。」

  「寫五百字檢查給我寄過來啊。」沈婕氣哼哼地說。

  「五百字太沒誠意了,一千字吧。」反正自己也沒她家地址。

  「你說,」沈婕又咬了一口什麼:「你一個下午都在幹什麼?我給你發了那麼多信息,還給你發了我的晚飯,你都不回。」

  「你的四個家庭教師集體請假了?」肖堯笑道:「中午吃飯,給你拍了,然後坐黃包車回了家,然後找人修水管,弄完了以後大掃除,大掃除以後累到爆,直接就睡了一會,這不,剛接到你的電話才醒。」

  「2004年還有黃包車?」沈婕難以置信地問道:「等等,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對勁!」

  「啊,我有怎麼不對——」

  「正常來說,你坐黃包車,然後到家,然後修水管,然後大掃除,然後開始睡覺,肯定會一直發QQ跟我直播的,一直嗶嗶嗶嗶嗶,還會發很多彩信來,今天下午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不是已經認錯了嗎?」肖堯苦笑道:「你說,你不是最討厭我這樣了,怎麼今天……今天還來勁了啊?」

  「我就是要來勁,」沈婕說:「我也要讓你品嘗一下這種討厭的感覺,否則你都感覺不到。」

  「我忽然覺得你這樣一點都不討厭了,」肖堯趕緊說:「檢查我寫2000字吧。」

  「不要逃避問題!你會大掃除?肯定又是使傻妹替你干苦力吧?」沈婕說:「你說,你是不是跟她一起去東如,太快活了,就顧不上給我發消息了?你半天才接我電話——你倆抱著一起睡呢吧?」

  在?能把我家攝像頭拆掉?

  肖堯在客廳的博古架前打著轉:「你想到哪去了——修水管和大掃除的時候她確實跟我在一塊,然後她就回她媽媽訂的賓館去放行李了,這不,我倆正要找地方匯合,準備吃大排檔去呢。」

  「你不是說剛被我的電話給叫醒嗎?」沈婕說。

  「嘖,」肖堯說:「個麼睡覺之前肯定就訂好行程了呀。」

  「行吧,」沈婕嘟噥了一聲道:「反正我還是覺得你在哄鬼。」

  「哎呀老婆……」肖堯越說越心虛:「她那麼保守的人,對吧?她那種家庭,你還不了解她嗎?」

  「確實不怎麼了解,沒有你們認識的時間長,」沈婕硬槓道:「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說了,我家庭老師要來了,沒那麼多閒工夫管你倆的事——反正肖堯你記住,有些事情我可以眼開眼閉,但是你記得我走那天,你答應我的事情。」

  哪件事情啊?「把第一次留給你」這件事嗎?

  「莫不敢忘。」肖堯承諾道。

  「對了,我下午發的信息你記得看,記得給我回——」

  門外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周叔叔的聲音隨即響起:「小肖?肖堯?來叔叔家吃飯吧,菜燒好了。」

