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VIP]

  離開涼亭,路過周宇陽身邊時,楚念予腳步頓了頓,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和沈淮一起離開。

  荷花池的蕭瑟秋風終於停了下來,涼亭里一片寂靜。

  楚天闊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厚重的肩膀坍了下來,臉色一片灰敗,「楊婉,我們的見面就到這裡吧。」

  「這些年我最愧對的就是我的女兒,你不該對她說那樣的話,讓她再受到傷害。楊婉,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或許曾經有過感情但早就煙消雲散了。我也是一個父親,不能任由你傷害我的女兒,她不喜歡你,以後我們不必再見。」

  楚天闊顫巍巍地站起來,聲音蕭索無力,「我對不起她媽媽,也對不起她,我確實……失敗至極。」

  說完便離開慢慢離開了涼亭。

  楊婉臉色慘白,頹然坐在凳子上,泣不成聲。

  楚天闊離開後,周宇陽快步上前扶住楊婉,心情複雜,「媽!」

  剛才的對話他聽的很清楚,是因為他媽媽的插足,害的楚念予家庭破碎,害得楚念予渡過了一個不幸的童年。

  周宇陽是他們班的團支書,擁有班上所有人的家庭信息,當初他看見楚念予在母親那一欄空白沒填他還問她是什麼情況,楚念予說母親去世了,當時他很可憐很同情這個女孩子,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可憐,竟然還有他媽媽的原因。

  多麼諷刺。

  周宇陽無法接受自己母親竟然做出這種事情,他痛恨卻又無力……他知道自己母親一個人撫養他長大有多艱難。

  父親去世後,周家容不下母親,母親只能一個人辛辛苦苦的撫養他長大,在他面前,母親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溫婉得體的,他竟從來不知她會做這樣的事。

  可是她終究還是他的母親,周宇陽無法跟著他們一起去指責她。

  楊婉緊緊閉著眼,已經不敢去想兒子現在是怎樣的情緒,又是怎麼看待她這個母親。

  她知道她錯了,可是她從來不敢承認,這些年她都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讓自己變得心安理得。

  現在所有的謊言被戳破,楊婉那些自我催眠的欺騙無所遁形,慢慢開始回憶起往事,「一開始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憑什麼我才是和他相愛的人卻被陳才予搶了位置,後來嫁給你父親後,被虐待被鞭打,我開始怨恨,如果不是陳才予我不會落到如今的田地,怨恨讓我變得盲目,我設計陳才予,讓人透露我和楚天闊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消息,給她寄照片,讓他們開始爭吵,陳才予過來找我,提出給我一筆錢讓我離開海市,很豐厚,我收下可以帶你過上一個很好的生活,可是我沒有收,當時我滿心怨恨和嫉妒,憑什麼陳才予過得那麼好?所以我故意告訴楚天闊是她威脅我離開,讓他們夫妻離心,就這樣,我一步錯步步錯……」

  回憶完往事,楊婉忍不住落淚,出神地看向天空,喃喃自語:「小陽,你說這世上有沒有天理呢,我做了那麼多壞事,為什麼死的卻是陳才予?」

  「看來……老天真是不長眼啊……」

  楊婉忽然慘澹地笑了笑。

  平靜的荷花池裡落了一滴雨,在池面泛起了漣漪,隨後更多的雨滴不斷落下,天色烏壓壓黑了一片,透著逼人的壓抑。

  天空中下起了傾盆大雨,楊婉忽然倒在了地上,伴隨著周宇陽驚恐慌張的呼喊,畫面逐漸淹沒在風雨里。

  雨,下的更大。

  ——

  楚念予離開涼亭後,走到一條僻靜的小路突然停下了腳步,從沈淮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低著腦袋悶悶地說,「沈淮,我走不動了,你抱我好不好?」

