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時以前。
梁非城離開拍賣會場,坐上車,車門關上,將他陰沉晦澀的臉掩在昏暗的光線里。
樊七和梁伊分別坐上駕駛座和副駕駛座,兩人相覷一眼。
樊七到底和梁伊不太熟,不像和小九一起,兩人有看一眼就知道對方心思的默契。
他的意思是說別提剛才在會場內發生的事。
但梁伊已經開口了,她心直口快,不會拐彎抹角,更看不得梁非城傷心,「三哥,喬南已經變了,她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喬南了。」
變得鐵石心腸,冷漠無情,實在沒有必要再繼續在這樣的人身上下工夫。
樊七聽了這話臉色都變了,瘋狂暗示梁伊叫她住口,梁伊看到了他的提示,明知道他的意思,可心裡有一股火在燒。
一想到喬南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和那個姓沈的一唱一和地對梁非城說出那麼些難聽的話,她就無法咽下這口氣!
「她想回里昂就讓她回里昂吧。」
梁非城攥著那枚粉鑽戒指,戒圈和鑽石硌著手心裡,冰冷的金屬和鑽石被他手心包裹著,漸漸地有了溫度。
他看著窗外,仿佛並沒有將梁伊的話聽進去。
而是吩咐樊七:「去東嶺墓園。」
樊七愣了一下,這個時候怎麼會想著去那個地方?但還是按照吩咐,「是。」
然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梁伊,用嘴型無聲地開口:「別再說了。」
梁伊並不知道東嶺墓園裡葬了誰,直到梁非城上了墓園,並不叫他們跟著的時候,樊七才沉重地告訴她。
「喬南懷過三少的孩子。」
梁伊的臉色僵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盯著樊七,「你說什麼?」
樊七將車窗降下來一些,點了一支煙。
「也不怪你這麼驚訝了,當初我和小九九聽到的時候也十分震驚,就是當年三少出車禍的那一晚孩子意外流掉了,我們是在第二年的時候才知道的,那時候你在英國。」
所以才不知道,事後這關乎到三少的事情,他和小九自然是守口如瓶。
如果不是今晚他也受到了刺激,這話估計也不會在梁伊面前說。
梁伊朝著梁非城離開的方向望過去,已經看不到他的背影了,通往山上的墓園是一階階花崗岩的石階。
橘黃色的路燈在這樣寒冷的冬夜都顯得格外的清冷。
也照得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像一瞬間失去了血色。
她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上面葬的是那個孩子?」
樊七搖頭,「喬南當時是早孕,哪有什麼孩子,而且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三少只是留了一塊墓碑在那。」
「喬南不在的一年多,三少在她生日的時候來,孩子沒事得那一天也會來,或者想起來的時候就會來,比如六一兒童節,會帶禮物放在墓碑前,三少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嘴巴不說,心裡是難受的。」
「喬南說的那些話,他心裡能不難受?你剛才真不該在三少面前說那種話。」樊七忍不住指責梁伊,聲線沉了下來。
梁伊並沒有狡辯,她沉默地盯著梁非城離開的方向。
……
即使是晚上,燈光並不是很亮的情況下,梁非城依然能找到那塊只寫了梁字的墓碑。
他蹲在墓碑面前,墓碑上沾了一層薄薄的灰還有兩片枯樹葉。
他拿出邊角繡著【梁】的白色手帕,輕輕擦掉墓碑上的灰,薄唇輕抿著,眼神專注,每一下擦拭都格外的細緻溫柔。
挺長一段時間沒來了,小年夜的時候他守在喬南身邊,那時候她還在發燒,深夜裡睡在他的臂彎里,會無意識地往他的懷裡鑽。
那是他這幾年來最踏實的幾天。
想著什麼時候有時間就來看看,沒想到就是今晚。
他攤開另一隻手的手心,白皙的掌心上躺著那枚戒指,鑽石已經被他手心包裹得很溫暖了,風吹過去,都依然還是有溫度的。
連石頭都能捂熱。
……
梁伊以為梁非城會在上面待很久,沒想到半個小時之後,他從上面下來了。
她趕緊下車,拉開後排的車門,站在門邊。
梁非城走到她身邊的時候,腳步停了下來,並沒有彎腰上車。
路燈從他從側臉照過來,拉下一片陰影罩在梁伊的臉上。
梁伊剛想開口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還不等她說話,梁非城的嗓音傳了過來。
「梁伊,你說錯了。她沒變。」
在上面吹了寒風,他的嗓音低沉而有些沙啞,每個字都如千斤重壓在梁伊的心頭上。
她忽然眼圈一熱,「三哥對不起。」
梁非城沒再說什麼,上了車,只淡淡道:「回去吧。」
回到梁公館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梁非城今晚並沒有回南苑。
夜深人靜,他洗了澡穿上浴袍,到酒窖里拿了一瓶紅酒。
木質階梯在他的腳下發出細微的嘎吱聲,他沒有回三樓主臥,而是去了主臥旁邊,喬南以前住的房間。
他回梁公館的時候已經不怎麼住原來的房間了,都是睡在喬南以前的房間裡。
裡面的一切都還是原封不動的,多了幾樣她當年睡在雜物間裡的東西。
他仰靠在窗前的藤椅上,開了酒,瓶塞發出啵的一聲,他盯著瓶口,腦海里全是喬南在拍賣會場裡說話的模樣。
他輕笑一聲,拿起酒瓶,與其說是喝酒,不如說是灌酒,沒有用杯子,對著瓶口,灌了下去。
半瓶酒下肚,他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裡面什麼都沒有,他再打開撥號界面,然而還不等他撥過去,忽然屏幕一閃,變成了來電顯示。
來電顯示:【南寶】
他盯著那兩個字,眼底已經憋出一片交織的紅血絲。
幾乎是屏幕亮起的同時,他滑動綠色的接聽鍵,將手機附在耳邊,呼吸間抑制住細微的顫抖。
然而電話那頭並沒有聲音。
就像兩個人彼此沉默,卻只能聽得見梁非城的呼吸聲。
他沉了沉呼吸,胸腔像是要炸裂了一般,壓抑的嗓音再也控制不住顫抖。
「南南,我不相信你說的,今晚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