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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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33

  紀星獨自坐在吧檯邊喝酒,剛來那會兒還很克制,到了夜裡,點的酒度數漸高,喝的也快了。

  她心不在焉,一邊喝著,一邊總習慣性地摁開手機看一眼屏幕,但裡邊空空的沒有任何信息。

  公事,私事,都沒有。

  只有時間一點一滴流淌。

  不久之前,栗儷走了。

  她跟手機里那位W先生聊了會兒天,人就心神不寧起來,說有事先去一趟,讓紀星跟塗小檬一起回家,注意安全。

  而塗小檬自從去跳舞之後,就一直沒回來。

  紀星偶爾回頭看,她一會兒在那兒跳舞,一會兒又不在。

  她一個人坐著,不知是否酒精作祟,白日裡強撐的信心一點點被侵蝕,情緒越喝越低迷。

  公司現在遭遇瓶頸,下一步策略舉步維艱。

  如果德國行無法解惑,她將束手無策。

  而到這種時候,她會想,為此而失去那個人,是否值得。

  她喝著喝著,有些臉紅髮熱了。

  可她還不想走,也不想停。

  酒這東西還真是,越喝心情越差,越喝越放不下。

  時近深夜,酒吧經過幾輪音樂渲染,有人寂寞,有人蠢動。

  她獨自一人太顯眼,時不時有男士坐到她身邊,想搭訕請她喝酒,被她搖頭拒絕。

  有位男士笑道:「我沒有惡意,就聊下天,喝杯酒。」

  她拿手撐著頭,抱歉笑笑:「我知道。

  但我現在沒有心情。」

  「看你樣子,是有情傷?

  要不要我幫忙分析一下?

  男女思維不同嘛。」

  紀星心下反感,不搭理他了,只顧幽幽轉著自己的酒杯。

  對方見狀,也不強求,起身走開。

  沒一會兒,又來了個年輕男孩,和紀星差不多年紀,打扮光鮮,看著是個富家子,只是長相著實為難,嘴角還彎出一絲自得的笑,更加難看:「美女,請你喝杯酒?」

  紀星瞧他那滿臉迷醉笑容邪氣的樣子,白日裡她或許顧著禮貌,此刻卻眉頭一皺,說:「不用。」

  「這麼不給面子,啊?」

  對方笑著,人歪歪垮垮地往吧檯上一靠,手掌拍在台子上,手心露出法拉利車鑰匙。

  紀星愈發看不上,說:「我坐一會兒就準備走了。」

  「我老早就看見你坐這兒,好一會兒了吧。

  我一來你就走。

  去哪兒啊,我送你?」

  紀星語氣已經不好,沖道:「你去撩其他人好麼?

  我沒心情。」

  對方眼裡頓時就閃過一絲暴戾,看得紀星莫名有些害怕,畢竟人單式微,雖然因為酒精讓腦袋思維遲鈍了,潛意識裡還曉得要忍,後頭還想懟的話就憋了回去。

  可那人不知是喝多了還是本身就囂張跋扈,竟冷嘲熱諷起來:「裝什麼呀?

  來這兒還裝清純裝高貴?

  擺一副正經樣子給誰看吶,妝化成那樣還裝?

  誰來這兒不是找一夜情的?」

  紀星瞠目,心情頓時被敗得不行,怎麼也沒料到自己居然碰上這種奇葩,也借著酒勁諷刺了回去:「呵呵,我就算找一夜情,也不找你這沒素質的呀!」

  對方霎時火起,拳頭一捏,眼看就要發作;紀星一驚,幾乎以為他要有下一輪言語甚至肢體上的動作時,一旁擦杯子的酒保淡淡開口了,說:「給我們老闆一個面子,鬧起來就不好了。」

  那人本就是路林嘉的朋友,聽了這話,忍了忍,顧忌著真鬧事了也不好,惡狠狠看紀星一眼,轉身走了。

  酒架這頭的酒窖里,路林嘉全程看完外頭這一幕,挑著眉饒有興致地笑了起來:「喲呵,這姑娘挺橫的呀?

