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你是說,你被催眠洗腦了。」肖堯猜測道。
「嗯嗯~」周琦從鼻子裡發出表示否定的聲音:「我是自願選擇去『相信』的。」
肖堯有些不明白,想要問問周琦到底是什麼意思,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其實能明白。
人總是會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無論是宗教信仰,還是政治立場歷史觀,抑或是生活中的人和事。
「啊,我大概明白了。」肖堯點頭道。
「那時候的我覺得,在影世界的自己才是自由的、幸福的,在現實世界終日偽裝自己的生活毫無生趣。」周琦告訴肖堯。
「啊,」肖堯附和道:「其實我有點能理解,你為什麼會那樣想。」
「伱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周琦問肖堯。
「錢櫃是怎麼回事?」肖堯對這個問題疑惑已久:「為什麼姚老師殿堂的入口會在錢櫃?它不應該是在學校嗎?」
「殿堂的入口不止一個,可以有很多,殿堂中的空間也不必要是連續的,」周琦向肖堯解釋道:「我剛才講過沒有?只要不斷擴大自己的領地,鏡子內外早晚可以表里互換。
「我之所以出現在錢櫃KTV,就是依照『那個』姚老師的吩咐,去為他的殿堂圈地去了。」
「圈地。」肖堯用拳頭砸了砸自己的下巴,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只要找到氣氛合適的地方,然後就可以和殿堂進行空間上的『微連續』連結。」周琦解釋道。
「微連續。」肖堯的眼睛開始變成「@@」的形狀,越聽越霧煞煞。
「增加殿堂內的成員也可以增加擴張的效率。」周琦也不管肖堯聽得懂多少,一股腦兒地繼續講下去:「所以,郁璐穎和熊吉在事實上,也都為姚老師擴張出了一塊新領地。」
「等一下啊,我捋捋。」肖堯抬起右手的手掌道:「那是不是就是說,殿堂的主人有可能是複數的?」
「當然有可能。」周琦點頭道。
「那……熊吉的大金字塔還在嗎?」肖堯問道。
「當然,這些最後都隨著姚老師的影子被消滅,一切都歸零了。」周琦告訴肖堯:「再怎麼樣,殿堂也總歸有一個Master的。」
「那『眾人的殿堂』的Master是誰呢?」肖堯問周琦。
「眾人的殿堂?」周琦問。
肖堯和周琦介紹了那個入口位於橋洞下面的,他們每天去鍛鍊經驗的地方。
「竟然還有這種地方嗎?」周琦喃喃自語道:「『所有人的殿堂』?抱歉,這我不了解,我知道的其實不多的。」
「了解……」肖堯說:「所以,所以……」
腦子一下子卡殼,所以了半天也沒所以出個所以然來。
周琦也不著急,就那麼看著肖堯,等待著。
「所以姚老師的影子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現實中的辦公室門口啊?」肖堯終於捋出味兒來了:「或者說,為什麼是『姚老師』啊?」
「『姚老師』跟我提到過,他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合作夥伴』,」周琦告訴肖堯:「就是那個『合作夥伴』把『他』喚醒並且強化的,這些也都是那個『合作夥伴』教給『姚老師』的。」
「你說的那個合作夥伴,是人類還是什麼東西?」肖堯問道:「你見過ta嗎?」
周琦搖了搖頭道:「我沒見過他,『姚老師』似乎也有意不提及他,只是在隻言片語中稱呼他為『白色的傢伙』。」
「白色的傢伙?」肖堯一怔。
「就是他似乎特別偏愛白色的樣子,」周琦回憶道:「『姚老師』說他裝腔作勢,白得晃眼,討厭得很。」
「穿白衣服的人?還是鎧甲?」肖堯問道。
「這……我也沒親眼見過,怎麼回答你啊?」周琦苦笑了一下。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肖堯坐久了有些屁股痛,站起身來:「『姚老師』為什麼要偷郁璐穎的內褲?僅僅是因為無處安放的欲望的本能驅使嗎?」