  纖瘦的身體定在原地,嬌小可憐,連呼吸都是輕的,卻低著頭不看他。

  沈淮彎腰直接把她打橫抱起,「好。」

  楚念予雙手立刻摟住他的脖子,整張臉都埋在他的頸窩,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你說要帶我見一個人,不會是騙我的吧?」

  「怎麼會騙你。」沈淮抱著她緩步往酒店走,聲音溫柔的不行,「等你見到他,一切的事情都會有答案,在此之前,不要多想。」

  楚念予安心地閉上眼睛,抱著他脖子的手緊了緊,「嗯,我不多想。」

  沈淮不會騙她的。

  沒過多久沈淮抱著她走到了酒店門口,門口來往的人很多,楚念予感覺大家的視線好像都在往他們身上看,低落的情緒過後終於開始有點不好意思了,晃了晃腿示意沈淮她想要下來。

  沈淮卻不放,直接抱著她進了酒店。

  沒辦法,楚念予只好把自己的臉緊緊埋在他胸口,看不到她她就不會不好意思了。

  剛進酒店,酒店經理看見他們的身影就連忙小跑過來恭敬地說,「沈總,您請的客人已經到了,安排在會客廳,我現在帶您過去。」

  沈淮淡淡頷首。

  到了會客廳門口,沈淮才把楚念予放下來,經理上前敲門,得到裡面人的回覆:「請進。」

  厚重的大門被推開。

  寬闊明亮的會客廳,一位身穿淺灰色西服氣質清雅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身前桌上擺著一套茶具。楚念予和沈淮進到會客廳時,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茶水剛剛泡好,隨著茶壺被中年男人提起,茶水汩汩從壺嘴裡流出,倒進了前面擺放整齊的茶杯中。

  茶香裊裊,一切剛好。

  「你們來了,快來嘗嘗我剛泡好的茶。」中年男人緩緩說,然後拿起其中的兩杯茶,放到旁邊的位置。

  楚念予有些疑惑眼前的中年男人是誰,他給她的感覺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抬頭看了看沈淮。

  沈淮拉著她的手走到中年男人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給她介紹:「這位是溫泉山莊的老闆,季儒語。」

  季儒語……這個名字好熟悉,楚念予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對面拿著茶杯輕啜的中年男人,「所以您是……我媽媽的朋友?」

  季儒語喝了一口茶,然後緩緩把茶杯放下,微微笑了笑:「小念予,好久不見了。」

  這熟悉的口吻和語氣,電光火石間,楚念予忽然想起在病房外面有過一面之緣的叔叔,「原來是您。」

  當時也是這位叔叔,告訴的她,她爸爸有了婚外情的事情。

  「原來您就是溫泉山莊的老闆,也是我母親的那位前男友吧?這些年好像沒再看過您,您都去了哪裡?」楚念予問。

  楊婉所說的念語的語,大概就是這位季叔叔的名字……

  季儒語似是回憶起了不堪回首的過往,淡淡嘆了一口氣,「佳人已逝,我再留在國內也沒有什麼意思,這些年已經在海外定居。若不是你先生相邀,今天我不會出現在這裡。」

  季儒語的溫泉山莊和沈氏集團旗下酒店商場有合作,沈淮通過調查知道這位季儒語就是楚念予母親的前男友,便誠摯地邀請他回國一趟,聽聞沈淮來意的季儒語沒有推辭。

  有些事情,是應該說清楚了。

  楚念予愣了愣,沈淮或許早就有所猜測,所以才會請季叔叔回國吧。

  沈淮抬手揉了揉楚念予毛茸茸的頭頂後才轉頭看向季儒語,「季先生,此次請您過來,是想向您了解念予母親生病那段時間的事情。」

  「還有當時有人傳念予的予是您名字的語,這件事您是否知道?」

  季儒語卻直直地看向楚念予,「念予,你想知道?如果事實很殘忍呢?」

  楚念予遲疑了一秒後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想知道,不管事實如何,我都能理解母親。」

  說著語氣有些難過,她難過的是,如果不是她,母親應該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是她拖累了母親。