  有意思。

  王冕這丫的吃癟了吧,哈哈哈哈。」

  韓廷平靜移開目光,道:「你的這些個朋友,別招來酒吧了,盡找事兒。」

  「知道了!」

  路林嘉說,「你說的我都聽進去了。

  剛講到哪兒了,哦對,這款酒,你看……」他從架子上取下一瓶金色的酒,又滔滔不絕跟他講了起來。

  滿屋酒香,一室靜謐。

  韓廷漫不經意地聽著,走過幾瓶酒的距離了,往外頭看了一眼:紀星拿一隻手撐著頭,默默喝著杯中的酒,也不跟誰說話,就那麼無聲地喝著。

  他正看著,那一頭,紀星忽然抬起眼眸,朝他的方向看過來,女孩面頰潮紅像開滿了桃花兒,雙眼晶晶亮,跟裝了清水似的,直勾勾看著他。

  韓廷原地頓了幾秒,雖然知道她其實是看不見他的。

  她應該在看酒架上的酒。

  那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忽而微微眯起,閃著一絲游離,似乎分辨什麼,看著看著,她眼神漸漸專注筆直,抬手朝他指了一下。

  韓廷不動聲色地移開一步。

  下一秒,前頭的一瓶酒被酒保取下去了。

  「哥!哥!」

  路林嘉在叫他。

  韓廷回神:「嗯?」

  「你想什麼呢?」

  路林嘉說,「我剛問你,你是不是有個發小做進出口貿易的?」

  韓廷說:「嗯,我幫你介紹。」

  ……

  紀星腦袋愈發重了,她再度拿手撐住自己,沒撐穩,腦袋一垂,紮下去。

  這一個大晃蕩,就跟半醉不醉的平衡被打破、所有酒精都給攪勻了似的,頭腦里一團漿糊,清醒無能了。

  ……

  韓廷跟路林嘉說了會兒話,莫名又回頭看出去,吧檯那個位置空空如也,那滿面桃花紅的女孩兒不見了蹤影。

  他平靜收回目光,看向路林嘉,說:「沒想到你還挺有研究,我之前倒小看了你。」

  路林嘉得到誇讚,樂得眉開眼笑,道:「哥,你不知道你能來我有多高興。

  我爸媽都覺得我不務正業,就你支持我。

  你也都看到了,我可真沒辜負你啊。」

  韓廷哼笑一聲:「還是那句話,做正事兒我二話不說,走歪路子打斷你腿。」

  路林嘉道:「得嘞。

  您就瞧好了吧。」

  這孩子還真就跟紀星一個模樣,給點兒顏色能把天都染成火燒雲。

  韓廷想到此處,又看了眼外頭空蕩的座位,略一沉吟,道:「我出去一趟。」

  ……

  紀星覺得自己好像喝多了,她蹲在洗手間裡跟開閘放水似的仿佛蹲了一個世紀,竟不知道肚子裡能裝那麼多水。

  起身的時候,她在隔間裡晃蕩一下撞到門板又跌坐到馬桶上。

  剛坐在吧檯邊還好,可現在來回走動的一折騰,酒勁上來了,她臉燙燙的跟發燒了一樣,手心也燙燙的。

  腦子有些混沌,雙腳更是使不上力氣。

  她本來不想喝太多的,可也不知怎麼回事,越喝越來勁。

  都說心情不好不能喝酒,容易醉。

  原來是這個道理。

  她拿意志強撐著,雙腿打抖,歪歪扭扭走出洗手間,腳步已開始飄起來,踩棉花似的。

  僅存的一絲意識讓她去找塗小檬。

  走廊太長了。

  她轉過拐角的時候,靠在牆上喘氣,臉越來越燙,心臟跳動也快,抬頭望,頭頂的燈光發出彩虹般迷幻的光芒。

  她頭痛欲裂,強撐著往前走,一不小心沒找穩重心,高跟鞋一扭,人往下一跌,卻驀地被一雙手托住。

  她跌進一個男人的懷中。

  她立馬就要掙扎脫身。

  韓廷見她有意識,及時鬆了手。

  可這一松,她一個趔趄後退幾步,撞到了牆上,抬頭看他,第一眼像是沒認出來,說了句:「謝謝你。」

  說著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她這個時候居然還管衣著得體。

  韓廷說:「喝多了?」

  聽到這聲音,她覺得熟悉。

  「唔?」

  她舉起腦袋,見是韓廷,有些愣了,懵懵地看著他。

  女孩的眼睛濕潤而清亮,直直的,仿佛要穿透他的心。

  韓廷對視著她這眼神,隔了幾秒,問:「認得我麼?」

  紀星似乎有點兒怕他,表情躲閃,手在牆壁上徒勞地抓一抓,腳在高跟鞋上歪扭著,腦袋歪了一下,直愣愣地說:「韓廷。」

  韓廷吸了吸臉頰。

  敢直接叫他「韓廷」,是真喝高了。

  他今天是出門修行來了?

