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只要出現一位自願獻祭者,無論他是否成功,生或者死,這一天的遊戲都會安全結束。

  當火焰逐漸熄滅後,就代表著他們又安全的渡過了新的一天。

  眾人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同時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囚籠里的人們也終於被放了出來。

  但是經此一役,他們已經不自覺的開始抱團、排外,統共十幾個人悄無聲息的分成了兩個陣營,相互警惕仇視。

  有人還在憂慮:「現在放他們出來會不會不安全,我們不等先生回來再說嗎?」

  乞丐正在往籠外鑽,毫不客氣的將面前的人一把推開,嗤笑道:「你覺得他還能活著回來?現在應該燒的只剩骨灰了吧!」

  法醫臉色難看,大聲呵斥:「蠢貨,他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死了,就沒有人自以為是的管著大家,這樣不好嗎?憑什麼怎麼做、做什麼都要聽他的?就憑他手裡的槍嗎?」

  「但是他救了大家,這也是事實。」

  有人小聲反駁:「他也同樣殺了人,走過地獄之火,不過是為自己博一線生機而已,再說了我又沒殺人,憑什麼欠這個人情?

  如果要有人要記得他的好,那也是得了他豁免權的那個女人把,關我們什麼事?」

  提起豁免權,一部分臉上不免有些憤恨不甘。

  情婦小姐縮在角落裡,沒有了「拿到第一天的巨額獎勵」嫌疑,此時她看起來還算安全。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眾人的目光,有人露出痛恨快意的表情、有人一副事不關己,有人開始打起自己的小心思,真正會有良心感恩洛識微的人不過寥寥無幾,卻也不敢在風口浪尖站出來說話。

  所謂升米恩斗米仇,人性在這座惡意陰森的古堡被無限放大,發揮的淋漓盡致。

  法醫也不再發言說些什麼。

  他謹慎的後退到角落裡,悄悄地解開情婦的繩子,小聲示意她:「這群人已經瘋了,趕緊躲起來,不要留在這裡。」

  情婦有些驚訝,還是聽話的跟著他小心地繞了出去,一旁的商人最是敏銳,立刻也跟了上去。

  「你也發現問題了嗎?」他低聲對法醫說。

  法醫:「當然,我們很需要先生這個凝固核心,只要他有能力也有智慧帶著大家活下去。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才是噩夢的開始!」

  最後的時刻,商人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大廳,還在爭吵的眾人在燈光下閃爍著幽光,仿佛將死之人的模樣。

  十七人。

  洛識微死後一周,十二人死亡,古堡內僅剩五人。

  這一次,不止是管家在主人的吩咐下操控遊戲,而且雪離也下場了。

  他不在隱在暗處破壞遊戲,捉弄阻止,反而在推動這場遊戲的進行,將廝殺推向最**。

  當這對相互仇視的雙生子聯手之時,那種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洛識微的死亡。

  巨大的古堡盤旋在高峰之上,似乎還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而封存多年的頂樓終於緩緩打開。

  這座城堡完全險惡了惡魔的詛咒,以至於封存的頂樓仍舊保留著幾個世紀前的模樣,絲毫未變。

  一隻細長如白骨的手搭在酒紅色幔帳上,緩緩拉開,陽光灑進來,他抬手擋了一下,霎時間冷白色的手背像燃燒般被灼出黑焦色的痕跡。

  奧斯丁管家連忙要去推輪椅,低聲說道:「您的身體,現在還不適合曬太陽。」

  換句話說,死人屍體曬到陽光會灰飛煙滅的。

  但執政官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男人靜靜的坐在窗前,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甚至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雲端。

  朦朧的白雲在霧氣環繞之間,觸手可及。

  「他喜歡作死就讓他作吧,省下來復活儀式留給我家黑袍先生,不是更好?」

  陰冷而漫不經心的口吻在身後響起。

  少年穿著一身紅黑相間的軍裝制服,坐在長長的會議桌一角,雙腿交疊長靴翹起,修身的長褲勾勒出柔韌而具有爆發力的腰肢,領口的風紀扣被隨意的扯開露出長長的脖頸,披風斜斜跨跨,一副浪蕩不羈的模樣。