周琦皺了皺眉頭:「他自稱是為了擁有一個證物,向我證明表里世界互換的可能性,但是我覺得……我總覺得,主要原因就是你說的那一個。」
說到這裡時,身穿寶藍色長裙的少女也剛好從病房門口走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個塑膠袋,袋子裡是三個摞在一起的一次性飯盒。
她的表情看起來……不怎麼開心。
「你怎麼就買了我的呀?」肖堯接過飯盒掂了一下:「周琦還沒吃呢吧?」
「你和舅舅去襲警的時候,周琦已經吃過病號餐了。」郁璐穎冷冷地告訴肖堯。
「襲警?」周琦有些吃驚。
肖堯一邊吃晚飯,三個人一起又聊了一會閒天。
「我剛剛上來的時候,看到有一對中年夫妻在走廊吵架,聲音可大了,」郁璐穎說:「在醫院大聲喧譁,真是太沒公德心了——對了周琦,你爸媽呢?」
「嗐,」周琦隨口道:「上午還是我媽在陪著呢,下午家裡有事她回去一趟,我都這麼大人了,現在又沒什麼事了,不用24小時陪護的。」
「喔~」郁璐穎說。
「而且我這人來人往的,」周琦笑道:「剛剛梁姐姐來之前,護士還跟我吐槽呢,說我怎麼隔兩天就有訪客,熱鬧得跟菜市場似的,不利於靜養。」
郁璐穎有些意外:「除了我們幾個和那個女警察,還有誰來看你了?」
周琦略微遲疑了一下:「趙曉梅,歐陽千千,姚老師來過,還有你們不認識的。」
「趙曉梅?」肖堯的聲音不自覺有些大:「不是,趙曉梅跟你認識嗎?」
「說認識吧,也算認識,」周琦道:「見面點頭之交那種,所以她會來看我,我還蠻奇怪的。」
「歐陽……」郁璐穎默默地咀嚼著這個姓氏。
「還有姚老師,」肖堯將手掌在自己的大腿上摩擦了兩下:「你們家姚老師現在恢復神智了?」
「沒有,」周琦黯然神傷道:「是康淺水帶他來的。」
「師母為什麼要這麼做?」肖堯有些懵咕。
「因為姚老師和她說,他想來。」周琦道:「雖然已經退化成不成樣子,但他還是有語言能力的。」
肖堯看向郁璐穎道:「既然『想』來,『想』就是『欲望』。」
周琦和郁璐穎都不明白肖堯想說什麼。
「姚老師還有『欲望』的殘留,」肖堯解釋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可以找到讓他『復活』的辦法?」
周琦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果有這個可能,這會成為我接下去奮鬥的目標。」
肖堯吃完了手中的盒飯,和郁璐穎一起向周琦禮貌地告別。
兩個人離開了周琦的病房。
醫院的走廊上瀰漫著藥物的氣味,以及漫長等待的沉寂。
昏黃的燈光在冷白的牆壁上投下淡淡的影子,病房的門被緩緩關閉,隔絕了世界的喧囂。
兩人沿著拐角緩步前行,肖堯的目光游離不定,時常瞥向周圍偶爾路過的人,郁璐穎則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她的眉頭微微皺起,仿佛在思考著什麼重要的問題。
「我發現你最近總是皺眉頭呢?」肖堯冷不丁地開口道。
「我……有點看不清。」郁璐穎眯了眯眼睛:「感覺視力開始下降了。」
「哈,」肖堯伸手勾住郁璐穎的肩膀:「像你這種勤奮的優等生,到高二才開始近視,已經很不容易了。」
「嗯……」郁璐穎說。
「明天陪你去配眼鏡?」肖堯說。
「暫時……不用了吧?」郁璐穎有些遲疑地說:「也沒有那麼嚴重啦。」
「忽然有點好奇你戴眼鏡是什麼模樣了。」肖堯笑道。
「你還有這愛好?」郁璐穎一邊走,一邊向左彎了彎腰。
「倒也沒有啦……」肖堯想了一下說道。
醫院的走廊顯得冷清而寂寥,仿佛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透過窗戶,微弱的月光透射進來,剛好照亮了窗外的一片陰霾。