  盡給破小孩兒擦屁股。

  他說:「手機給我。」

  她滿臉潮紅,目光渙散,卻仿佛對他有某種天然的服從,立馬乖乖聽話地把手伸進包里,胡亂翻,到處翻。

  韓廷已經一眼看到了手機,直接掏了出來,問:「密碼多少?」

  她大著舌頭道:「326……6……6……」

  韓廷也搞不清是有3個6還是她忘了後頭的數字,直接拿屏幕對準她的臉,紀星一愣,驀地沖手機咧嘴一笑。

  韓廷:「……」

  屏幕解鎖了,他劃開屏幕,問:「你朋友叫什麼?」

  她貼著牆壁,手突然伸高,又垂落下來,摳腦袋,道:「塗小檬。」

  韓廷撥通電話,那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星兒,你在哪兒呢?」

  韓廷皺了眉,道:「你朋友喝醉了,在洗手間的走廊上。」

  那頭一驚,忙道:「好好好,你等等啊。

  我馬上過來。」

  剛掛完電話,旁邊噗通一聲。

  紀星整個人滑下去坐到地上,裙子刷到腰上,隱約露出白色的小內褲,纖細修長的雙腿則是光溜溜的一覽無餘。

  韓廷咬了下後牙,一言不發,拖住她的咯吱窩,把她拎了起來。

  她腦袋一晃,擱去他肩膀上,女孩的臉頰柔軟而滾燙,貼著他的脖子。

  呼出的熱氣灼熱燒人,直往他耳朵里脖子下頭鑽。

  他身子驀地僵了一下,卻還是摟住她的腰,人也遷就地弓著身子,把肩膀給她放腦袋。

  她沒了知覺,兩手垂在身體兩側,只腦袋在他肩上無意識地晃來晃去,某個時刻,很痛苦地發出一絲呻吟:「難受……嗯……」

  女孩嬌柔的吟聲直入耳朵。

  韓廷眉心擰了下,嘴唇緊抿,抬手看了眼手錶。

  電話打了才三十秒,他像過了半小時。

  那個叫塗小檬的還沒來。

  他彎著身子有些累了,稍稍站直。

  這一動,她下巴一抬,整個人朝後仰,他又伸手把她撈回來,她重新落到他懷裡,顴骨潮紅,雙目微閉,腦袋砸在他胸口。

  仿佛是為尋求支撐,她摟住了他的腰。

  韓廷沉默一秒,抬起頭,沉沉呼出一口氣。

  有來往的女人們經過,好奇地打量著他們,或許以為是一對情侶。

  她摟著他的腰,腦袋埋在他胸口,悄無聲息;他卻察覺到襯衫上一陣濡濕,低頭一看,她嘴唇顫抖著,鼻翼翕動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韓廷愣了一遭,忽聽她說:「我不要星辰了好不好,太辛苦了。」

  她鼻音重重地嗡嗡,像是孩子的賭氣撒嬌,又像是無力回天的埋怨,「我不要星辰了,好不好?」

  她沒得到回應,蹭在他身上搖了搖他的身子,嬌嬌地哭泣:「好不好呀?」

  「……」韓廷也是沒了脾氣,微皺著眉道,「隨你。」

  紀星眼淚直流,嗚咽不止:「我不要了,那你會不會回來?」

  韓廷沉默著,眼瞳不經意斂了一下。

  這時,走廊上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聲響,塗小檬趕來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韓廷把紀星的手從自己腰上解下來,將人送給塗小檬:「你朋友喝多了。」

  「謝謝你啊。」

  塗小檬費力地扶住紀星。

  韓廷臉色不太好,道:「朋友一起出門,還是得互相照看著。」

  塗小檬尷尬不已:「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啊,要是碰到別人……」話沒完,紀星一把抱住塗小檬,委屈嗚咽,「難受。」

  「哪兒難受啊?

  啊?」

  說話間,紀星突然弓了下身子,塗小檬趕緊把她扶到垃圾桶前,她身子猛地抽搐,弓了一弓,哇地一大口嘔吐了起來。

  塗小檬一邊拍她肩膀,一邊回頭看,發現剛才那位男士不見了。

  「星星乖啊,吐出來就好了。」

  紀星一頓狂吐,太辛苦,眼淚鼻涕到處都是。

  小檬拿紙巾給她擦嘴擦鼻子,又拿紙巾給她擦眼睛:「啊呀怎麼哭了呀,啊?

  難受麼?

