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守寡還是改嫁?

  第148章 守寡還是改嫁?

  這天晚一點的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

  天空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不要命地往地面上傾倒著冰冷的雨水。

  能見度很差,天特別黑,如蛛絲般的雨簾在到達地面以前,就被風吹得打橫兒,鑽進路人的雨傘下面,將他們的衣裳徹底灌濕。

  門房秦大爺嘆了一口氣,縮著脖子鑽進了傳達室,仔細檢查了一下各處窗戶是否鎖好,隨後又抖開了一張報紙。

  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人影忽然慢悠悠地出現在了秦大爺的視野中,將他嚇了一大跳。

  「哦唷……宋,宋老師?這都幾點了,您還沒回去那?」秦大爺大聲喊道。

  「……」宋海建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只是機械麻木地,搖搖晃晃地在暴雨中走著。

  由於沒有打傘的緣故,他身上的皮鞋、西服、西褲已經完全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額頭上的那幾縷劉海亦是如此。

  「宋老師你怎麼不打傘呀?沒帶傘嗎?我這裡有傘。」秦大爺顫巍巍地起身,拿起了牆角的一把透明塑料傘,小跑出傳達室門外,將傘遞了過去。

  宋海建沒有說話,沒有接傘,也沒有拒絕,而是完全把秦大爺當成了空氣,就這麼,夾著自己的公文包,往外走。

  秦大爺看見了他的雙眼,那裡面沒有瞳孔,只有眼白。

  「哎呀——」秦大爺大駭,連連後退三步。

  此時,宋海建已經拉開了學校的邊門,消失在了秦大爺的視野中。

  秦大爺打著傘追了出去:「宋老師!宋老師!」

  他想再次跑到宋海建的面前,看看他的那雙只有眼白的眼睛,是否只是自己看錯了,但卻沒有勇氣。

  他猶疑著,回了自己的傳達室,順手拿起了桌上的圓盤撥號電話,但是一時半會又不知道這種情況應該打給誰。

  要不,打給校長吧?

  還是打給……

  不遠不近處,傳來了一陣大貨車的鳴笛聲。

  在市區,原則上是禁止鳴笛的。

  這些開大車的,真是不管不顧,無法無天。

  老頭照例又感慨了一番今時不比往日,便回了自己的值班室。

  隨後,老頭便看到,有四個人,兩男兩女,鬼鬼祟祟地從學校裡面往門外走。

  「站住!幹什麼的?你們是怎麼進去的?」秦大爺喝道。

  這四個人當中,有三個是學生模樣,還有一個是大人。

  為首的那個高中男生,秦大爺認識。

  「秦大爺好啊。」那男生嬉皮笑臉地打招呼道,然後戳了戳身邊的成年男子:「煙,煙。」

  「又是你。」秦大爺說。

  ——分割線——

  肖堯和沈婕回到家裡的時候,兩個人的身體都已經濕透了。

  他先陪沈婕去第一人民醫院的急診處打了破傷風針,然後才回家來,到家的時候已經挺晚的了。

  這麼大的雨,任憑什麼雨傘和雨披都沒用,少女的紅巾早已沒有了在殿堂中的銳意飄揚,而是軟趴趴地粘在了她的脖子上

  校服緊貼著她的身體,勾勒出姣好的曲線。

  水珠在她的衣服上面閃閃發光,竟然隱隱約約有些透出裡面的澹粉色來。

  隨後,它們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濕透的涼鞋旁邊積成小小的水窪,整個人顯得異常狼狽。

  二人沒心思多逗留,打開屋門,便徑直朝鏡子裡的房間鑽。

  沈天韻的房間雖然不大,但是布置得非常溫馨。房間裡的地面被一塊厚厚的淡綠色地毯覆蓋著,給人一種柔軟而溫暖的感覺。牆壁上貼滿了少女的照片——肖堯最喜歡其中一張,少女揮舞著網球拍奮力擊球的,每次看到,嘴角都忍不住上翹。