  「有人敲你家的門?」沈婕也聽到了什麼。

  「啊——」肖堯剛要去開門,卻聽到裡屋傳來一聲「哎,來了!」頓時眼前一黑。

  郁璐穎一把擰開了臥室通向飯廳的門:「來了來了!」

  然後給周叔叔開了門,站在門口和他客氣寒暄起來。

  肖堯只覺得渾身都跌進了冰窟冷水裡。

  「不是,沒人敲門,」肖堯艱難地說:「是隔壁有人在敲門——我門是開著的,剛,剛才起開的時候開的,通通風,這老房子裡長久沒人住,一股子味。」

  肖堯一邊說,一邊竄到了陽台上,生怕郁璐穎又跑來喊自己,順手別上了門的插鞘。

  隨口撒一個謊,就要撒更多的謊去圓,肖堯內心後悔不已。

  所幸,沈婕並未繼續發難,而是說:「那就這樣吧,你去吃晚飯吧,我要掛了。」

  肖堯不知道她是信了還是看破不說破,試探道:「那……你睡前再給我打過來?」

  沈婕沉默了三秒:「好的。」

  肖堯放下電話,兩腿抖個不停,心臟劇烈地狂跳。

  比起後怕,他還有一種對自己的,道德不適感。

  他甚至有一種衝動,立刻打電話回去,對沈婕坦誠事實,真心痛悔。

  也許這樣,還能讓沈婕高看自己一眼。

  「大兔,」此時,肖堯身後靠著的陽台門被郁璐穎敲響了:「你躲那裡面幹嘛?周叔叔叫咱們去他家吃飯呢。」

  「來了,」肖堯定了定神說:「大羊。」

  兩個人在隔壁周叔叔家用了晚餐。

  周叔叔名喚「周衛東」,75年生人,比肖堯大13歲,如今已近而立之年。

  而牆上新貼上去的「囍」字則表明了他新婚燕爾的狀態。

  新娘子姓「宋」,是一個看起來頗為溫柔賢惠的女人。

  「我們這裡的菜,可還吃得慣?」宋阿姨熱情地給郁璐穎夾了一筷子菜。

  「吃得慣吃得慣,」郁璐穎忙不迭地回答說:「阿姨做飯非常好吃。」

  「菜是我做的,」周衛東笑眯眯地說:「知道你從魔都來的,我特意每道菜都多加了兩大勺白糖。」

  呃……

  郁璐穎本想解釋說,周叔叔,我們魔都也不是做菜都要死命放糖的,想了想還是說:「有勞周叔叔費心了。」

  飯吃得高興,又有兩杯白酒下肚,在打聽了一堆魔都生活趣聞之後,周衛東又打趣地問起兩個人有沒有給將來的小孩取好名字起來。

  「你有屏(病)啊你,」宋阿姨用東如方言罵道:「切你的飯,人噶還高中生。」

  「周叔叔,」肖堯不動聲色地問道:「您取好了沒有啊?」

  周衛東露出了一臉「我可就等你來問了」的表情:「我們兩個也不著急,我們都還年輕,事業上也要多打拼,東如縣是計劃生育模範縣,我們兩個都是體制內的,肯定只會要一個小孩,所以不著急,不著急。

  「不過名字嘛,我倒是起了一個。」周衛東接著說道。

  「你喝多了,跟外人說這些幹嘛?」宋阿姨嗔道。

  「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單名一個『嵩』字如何?」周衛東道。

  「周嵩?」肖堯恭維道:「好名字,周叔叔喜歡嵩樹啊。」

  「不錯,」周衛東道:「嵩樹象徵著堅強、勇敢和不屈不撓的品質。嵩樹是一種經受住風雨考驗的大樹,它的生長速度緩慢但穩定,寓意著耐心和毅力。嵩樹也代表著智慧和長壽,因為它的枝葉茂盛,可以提供庇蔭和庇護……」