  胃裡難受麼?」

  她搖頭,只是搖頭。

  塗小檬一愣,陡然間就明白了。

  她看著她歪在垃圾桶邊這狼狽的樣子,心疼得不行:「你傻呀,難受要說出來啊。

  一個人悶著哪兒受得了啊?」

  她眼淚鼻涕一堆,咬著嘴巴就是不肯說話,淚眼朦朧朝小檬伸手,小檬立刻抱住她。

  韓廷拿著水折返回來,撞見這一幕。

  紀星抱著塗小檬嚎啕大哭,塗小檬一邊摸著紀星的後腦勺安慰,一邊抱歉地沖韓廷笑了笑。

  韓廷沒說話,把瓶蓋擰了,水遞給塗小檬。

  塗小檬匆忙對他做口型:「謝謝!」

  韓廷沒搭理,轉身走了。

  ……

  ……

  紀星醒來的時候,房間裡拉著厚厚的窗簾,室內一片漆黑。

  她聞見自己床上熟悉的洗衣粉香味,手在四處摸索著,摁下開關。

  檯燈亮了。

  「哎呀。」

  身旁塗小檬揉著眼睛,被光線刺激醒了,咕噥道,「你怎麼突然醒了啊?」

  紀星剛要起身,發現頭仍有些重,她倒回枕頭裡,嗓音沙啞道:「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現在才早上六點呢。」

  塗小檬把手機放一邊,打了個哈欠,說,「你昨天喝醉酒了。

  我沒發現。

  有個姓韓的先生給我打電話找的我,說是你投資人,剛好在酒吧碰見你。

  哦對了,他還叫了司機,讓司機幫忙把你送回來的。

  我的天哪,你喝醉了沉得跟麻袋似的,咱家住六樓呢,幸好有司機背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把你扛上樓。」

  紀星愣了一愣:韓廷?

  她隱約記得昨晚見過他,但那之後的事她就記不得了,趕緊問:「然後呢?」

  「然後我照顧了你一晚上啊。」

  塗小檬說。

  「我不是問這個。」

  她緊張道,「你見到我的時候我人怎麼樣?

  沒失態吧?」

  塗小檬莫名其妙:「很正常啊,能怎麼失態?

  醉酒的人不都是這樣麼?

  你還算好的,我見著你的時候,你沒耍酒瘋。

  但一碰上我,你就開始鬧了。

  我的媽呀,累死我了。」

  「鬧?」

  紀星腦袋發麻,「鬧什麼?」

  「就大哭唄?」

  紀星一掌拍在腦門上:「那,韓先生表情怎麼樣?」

  「他?

  你跟我哭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誒。」

  塗小檬不明白她的重點,「哦,走的時候交代說你可能有些脫水,讓我給你多喝點兒水。」

  說到這兒,她八卦心起,「誒,他是你投資人?

  我不知道你投資人這麼成熟有魅力的,好像對你還挺關心。」

  紀星道:「他就是人很好。

  你別亂說。

  ……沒想到在酒吧碰見他。」

  她低下頭,用力揉腦袋,懊喪道,「我怎麼會喝多了?」

  「借酒澆愁唄,怎麼的?」

  塗小檬嘀咕一句,「你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喊邵一辰。

  司機都瘋了。」

  紀星沒吭聲了。

  塗小檬嘴快說完,也一會兒沒說話,知道某人是她的禁忌。

  可如今鬧了這一出,她不禁問道:「你還是放不下麼?

  說真的,放不下就拿起來啊。」

  「怎麼拿?」

  紀星問。

  「你知道你昨晚說了什麼嗎?」

  「說了什麼?」

  「你說你不要星辰了。」

  紀星一愣,半天說不出話。

  不要星辰?

  她怎麼可能不要星辰?

  時間還早,塗小檬抱著枕頭去自己房間睡覺了。

  紀星頭疼無比,又輾轉難眠。

  她翻開手機,看著韓廷的頭像,本來想作為下屬自我反省一下,但她實在沒力氣去管這些場面話,只打了一句話過去:「謝謝你,韓總。」

  那邊很快有了回復,一個字:「嗯。」

  她這才想起他作息規律,一貫起得早。

  她退出對話框,手指無意識往下拉,邵一辰的對話框早已經沉到底下去。

  她縮在被子裡看著,此刻忽然很想很想告訴他,跟他講她好好地生活了幾個月,可昨晚幾杯酒就讓她崩潰了。

  但,沒有資格。

  她想:這幾個月他是怎麼過的?

  有沒有工作麻痹自己?

  有沒有看著頭像也想給她聯繫?

  有沒有也曾在某個夜裡想起她便失了控制?

  想完又覺得自己無聊而可憐,她扔開手機,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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