  房間和他們出門前一樣,那張全是貓頭的小毯子胡亂地堆在床上。

  沈天韻不在家,沈婕剛鑽出櫥門,就把自己的校服拉鏈往下拉,露出了澹粉色的小胸衣,然後褪去了黑色的膝上中褲,露出澹黃色的底褲,然後把上衣和中褲都丟在了地毯上。

  房間裡沒有開燈,她的身軀在黯淡的光線里如同一座白玉雕塑,好像會發光。

  肖堯不動聲色地瞄了好幾眼,這才走上前去,把這兩件濕衣服給撿了起來。

  他對沈婕的「不見外」感到有些驚訝,又在心裡暗自高興——倒不是占便宜什麼的,主要是以此判斷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和距離。

  他眼看著少女脫下涼鞋,把那雙白嫩的小腳丫虛空甩了甩,甩出了一些水滴。

  接著,她的手繞到了背後,放到了胸衣的系扣上。

  肖堯屏住了呼吸。

  見肖堯還沒有轉過身去的意思,她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伸出自己的右手,在空氣里劃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好的,明確底線。

  「衣服不要往地上丟,直接給我……」肖堯轉過身去,喋喋不休地叮囑道。

  沈婕沒有說話,肖堯聽著她悉悉索索脫衣的聲音,回到了2004年那邊的房間。

  將她的濕衣放進髒衣簍,然後把自己的濕衣服也丟了進去,換上一條新底褲,這才翻找出一條大毛巾,從皂片間的熱水瓶里打了一臉盆熱水,再次鑽進了女兒的房間。

  沈婕已經換好了她的睡衣,肖堯走上前去,幫她擦著濕漉漉的頭髮和身上的水。

  「好了,我自己來,」少女冷冷道:「你也趕緊擦一擦,別又感冒了。」

  「我感冒剛好,有冷卻時間的。」肖堯沒有讓沈婕把毛巾奪過去,而是很自然而然地把女孩擁在懷裡,替她細細擦著頭髮和身體上的水漬。

  懷裡抱著小小的少女擦拭她的時候,肖堯覺得對方好像自己的女兒。

  少女的身體很燙。

  「行了,下面你自己來吧。」肖堯把毛巾遞給她,又拿過放在飯桌上的澹粉色澹黃色內衣褲,返回自己的皂片間,在水池裡先泡上。

  然後,又打了一腳盆熱水,回房間安排沈婕泡腳。

  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把女孩的腳放進水盆里,一邊拿出了紅藥水,用棉簽沾著,幫沈婕擦洗著右膝的傷口。

  傷口已經在醫院簡單處理過了,只是紗布都被雨水淋濕了,因此肖堯替她重新上藥。

  其實,在沈婕知道共生的事情以前,自己已經替她洗了很久的內衣褲,只是自從「分手」兩個字說出口以來,這項任務似乎便落到了女兒的手上。

  今天再次把她的衣服端出去洗,少女沒有表示反對,再加上她剛才在自己面前的「不見外」,這是否意味著,自己已經被原諒了呢?

  肖堯的嘴角又有點想往上翹了。

  「嘶——」紅藥水碰到少女膝蓋的傷口時,女孩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被肖堯一把捉住了膝蓋。

  「忍著點疼,一下子就好了。」肖堯說。

  「嗯。」沈婕說。

  肖堯繼續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幫沈婕清洗著傷口。

  沈婕忽然伸出光滑的玉足,在肖堯的胸前輕輕踢了一下。

  「怎麼了?」肖堯怔了一下,抬起頭來。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沈婕繃著臉,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什麼怎麼想的啊?」肖堯莫名其妙道。

  「你剛才怎麼想的?是不是想犧牲自己,覺得自己很偉大?」沈婕的語氣越來越嚴厲:「別裝傻,就在畢業典禮的禮堂那?」

  肖堯想起了在一片火海中奔向自己的少女,想起了那把固定住機關的冰斧。

  「怎麼可能啊,」肖堯明白了沈婕的意思,故意輕鬆地笑了起來:「我這人最膽小了,又貪生怕死,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想要犧牲自己啊?」

  「你騙人!」沈婕又不輕地踢了他一腳:「「你就喜歡把騎士精神那套東西當真,當時你擺明了就是想要把自己留在那裡,讓我們三個走,好逞英雄。」

  肖堯驀然不語,只是繼續為沈婕擦著紅藥水。

  「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出事了,我——我們傻妹說不定也會被你連累,誰知道共生是不是共死?」沈婕繼續不依不饒道。