拐角處傳來的那陣低聲爭吵,離得不遠不近時就可以聽見,隨著肖堯和郁璐穎步伐的接近,也聽得越來越清晰。
「我早就讓你不要和你那些所謂的朋友來往,你就是不聽。」是男人冷冰冰的聲音。
肖堯停頓下自己的腳步。
他和郁璐穎轉頭看去,只見那對中年夫妻模樣的人正杵在那裡,兩個人的眉頭緊鎖,臉上滿是不忿和痛苦。
「不是吧……」肖堯輕聲問郁璐穎:「這就是你剛才上來的時候,說的吵架的那對夫妻?」
郁璐穎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一頓飯都吃完了,還沒吵完呢。」肖堯說。
「走吧,不要多管閒事。」郁璐穎拉了肖堯的胳膊一下。
「要不要上去問問?」肖堯被拉著走了三兩步,又停了下來。
「清官難斷家務事,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喜歡管閒事呢?」郁璐穎小聲說。
「我這是基督徒樂善好施,見義勇為的熱心腸。」肖堯隨口胡掐道。
「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我跟他把話說清楚!」
儘管那對中年夫妻試圖壓低聲音,但在醫院安靜的走廊里,聲音仍然能夠傳到肖堯和郁璐穎的耳中。
女方年紀在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身著一件簡單的牛仔褲和一件寬鬆的T恤,她的短髮凌亂,看起來有些憔悴,表情有些扭曲、顫抖,眼神遊移,嘴角緊抿著,手裡緊握著一部手機。不知怎的,讓肖堯想起了之前的郁麗華。
男方也是差不多的年紀,身材清瘦,文質彬彬,眉頭緊皺,窄臉戴一副金絲眼鏡,鏡片後一雙三角眼死死盯著眼前的女人。
就在肖堯看夠了熱鬧,剛準備離開的時候。
那男子忽然情緒失控,搶步上前去奪女子手裡的手機,那女子不依,兩人扭作一團。
還沒等肖堯二人反應過來,衝突已經升級,那男子抬手一個大耳光將女子打翻在地,隨後將手機奪在手中。
這一掌力度不小,聲音再醫院走廊上迴響,把肖堯和郁璐穎都嚇了一大跳。
肖堯和郁璐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難以置信地目睹著這一切。
那女子直接往後一倒,靠在了走廊的牆壁上,整個人癱軟地滑下來,坐在地上。
男子則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
那女的痛苦地捂住被打中的臉頰,淚水滑落而下。
然後,她迅速地站起身來,提起自己的挎包,一言不發地朝住院部的門口走去,在走廊里留下一陣「篤篤篤」的聲音。
動手打人的男子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繼續保持著用手捂臉的動作,搖頭嘆氣。
肖堯上前一步,想對那男子說一句什麼,郁璐穎卻瞪了肖堯一眼,再次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打人的男子放下手,看都沒看二人,徑直朝另一個方向走開了。
肖堯和郁璐穎離開住院部的時候,郁璐穎的表情有些不開心,不過她走得很快,又已經到了晚上,因此跟在她後面的肖堯一時沒有注意到。
「咱們往哪兒走呀?」肖堯問郁璐穎。
「去找我舅舅。」郁璐穎言簡意賅地說。
郁波和梁亞楠正坐在一家熱鬧的露天燒烤攤上,周圍環境洋溢著濃厚的煙燻香氣和喧囂的人聲。暖黃的燈光從攤位上方的彩燈中灑落,將整個區域照亮,營造出一種熱鬧而歡快的氛圍。
攤位的桌椅擺放得稀疏有序,烤串的香氣撲鼻而來,誘人的肉香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令人垂涎欲滴。
郁波和梁亞楠面前的小木桌上擺滿了種類繁多的串,有金黃誘人的雞翅、雞腿,多汁鮮嫩的小牛排、羊排,還有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郁波正啃著一根烤串,梁亞楠依然戴著一副太陽鏡,也不知道這是啥愛好,配上那頭短髮和不施粉黛的臉,給她的耳環帶來了另一種詮釋方向。
