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chapter 5

  紀星一直忙到晚上八點多才有時間叫外賣隨便點了餐,同事們聚在一起吃飯,飯後還得繼續加班。

  閒聊中,王博士問:「你們周末準備幹什麼?」

  林鎮道:「睡覺啊。

  累死了,睡個兩天兩夜。」

  「紀星你呢?」

  「人家是有男朋友的人,當然和男朋友一起,不像我們一群單身狗。」

  同事A說,「紀星男朋友可帥了,還特有才。」

  「真的?

  一直不知道你男朋友長什麼樣呢。」

  黃薇薇說,「有照片麼,我看看。」

  紀星從手機里翻了張照片給她看。

  「天吶,真的很帥誒。

  你們怎麼認識的?」

  「大學同學。」

  「校園戀情啊,羨慕。

  我大學很差,也沒有好男生。」

  黃薇薇遺憾地感嘆。

  林鎮笑:「主要是你也沒紀星漂亮。」

  「人艱不拆!」

  黃薇薇嚷。

  眾人笑成一團。

  同事B忽問:「誒,你們說明年會漲工資麼?」

  紀星喝了口湯,說:「公司政策是按通脹漲5%吧?」

  「但你們知道麼,」同事神秘地壓低聲音,「我那天去HR辦公室,無意間看到明年的應屆生招聘條款。

  應屆生工資和我們這幫工作一兩年的老員工差不離。

  你們也知道嘛,我們這行發展快,應屆生起薪一年年地漲。」

  大家都沉默了,各自吃飯。

  工作三四年了的同事C不滿道:「老員工的漲幅沒見有那麼大。」

  紀星說:「企業都是這樣。

  寧願高價招聘年輕新人或跳槽的,也不會給現有員工加薪,除非是升職。

  很正常。」

  大伙兒嘆了口氣。

  黃薇薇道:「加薪什麼的我不想了,現在就指望快點兒發年終獎。」

  眾人又沒接話。

  公司各部門年終獎的分發方式不同,銷售部根據提成,他們產品研發部則參考項目、入職時跟HR談的合同條款、上級建議等多種因素。

  每人都不同,且保密。

  所以大家從不交流年終獎多少的問題。

  但黃薇薇一時嘴快,說:「四月工資,夠我回家好好過年了。

  啊,快點兒過年放假吧。」

  大家都沒吭聲,紀星心裡一個咯噔。

  四月工資。

  她的年終獎也是四個月工資。

  她以為,不論工作能力和各方面表現,她的回報至少會比同事們高。

  哪怕是以入職時的條件來看,她的學歷背景也擺在那兒,怎麼竟和黃薇薇同等待遇了?

  紀星低頭吃著外賣,忽然覺得今天菜里的水煮魚格外腥,她吃不下去了。

  或許黃薇薇的月薪比她低吧。

  她強迫自己不再糾結這事,好好工作才是正道。

  畢竟,DR.小白一期的項目完成後,不僅有豐厚的項目獎金,也是她履歷上光輝燦爛的一筆。

  她用一頓飯的時間調整好心態,飯後繼續加班到深夜。

  可由於白天耽誤太多時間,零點前是無論如何都完不成了。

  紀星想加班到凌晨,熬一熬,把事情做完,留一個完整的周末。

  但有幾個同事不願熬夜,想星期六來加班。

  王博士說:「要不今天就到這兒吧,早點兒回去休息,明天接著來。」

  同事A道:「我們都是單身狗,周末加班無所謂啦。

  但紀星……周六是不是有安排?」

  一群人睏倦地看著紀星。

  黃薇薇哀求:「明天吧。

  我已經沒有半點力氣,腦子都麻了。」

  幾個同事已經直接關電腦。

  紀星只能笑笑:「行吧。

  明天再來。」

  工作真是塊磨刀石,一天天的,把她直來直往的硬脾氣生生磨了多少。

  眾人迅速鳥獸散。

  紀星癱坐進椅子裡,一瞬間也失了所有力氣。

  這才發現,她也很累了。

  她坐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直到某個同事喚了聲:「拜拜!」

  她回過神,辦公區已是空空如也。

  燈光璀璨如晝,照得偌大的空間一片虛白。

  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CBD無數亮著燈的高樓大廈,寫字樓里一盞盞燈光像星星般閃耀。