  肖堯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慢慢摩挲著,掩護著自己偷偷打了個哈欠。

  用完晚餐之後,肖堯本想帶郁璐穎出去浪,卻被郁璐穎以「太累」為由婉拒了。

  「而且這外面好黑啊,」郁璐穎站在肖堯家的陽台上,雙手撐著陽台的欄杆:「連燈都沒有幾盞,看起來好嚇人啊。」

  「有什麼好嚇人的啊,」肖堯不以為然道:「只是黨校裡面省電不開燈而已,外面還是很熱鬧的——你別真把我們這當鄉下地方了?」

  「那出去有什麼好玩的?」郁璐穎噘嘴問道。

  肖堯想來想去,好像也沒什麼好玩的。

  起碼一時半會找不出什麼,魔都沒有的東西。

  「不然去湖邊露台跳廣場舞?」肖堯提議道:「挺熱鬧的,年輕人也多,蠻好玩的。不像魔都,都是老頭老太在跳。」

  「大兔紙,你隨你女兒啊?」郁璐穎轉過身來笑道,用兩肘頂著陽台的扶杆,背靠在上面。

  「什麼話,我女兒隨我。」肖堯躥撮她道:「怎麼樣,去不去,去不去?」

  「可算了吧,」郁璐穎笑道:「就算去,也是我看著你跳——大庭廣眾在外面跳舞,我是跳不出來,多難為情啊。」

  聽到「大庭廣眾在外面跳舞」九個字,肖堯又面露不安的神色。

  「怎麼了?」郁璐穎問他。

  「沒啥,」肖堯說:「下午你姐發消息來,說,前陣子我和她在T大的橋上跳舞,被人拍下來了放網上,現在好像有點小火?」

  「啊?」郁璐穎怔了一下:「你倆啥時候到T大去了?」

  「就那次,咱們不是測試共生極限距離來著嘛……」

  「哦哦哦,對對對,」郁璐穎說:「怎麼啦?走紅網絡不是蠻好的,明天去網吧,給我也看看。」

  「嘖,」肖堯說:「我是沒什麼啦,這不是你姐擔心被她爸媽看到嗎?」

  「不會的啦,」郁璐穎道:「國際網際網路這麼大,哪兒就那麼巧。」

  「是說也沒錯啦。」肖堯有點沒底氣地說。

  「哎,大兔紙,」郁璐穎忽然搖了搖肖堯的胳膊:「我想吃西瓜。」

  「吃。」肖堯伸手去拉陽台的門:「我去給你買。」

  「要冰的。」郁璐穎說。

  「好好好。」肖堯說:「冰的。」

  結果,郁璐穎又說她一個人待在這房子裡會害怕,兩個人一起穿上鞋出了門。

  「你這裡外面到晚上真的好黑啊……」郁璐穎緊緊扒拉著肖堯,左顧右盼道。

  「怕人還是怕鬼?」肖堯笑著問她。

  「鬼有什麼好怕的?」

  「人也不用怕,」肖堯說:「這黨校裡面啊,他是有門衛的,一般來路不明的人進不來。」

  「我看你白天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進來了。」郁璐穎指出。

  「那是刷臉認證,門衛都認識我。」肖堯告訴郁璐穎。

  「哦……」郁璐穎說。

  兩人走進黨校的操場時,總算有了一盞顏色慘白的路燈。

  這路燈把他倆手拉著手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站在操場的入口,兩個人巨化的影子卻能一直蓋到花壇上。

  郁璐穎緊緊扒拉著肖堯的手臂,眼睛注視著地面上的兩個黑色身影,好像是無限延伸的線條。

  影子伸展在地面上,宛如黑色的細長繩索,相互交織、錯綜複雜。肖堯的影子高大筆直,仿佛一個庇護的遮蔽物,而郁璐穎的影子纖細柔弱,與他的影子相互交錯。

  郁璐穎望著兩個影子的延伸,放鬆了緊握的手臂,將手溫柔地放在肖堯的手上,兩人的影子交織成一個聯結的圖案。

  要是未來也能像這影子一樣好長好長,該有多好,肖堯想。

  郁璐穎戳了戳肖堯的胳膊,肖堯配合著她,用兩個人的臂彎擺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

  接著,他們又一次用手指擺出了兔子、羊、狗和貓的形狀。

  肖堯真是佩服郁璐穎的想像力,還有她的動手能力。

  「對了,有個事情和你說。」肖堯說。

  「嗯。」

  「剛才吃晚飯之前,沈婕不是打電話來嗎?」肖堯說。

  「嗯。」

  肖堯把電話里的內容大致說了一通,叮囑郁璐穎到處別說穿幫。

  「什麼呀,」郁璐穎一下子不高興了:「你幹嘛跟她撒這種謊,那樣我豈不是成了,成了……」

  「唉,我也覺得這樣不好,」肖堯撓了撓自己的頭,又撓了撓郁璐穎的胳膊:「當時就是嘴一禿嚕,下意識地,怕她生氣嘛。」

  「她要打翻醋罈子,當初就不該跟我提這種要求,」郁璐穎生氣地說:「當時我們兩個人就說好的,以公開、透明為原則,那時候我在土耳其浴室還幫她講,不要弄到最後我跟她連朋友都做不了了,她還口口聲聲說,不會的不會的……」

  「哎呀,你別怪沈婕,」肖堯說:「要怪,要怪就怪我好了。」

  「本來就怪你!」郁璐穎嗔道:「撒謊的小孩!」

  肖堯本想說「要不是你連我給她拍個文蛤都要吃醋,我也不至於一下午沒怎麼回她,被她作成這樣,才下意識撒了謊」,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既然看出郁璐穎並不是真的生氣,遂笑嘻嘻地去摟她,準備說幾句逗她的話。

  郁璐穎的手機就在此時,響了起來。

  「喂,姆媽?」

  ……

  「嗯,吃好了。」

  ……

  「我沒跟他在一起呀?準備回賓館了。」

  ……

  「沒有,晚飯去他鄰居家吃了,吃好飯我就走了。」

  ……

  「他那個水管子,好像一兩天弄不好——好像屋頂也有點漏。嗯,一點點。」

  肖堯匪夷所思地看向了郁璐穎。

  「吃的,吃的炒文蛤呀,姆媽你吃過嗎?天下第一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