  他開口,咬掉了右手上的白手套,然後翻了翻左手上的黑皮筆記本,然後斜睨了一眼身後戰戰兢兢的男性作家,懷疑的問:「這什麼邏輯不通的劇情,你真的是小說家?」

  作家雙腿一軟,差點跪下,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絕對沒有騙您,我出過十本推理書,其中三本銷向全世界,並拿下當年的銷量之冠……」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男人不滿的神色,說:「如果您絕對哪個劇情不合適,我現給您改?」

  是的,作為一個戰五渣的弱雞,他能成為倖存的五人之一,就是因為眼前這位恐怖的少年突發奇想把他留下,要他寫小說。

  少年翡翠般碧綠的雙眸認真的看著筆記本,以一種專業的口吻,挑剔道:「這裡就不對,男主怎麼會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被反派打成重傷呢,一點都不符合邏輯。」

  「那您說……?」

  小阿格爾一本正經的對他說:「男主應該為了討好反派,親手殺死那些人!」

  作家的表情凝固了。

  男主為了反派濫殺無辜,這還是男主?

  小阿格爾也有話說:「只有這樣,反派才能喜歡男主,他們之間才有愛情,你到底懂不懂?」

  他鄙夷的看著男人,評價:「三流小說家。」

  眾人:「……」

  執政官咳嗽了一聲,虛心求教:「為什麼反派和男主之間要有愛情?」

  靈魂發問。

  所有人都在奇怪這個問題,小阿格爾這什麼腦迴路。

  哪知道,少年聽到這個問題,也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執政官,輕蔑更深:「沒有愛情怎麼走大結局,反派如何心甘情願的和男主歸隱?」

  執政官好笑的問:「這個邏輯是誰教你的?」

  小阿格爾:「黑袍先生。」

  「……」這個名字,讓整個空間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執政官神情淡然,令人分不清喜怒,只是無意識的摩擦著手背,淡淡的道:「原來如此。」

  小阿格爾站了起來,軍靴踩在地面上發出踏踏的聲響,他雙手插兜,居高臨下的看著男人淡漠沉穩的面容,嗤笑一聲:「別裝了,你的不甘心都快溢出來了,自以為勝券在握,結果你們倆還不是蠢到把人弄沒了?真是可笑。」

  執政官冰冷的碧眸注視著他,嘶啞的嗓音平淡的陳述事實:「我弄丟了他,你同樣也沒能把人留住。」

  「但是起碼我得到過他,他會親吻我,會給我講故事,會和我並肩作戰,我們有過很美好的一段時間!」

  小阿格爾冷笑著說:「而你們,什麼都沒得到。」

  這一點無疑正中執政官的軟肋。

  他的眼眸微沉,唇角上揚,含著嘲弄的弧度,犀利的道:「但他做的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利用你,全是利用。」

  雙生子之間的博弈戰爭,完全是互相揭短,揭開對方身上血粼粼的傷疤。

  奧斯丁與作家就站在一角,腦袋低垂,一語不發,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不知過了多久,兩個人終於安靜下來。

  執政官揉了揉眉心,似有些疲憊,淡淡的說:「你讓雪離出來和我談。」

  少年阿格爾實在太年輕氣盛,張牙舞爪的撕咬著敵人,完全沒有理智可言,屬於他最不喜歡打交道的人群。

  但是小阿格爾懶洋洋的說:「不可能了,那個傢伙受了重傷進入沉睡,現階段,你如果想復活黑袍先生,就只能和我合作。」

  他說著,指了指外面的大門,說:「現在城堡內只需要再有三個含冤而死的人類,怨氣值就能達到頂峰,你的儀式準備好了沒有?」

  站在一側的作家在不停地發抖。

  他終於知道了這三十位「客人」的真正用處,他們是祭品……!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反抗的勇氣,只能寄託於他們只需要再死三個人,他……他還是有機會活著離開的!