  「行了,」肖堯的嘴角泛起笑意:「知道老婆大人最關心我,最心疼我了。」

  「別臭不要臉了,」沈婕冷笑道:「我們現在只是朋友了好伐?誰擔心你啊?我是擔心天韻受影響!肖堯你想過沒有啊,你的命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命,它關係到——」

  「行了,」肖堯雖然覺得沈婕心裡關心他而口是心非,但聽到「我們現在只是朋友了好伐」這話,還是有點不開心:「沈婕,我問你,要是我出事了,你是守寡還是改嫁?」

  「什麼守寡改嫁?難聽死了!」

  「如果我出事了,你會和別人結婚不?」

  「肯定會啊,」少女脖子一梗:「你開玩笑,我才17,你要我幫你守一輩子活寡?你想好事!」

  肖堯心裡暗暗好笑,首先,這不是「活寡」就是「寡」,其次,沈婕還是被他帶到了自己預設的夫妻語境中來了。

  「可是我不想你跟別人結婚,不想你跟別人睡覺。」肖堯抬起頭來,用故作天真爛漫的口氣說道。

  「臭不要臉!」

  「所以,你放心好了,我都還沒和你結婚,哪捨得死啊?」肖堯微笑道:「我是絕對不敢死在你前面的,你不死我是不敢死的,哪怕晚一分鐘也好,你死的時候,我一定要讓你握著我的手。」

  「你……」沈婕瞠目結舌。

  「我……」肖堯故意學著她說,然後又低下了頭。

  忽然,感覺到有一隻小巧玲瓏的手覆在自己的腦袋上,揉了揉。

  少年沒有動,那隻手又很快地挪開了。

  「還有,你很關心那個趙曉梅啊?」沈婕又重新開了一題,繼續發難道。

  「神經病,」肖堯這次一下子就知道了沈婕在說什麼:「人命關天的事情,也要吃醋?」

  「誰要吃你的醋啊,我是說那麼高的地方,你說跳就跳,看到她就跟丟了魂似的,你怎麼知道她是不是真人?肖堯你永遠給我記住了,衝動的時候多想想天韻——」

  「沈婕你知道嗎,我真希望和我共生的人,是你。」肖堯忽然打斷了她,換了個話題。

  「啥呀?」這次輪到沈婕一怔了。

  「因為這樣,你受傷的時候,就可以轉移一半到我身上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是全部。」肖堯告訴她:「傷在你身上,疼在我心裡。」

  「肖堯你記得不,我跟你說過很多次,我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不喜歡油嘴滑舌的人——」

  「沈婕,你這樣說我很不高興。」肖堯正色道:「因為我他媽的,至少這次,說的是真心話——麻煩給點尊重。」

  「呃……行吧。」少女微微吐了吐舌頭:「還不是你弄的。」

  肖堯想起了上次寒假的時候,當時自己還在痴纏郁璐穎,放假在家呆不住,聽小熊說郁璐穎在學校里參加團體舞排練,便跑到學校去,在排練教室外面偷偷看她。

  當時郁璐穎有一個動作,是需要跪在地上,因為在排練的時候始終沒有通過,便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又跪下,連裙子的膝蓋部分看起來都有些磨損了。

  周瑤告訴肖堯,郁璐穎的膝蓋都紅了的時候,肖堯第一次切切實實感到了心痛,感受到了那種「如果受傷的是我該有多好」的心情。

  當時,肖堯跑到很遠的體育用品商店買了一副護膝,拜託周瑤以她自己的名義送給郁璐穎,因為他知道,郁璐穎如果知道是他肖堯送的,一定不會戴。

  曾讓他心疼的姑娘,如今已經如願以償地伴在自己的身畔,可是自己對她的感情卻已經不復半年前的醇厚,而是成倍放大投射到了面前的矮個子少女身上。

  至少,這一次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親手給她上藥,照顧她的起居,而不是送一副護膝都要假借別人的名義。想到這裡,肖堯的心裡就有一些雀躍,進而又生出對沈婕的感激來。