  季儒語收回眼神,抬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緩緩道:「你母親去世前其實很後悔,怕她的女兒因為她一句話,以後在楚家過的艱難。」

  「她其實已經準備好放下自尊想和你爸爸解釋,希望他不要因此慢待你,可是到死,你爸爸都沒有再見她。」

  事情其實很簡單。

  當年陳才予發現楚父和楊婉舊情難斷之後,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離婚,兩個人在爭楚念予的撫養權,可是當年陳家逐漸敗落,即便告上法庭,法官也傾向把女兒判給楚家,而不是當時沒有工作的陳才予。

  陳才予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在她心裡,楚天闊若是和楊婉舊情復燃,以後怎麼可能會善待她的女兒?所以她想出了一個荒唐說辭,就是楊婉所說的『念語』的含義,只是想要逼楚天闊放棄女兒的撫養權,當時兩個人為此大吵一頓,鬧得很不愉快,以至於楚天闊後來甚至不願意再見她。

  陳才予眼看著即將拿到女兒的撫養權,上天卻又突然給她開了一個玩笑,她被查出了重病,最多活不過一年。

  如此一來,楚念予還是只能歸於楚家。

  一年後陳才予病逝,臨死前唯一惦記的,只有她的女兒。

  「當年我擅作主張告訴了你你父親出軌的事還被你媽媽大罵了一頓。」季儒語苦笑了笑,「她認為,那個時候你什麼都不知道,才是對你最好的。所以她後來是不是還告訴你讓你不要仇恨你父親?」

  「其實這些年,我回國見過你幾次,看見你健健康康地長大,想必你媽媽終究可以放心了。你媽媽臨終前還拜託我照顧你我失言了,你到底是楚天闊的孩子,我又怎麼可能喜歡你呢。」

  季儒語放下手中的茶杯,忽然站了起來,「這茶太苦澀,今天就到這裡吧。」

  會客廳沉重的大門被打開,隨後又被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楚念予怔怔地看著桌上四處散落的茶水,眼眶無比酸澀,過了一會兒,一滴眼淚衝破眼眶直直落在乾淨整潔的地面,破碎四濺。

  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

  所以那個時候母親才總是告訴她讓她不要恨楚父,她的母親該有多無助呢。

  「沈淮,你說他知不知道啊?」楚念予擦乾眼淚,濕潤的眼睛還帶著淚緊緊地看著他。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這個時候,楚念予甚至沒有辦法再喊他一聲爸爸。

  沈淮抽出一張紙巾,傾身過來替她溫柔地擦乾淨眼淚,「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但唯一確定的是,他對你母親有愧疚,這或許就是他後來沒有娶林婉的原因。」

  還有一點沈淮沒有告訴楚念予。

  有多濃烈的愛,才有多濃烈的恨,楚父或許不僅僅只是愧疚。

  只是,那又如何呢。

  ……

  原本好好的溫泉之行,因為楊婉的出現無疾而終,也因此讓楚念予得知了過去所有的事情。

  回程的路上,楚念予一直很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麼,沈淮也沒有辦法只能由她去。

  她需要時間好好想想。

  黑色的豪車平緩地在馬路上行駛,車內氣氛安靜又沉默。

  楚念予忽然抬起頭對沈淮說:「找人把我在楚家所有的東西都搬出來吧,還有我母親的遺物。」

  沈淮垂眸,「想好了?」

  「嗯。」楚念予點了點頭,「想好了,從見到他再次去見楊婉的那一刻起,我對他最後的一點期待都沒有了。」

  「以前小時候,我怨恨過期待過傷心過,怨恨他不能當我媽媽的好丈夫。可笑的是,那個時候年紀小,對於他的冷落和遷怒,我既傷心又無助,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後來長大了,和他的關係早就變的生疏。」楚念予看向窗外快速倒退的樹木,淡淡地說:「現在,我已經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過段時間我想去墓地看看我母親,沈淮,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沈淮摸了摸她的頭髮:「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