  「已經好了。」執政官說:「現在只差一樣,就是他的常用物品。」

  「我會解決的,但是……」

  小阿格爾朝他挑了挑眉,說:「那個儀式只能復活一個人,我怎麼那麼不信你把機會拱手相讓呢?」

  執政官微微一笑,反問:「你不信,為何還要與我合作。」

  ——因為他自信有辦法將儀式搶走。

  兩人心照不宣。

  小阿格爾發出譏笑聲,踩著長靴轉身便走。

  他走下的頂樓,穿越漫長的樓道,最終走下石階,來到一處石門前。

  石門的後面放著一具棺材,放著一具沉睡的身體。

  金色短髮、身形頎長,胸口隱約間還有未痊癒的傷口,這具身體裡面已經沒有了靈魂,卻並未停止呼吸。

  石棺的封魔停住了他的時間。

  小阿格爾看著這具身體,喃喃自語:「我有預感,他已經猜到了我們的後手。」

  「這是當然,」雪離輕笑一聲,聲音在地下室中顯得格外陰森,說:「那個癱子一向心機深沉,他會把復活儀式給哥哥的,因為比起那具逐漸腐朽的身體,他應該更加青睞於我的轉世!」

  「……那就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大門被粗暴的打開,揚起陣陣陰風與塵土,小阿格爾的披風消失在會議室中。

  作家戰戰兢兢的跟出去,不敢多做逗留。

  執政官的身體似乎支撐不住了,他一手抵唇低咳了一聲,很快面前便多了一張紙巾。

  男人垂眸,看著眼前的白紙,微微一怔,淺綠色的瞳孔空洞的擴散,不知想到了什麼。

  「閣下?」管家低聲喚道。

  執政官終於清醒過來,他若無其事的接過紙巾,嘶啞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靜:「送我去儲藏室。」

  「好的。」

  管家推著他的輪椅,朝儲藏室走去。

  伴隨著大門轟隆隆的響聲,昏暗的房間映入眼帘,巨大的書桌上擺放著一個個鍍金的錦盒,盒面覆著弗萊道格的家徽,在黑暗的環境中閃爍著嚴肅冰冷的光。

  男人緩緩抬手,白骨般的手指輕輕地打開一個錦盒,一雙蔚藍如天空的眼睛映入眼帘。

  這是一對眼珠,從一位血統高貴的皇室成員眼眶中取下來的,眼球的表面經過精細的擦拭,一塵不染。

  錦盒附帶魔力,保證它幾個世紀以來都不會腐爛,仍舊栩栩如生,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異樣的美感。

  管家說:「您放心,祭品都已經準備妥當,不會出任何差池。」

  或是美麗的雙眸、或是一對人手,亦或者又是剝去血肉的頭顱,這些血腥殘酷的零件,此刻被細緻的擺放在儲藏室內,散發著詭異而陰森的感。

  這些都是即將獻給魔鬼的祭品。

  換取弗萊道格家族的重生。

  「你下去吧。」執政官擺了擺手,神情淡然,冷漠的看著這一切,不見任何情緒。

  奧斯丁擔憂的看著他的身體,臨走前還是勸了一句:「最裡面的盒子裡,有著純淨的鮮血,無論如何您都需要進食一些,否則身體會撐不住的。」

  他說完,彎腰走出去,關上了大門。

  執政官推著輪椅,走到儲藏間的深處,那裡放著一個玻璃血瓶,一側的羊皮紙上寫著它的名字:少女的鮮血。

  作為要獻給魔鬼的祭品,一雙眼睛、一顆心臟,甚至是一瓶鮮血都是乾淨、純潔而美麗的。

  他的唇角彎起嘲諷的弧度,卻還是拿起了血瓶。

  鮮血……是的,這具已經死亡的軀體,在復活之前,必須要有鮮血供養,否則時間一長他就會被排斥出去。

  他理智而冷漠的想著。

  封印的血瓶被打開,抵在唇邊,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順著嗅覺傳遞到五臟六腑。

  這一刻,執政官蒼白的臉色卻是驟然一變。

  不知是因為與洛識微建立過鮮血契約的原因,還是他的靈魂過度潔癖,他攥緊了血瓶,用力到指尖泛白,似完全無法忍受一般,甚至情緒失控的一把將其丟了出去。

  玻璃瓶砸在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鮮血涌了出來,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充斥在整個空間。

  「咳……」

  他一隻手用力地攥緊輪椅把手,另一隻手拿著紙巾抵在唇邊,似難以抑制般爆發出一股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一口鮮血涌了出來,灑在白色的紙巾上。