  他忽然在沈婕的另一邊膝蓋上吻了一下。

  「幹什麼呀,髒!」

  「……」

  「肖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和你道歉來著。」

  「哈?」肖堯把手裡的紅藥水放下,笨手笨腳地開始往傷口上敷紗布,卻怎麼也貼不好。

  「我自己來吧,」沈婕說:「就是前天的時候,前天晚上,我和你發了很大的火,說什麼,說,我不是你的哆啦A夢,怪你不讀書,不上進,就是那些……話。」

  「哦,那些啊,」肖堯聽到沈婕主動跟她道歉,心裡很高興,臉上卻淡淡地說道:「你又沒有說錯。」

  「不,我在那種時候怪你,是不講道理的,」沈婕堅持道:「你不好好讀書又不是一天兩天,我認識你的時候就是這樣,然後你又和傻妹共生了,想讀書也沒辦法讀了,我……我不應該在你碰到困難的時候,還說那些風涼話刺激你。你們……你們宋老師說我,說得很對。」

  「都過去了,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你。」其實肖堯還是怪過的,但是此情此境,也只能這麼說了。

  愛情就是她願意給你台階,而你也願意下,肖堯想。

  少年把女孩的赤足從水盆里撈起來,幫她擦乾,然後輕輕地站了起來。

  「宋老師……」肖堯錘了兩下自己的腰。

  「你說,你們宋老師……他會怎麼樣?」沈婕還是開口問出了那個問題。

  其實從宋海建的殿堂中離開以後,肖堯、沈婕、郁璐穎和郁波非常默契地誰也沒有再提宋海建的命運。

  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宋海建十有八九是步上姚老師的後塵了,只是誰都不去談這件事。

  包括自己和沈婕回到家裡以後,也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誰都絕口不提宋海建這個名字。

  結果,還是沈婕第一個沒忍住,提起了這個人。

  「能怎麼樣唄,」肖堯故作語氣輕鬆地回答道:「幡然悔悟,在學校里公開懺悔那些他對學生犯下的罪孽,然後引咎辭職什麼的吧……」

  「嗯……」沈婕的語氣不太確定。

  「這樣其實對他自己,對學生們都好。」肖堯的語氣聽起來也不知道是在說服沈婕,還是在說服他自己。

  「也是,他的內心確實是……太激進、太扭曲了。」沈婕輕輕地說。

  「而且,他的影子也不是被我們殺的啊,我們四個人,什麼都沒做。」

  「確……確實也沒錯。」

  肖堯勉力笑了一下:「我把你衣服洗了。」

  「肖堯。」沈婕在背後喊他。

  「叫狗子。」

  「狗肖堯。」

  「?」什麼鬼。

  「沒事。」沈婕說。

  「?」搞什麼啊?

  「要不還是讓天韻幫我洗——」

  肖堯沒有理她,而是徑直出了衣櫥的門。

  他走到皂片間,開始搓洗起泡在盆子裡的一黃一紅兩件內衣。

  少年輕輕捏了捏這些純棉質地的內衣,感受到了它們柔軟細膩的質感。

  有一位偉大的80後作家說過,書捧在手心裡,就像女人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樣安心。

  肖堯覺得,手裡握著這兩件小小的衣服,就像握著愛情一樣安心。

  他把內衣重新放進洗衣盆里,滴上洗滌劑,搓了搓後,又加了一些溫水。他輕柔地揉搓著這些內衣,感受著它們的柔軟和細膩,手感讓他陷入了一種浪漫的氛圍。他可以感受到每一個纖維在他的指尖上滑過的感覺,就像是沈婕自己。

  如果讓帶魚知道了,一定會嘲笑自己,但是肖堯覺得,沈婕已經為自己做了那麼多,她值得自己這樣對待她。

  不過,要是有一天,她偶爾也能幫自己手洗一次的話……

  光是用想的,嘴角就會浮現出莫名其妙的笑容來。

  忽然,一陣電話鈴聲從臥室里傳了出來。

  這種固定電話的鈴聲從來都很難聽,突如其來的尖銳刺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尤為明顯,總是讓肖堯產生莫名的不安,和不祥的預感。

  肖堯放下沾染泡沫的內衣,隨意在毛巾上擦了擦濕手,一路小跑到了臥室。

  是郁璐穎的聲音。

  「怎麼啦,穎穎?」肖堯的聲音因為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而微微顫抖。

  「宋海建,宋老師,死了。」郁璐穎聲音顫抖著說。

  「?」肖堯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宋老師剛才,出車禍,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