  夜景美如星空。

  仿佛觸手可及,卻又遠隔千里。

  玻璃這頭,異常安靜,有種詭異的落寞在流淌。

  紀星疲憊地收拾東西起身,看見樓下三環路上車流如織,紅色白色的車燈像流動的銀河,安靜無聲,隔絕著,遠離著。

  她下了樓,出門一瞬,冬夜的冷風吹得她只打寒顫。

  一進地鐵站,廣播輕聲播報:「開往巴溝方向的末班地鐵將於三分鐘後到達本站,請乘客……」

  她匆匆跑下站台,地下空氣涼,寒意從腳底瀰漫上來。

  趕末班地鐵的人不多,站台上乘客寥寥無幾,一個衣著光鮮的女孩蹲在一旁埋頭打電話,輕聲抽泣:「可我就是覺得很苦啊!」

  紀星盯著她看,警惕她可能出現的反常舉動。

  但地鐵進站後,那女生迅速擦擦眼睛站起身,神色如常地走去門前等待。

  紀星為了給陌生女孩留點兒空間,沒跟她進同一列車廂。

  其他幾個夜間乘客也做了相同的舉動。

  深夜的地鐵空空蕩蕩,紀星坐在座位上,和寥寥幾個乘客一起隨著搖晃的車廂在這座城市的地下穿梭著。

  車內暖氣很足,卻也偶有隧道里的冷風涌過。

  紀星面無表情看著對面的車窗玻璃,黑色的玻璃窗映出她的臉龐,年輕女孩的神情呆滯而麻木,早上化的淡妝此刻應該不在了,只剩蒼白的臉頰,無神的雙眼,和眼睛下的黑眼圈。

  一張臉又干又枯,毫無生機。

  她盯著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看著,看著,突然之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苦累和憤怒,累到毫無緣由地突然想哭。

  她咬緊牙關忍著,鼻子卻越來越酸。

  分明這一天沒受委屈,也沒發生什麼讓人承受不了的大事,可她就是覺得她快要崩潰了。

  好累,明明沒做什麼事,怎麼會那麼累!

  突然,隔壁車廂傳來女生的哭泣,是剛才那個女生,輕輕的抽泣聲在車廂里迴蕩。

  紀星忽然就沒了淚意。

  往那頭看一眼,那女生正不停拿手背抹著鼻涕眼淚。

  到站了。

  紀星走過去,遞給她一張紙巾。

  「謝謝。」

  她嗚咽。

  紀星搖搖頭,下了車。

  出了地鐵站,寒冬的冷風直涌。

  她裹緊大衣,凍得瑟瑟縮縮。

  巷子裡沒有行人,冷風卷著幾片枯葉和塑膠袋從她腳邊掃過。

  她碎步跑進小區,小道旁枯木成排,花壇里一片蕭索。

  一排排單元樓門口的感應燈隨著她的腳步聲一個接一個應聲而亮,照著她細細長長的影子縮小又拉長。

  半路手機響,是媽媽的電話。

  真是不合時宜,她煩心地接起。

  「星啊,還沒回家呢?」

  「回了。」

  她心情不好,實在不想講話。

  「怎麼聽見風聲,在外頭?」

  爸爸插了句話。

  「小區里。」

  「今天加班了?」

  「嗯。」

  她悶哼一聲。

  媽媽有所察覺:「心情不好呀?」

  她頓時就不高興地就揪了眉毛,已不耐煩:「沒有。」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跟媽媽講講。」

  「說了沒有!」

  她煩躁地摳頭髮,積壓一路的怨氣快要忍不住。

  那頭還在輕哄:「星啊,要是有什麼不高興就跟媽媽說說,是不是和同事——」

  「你能不能不要再問了!」

  紀星陡然尖銳道,「工作的事問什麼呀?

  你什麼都不懂就不要亂說行不行!」

  媽媽囁嚅:「就是問一下——」

  「有什麼可問的?

  你知道什麼呀就問來問去的!每次打電話都問,每次都問!煩不煩吶?

  !」

  她一通怒火,那頭頓了一頓,又好脾氣哄道:「好好好,不問了不問了。

  你別不高興啊,你早點上樓休息。

  對了,吃晚飯了吧?」

  「吃了!」

  「誒好好好,那先掛了啊。」

  電話掛斷,紀星看著安靜下去的手機,喘著氣。

  前一秒還惱火,可下一秒想著另一端的爸媽,瞬間又內疚又心疼。

  她用力抓一把額頭,覺得自己真是個混蛋。

  在外頭受了氣就往父母身上撒。

  打開微信準備給媽媽發一條語音,卻看見白天留的幾條信息:「星啊,下班了給媽媽打個電話啊。」

  她看到過,但忙忘了。

  強忍著鼻酸打字道:「對不起。」

  媽媽打字慢,過了一會兒回覆:「沒事。

  你累了。

  早點休息。

  (微笑)晚安。」

  她眼睛霎時就濕了,吸了好幾口冷空氣才把那份心酸壓抑下去。

  她低著頭,繼續在冷風中前行,走進自家單元樓,靴子沉沉地踏在樓梯台階上,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緩慢。

  感應燈一層層亮起。

  她家在頂層六樓。

  要不是房租便宜些,她也不會選那麼高。

  每天累死累活地回家,還得爬一道天梯……

  頂層感應燈亮,一道人影出現。

  邵一辰插著兜站在她家門口,看著她。

  燈光灑在他長長的睫毛上,落進他眼底,星星一樣閃閃發亮。

  紀星驚呆:「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沒說話,只是微笑,朝她伸出雙手。

  她幾步跑上樓梯,一下子撲進他懷裡,抱住他還帶著寒冷冬夜氣息的身體,鼻音嗡嗡道:「我以為你明天才來找我!」

  邵一辰吻了下她的頭髮,說:「想早點兒見到你。」

  她撲在他懷中,眼睫一下子就濕透了。

  今天還是完美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