  霎時間,男人的臉頰更是白的透明,絕美的面孔一片灰白宛若屍體,淺綠色的眼眸空洞的沒有任何神色,銀色的長髮垂在身後完全喪失的光澤,甚至連呼吸聲都逐漸的沉寂下來。

  越來越淺。

  執政官的靈魂在身體中若隱若現。

  因屍體的排異狀態,他的靈體即將被強行排斥出來……

  最後的時刻,執政官閣下的神情依舊平靜。

  他仰著頭,感受到愈發困難的呼吸,青紫色的唇瓣微張,嘶啞的嗓音模糊不清,無意識的呢喃著一個名字:「洛……」

  下一刻,一隻溫熱細長的手撫上了他冰冷的臉頰,那道熟悉的聲音輕柔的喚著:「閣下……」

  輪椅上的美人似乎有些茫然。

  他艱難地呼吸著,低下頭,目光落下來,就見那個俊秀乖巧的東方少年正半蹲在他的輪椅前。

  少年一身黑色長袍,熟悉的眉眼、含笑的模樣,甚至俏皮的朝他眨眨眼,用輕快地語氣調侃:「我的執政官閣下,你看起來似乎並不太好。」

  「……洛。」病美人嘶啞的嗓音輕輕地喚著他的名字,似乎是意識混沌的緣故,導致他看起來並沒有平常的冷靜銳利,反而多了幾份不清醒的溫柔繾綣。

  「我在。」

  洛識微用刀片劃破了手腕,鮮血溢了出來,他的指尖在上面蘸了一下,然後緩緩地抹在病美人青紫的唇瓣上。

  霎時間,那蒼白虛弱的模樣,染上了一抹妖冶的氣息。

  艷色無雙。

  這樣惑人的執政官閣下,還是第一次見。

  洛識微眨眨眼,他笑了笑,循循善誘的語氣:「我想你很需要它,也很需要我,對嗎?」

  濃稠的鮮血氣息充斥在整個嗅覺間,卻意外的沒有令人作嘔的衝動,反而甘甜的令人著迷。

  執政官看著少年含笑的面孔,仿佛看到了引人墮落的中世紀妖物。

  是鮮血契約的影響嗎,還是少年所下的詛咒,竟然讓他完全被對方支配著情緒、控制著心臟起伏。

  他想。

  但是身體卻很誠實的低下高貴的頭顱,吻上了少年手腕上的傷口。

  鮮血順著味蕾,湧進五臟六腑,開始腐爛的心臟被灌溉後又開始悄無聲息的跳動,這種再次活下來的滋味讓他近乎失控。

  而生生死死,這樣反覆無常的境地,都是因為洛識微。

  他活,他活;

  他死,他的身體也隨之腐爛。

  高高在上、冷血無情的政客,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操控生命的滋味。

  他應該及時抽離。

  但是甘甜的鮮血與活著的氣息,卻令人深深著迷,不可自拔。

  直到被洛識微制止。

  他低笑著,調侃他的貪婪:「閣下,再吸下去我就要又一次了,我可沒有第二件復活甲可以用。」

  男人停下動作,迷惘的看著他,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洛識微的手指輕輕地抹去他唇邊的血漬,卻沒有離開,而是壞心眼的繼續用指腹在上面摩擦,甚至是沒入一截指尖。

  一截指骨探進去。

  執政官閣下那般冷血的政客,唇齒中竟然也是火熱滾燙的。

  下一秒,男人修長有力的大手扼住了他的手腕,執政官嘶啞的嗓音喚他:「洛,你還活著。」

  「是復活了。」

  洛識微眨眨眼,說:「你可以當做,我也同樣與惡魔做了交易,以強烈的求生意志回到了人間。」

  「他問我要去哪裡,我說……」

  少年湊到他的耳邊,胸前中溢出低低的笑聲,愉悅的揶揄:「我說,古堡內還有我的執政官閣下,他沒有我的鮮血會死的,請把我送到他的身邊。」

  下一刻,他整個人都被男人扣在懷中,一個失控的吻壓了下來。

  或許是鮮血的刺激,又或許是氣氛太好,執政官閣下罕見的在爭奪權力與弗萊道格的榮光之外,如此失控。

  最後一絲理智似乎在想:

  ——這個來自東方的少年,似乎真的是會禍亂心智的妖物。

  作者有話要說:洛茶茶披著復活甲回來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