梁亞楠見肖堯來了,便拿過一瓶啤酒,瓶口架住桌沿,戴著手套的右手往瓶口用力一拍,然後將金黃色的液體注入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中,推到肖堯面前,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桌上還有整整一打的青鳥純生啤酒,啤酒瓶冰涼而濕漉漉的,在這個夏季的晚上,光看著就透出一股透心涼。
肖堯拉過兩張塑料凳,推到小木桌前,一屁股坐下,將另一張塑料凳推給郁璐穎,拿起一根羊肉串就吃。
「你不是剛吃過飯?」郁璐穎說。
「你們吃過了就趕緊回家吧,我們這還有下半場呢。」郁波喝了一口啤酒,翻了翻眼皮。
肖堯嚴重懷疑郁波是不想讓自己兩個在這當電燈泡,識趣地放下了手中的烤串。
但郁璐穎還是想把跟周琦那裡打聽到的情況匯報一下。
少女瞥了一眼梁亞楠,心想她既然也在查這個案子,又和舅舅一見如故——不,本就是「故人來」,遂覺得也沒什麼可迴避的。
「舅舅,周琦跟肖堯說那個陰影是想……」
「對!陰影。」郁波突然誇張地高聲接話:「我們並不完美,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陰影,那是我們黑暗的一面——這個世界也是這樣。我們人類的文明本就是脆弱的,在人類歷史上,充斥著野蠻戰勝文明,愚昧吞併高尚,所以很多時候,人類的文明真的就像火山口上的一層薄紗,瞬間噴湧出來的火山灰,就可能把這個薄紗給衝破。」
郁波一邊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一邊對肖堯狂使眼色。
「但是呢,我們依然要努力去加固薄紗……?」肖堯又拿起了一串肉,順著他把話接了過去,同時在桌子底下向郁璐穎暗暗打了個手勢。
這時,梁亞楠也幹了一杯啤酒,看著郁波插話了:「加固薄紗的方法,就是組織不良少年去給流浪漢送飯咯?」
「哎,人民廣場不是歸皇甫區管嗎?」郁波打了個哈哈:「做好事不留名嘛,再說了,自吹自擂多難看——你消息還真是靈通啊,我還以為法醫人緣都不好呢。」
「那你可是孤陋寡聞了,」說話間,梁亞楠又開了一瓶啤酒:「為了插隊出報告,他們什麼都肯招的。不過你這點事根本不用我加班,你告訴我你在北虹聖心堂做神父,我就知道那個『熱血祭司』準是你沒跑了。」
「嗐,什麼熱血冷血的——」
「您是做法醫的?那豈不是……」郁璐穎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整天蹲在停屍房,一身死人味?」梁亞楠把手上的肉串舉在燈光下,輕輕搓動手指轉動竹籤,認真地觀察。
這讓肖堯產生了無端聯想,默默地放下了手裡的半串肉,端起手邊的啤酒杯一飲而盡。
「啊,穎穎不是那個意思,」郁波連忙打圓場,但接著他話鋒一轉:「可法醫不就是幹這個的麼?」
「是就好咯,」梁亞楠噗嗤一笑,看來是真的不在乎:「這裡又不是米花市,哪有那麼多的非正常死亡?最多的工作是傷情鑑定,打架、性侵什麼的,都是破事。」
「性侵怎麼能算是破事呢?那是女孩子一輩子的事情。」肖堯本來對法醫職業沒有刻板印象,但從梁亞楠和郁麗華的言行中,生出了一種「學醫的多少沾點變態」的感覺。
「女孩子?你知道,性侵案的受害者中,有多少是男孩子嗎?」雖然隔著太陽眼鏡,看不到梁亞楠的眼睛,但肖堯還是從鏡片後面感受到了戲謔。
「???」
「好了肖堯,你趕緊送穎穎回去吧,再晚我姐該著急了。」郁波打斷了這種無聊的爭執。
「你倆騎我摩托車回去吧,我今天反正騎不了了。」梁亞楠把一串車鑰匙丟給了肖堯。
「對,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