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別暈,有鬼要夫妻一起見!

  蒼老的聲音中帶著哭腔,混著夜晚蕭瑟的秋風,落在耳朵里讓人格外心酸。

  原本蹦蹦跳跳跟在池煜身邊的凶車鬼一愣,聽著那混在夜風中的哭聲停在原地。

  白無常悄悄看了眼何沅的神色,見她神色沒什麼變化,這才再去看旁邊池煜的神色。

  池煜察覺到凶車鬼的不對勁,正在無聲打量她,眼中有些好奇。

  「曉玲姐,」他叫了聲凶車鬼,「這邊是你家嗎?」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S市旁邊J省的一個村子,村子的經濟發展得挺好,家家戶戶都是統一的四層小樓自建房。

  自建房規劃得很好,大院子,幾乎每家每戶都有車,一眼望過去欣欣向榮。

  此時他們站在其中一戶自建房門口,隔著大院子還能聽見屋裡傳來的哭聲。

  池煜第一次在白無常的指導下,帶著幾個人打開鬼門過來,以為自己找錯地方了。

  凶車鬼沒有說話,沉默著將甩出來的眼珠子按進眼眶裡,抬腳打算進門。

  然而她剛邁出一隻腳,貼在大門上的兩張門神像突然金光大亮,「砰」一聲將她打了出去。

  「唔……」

  凶車鬼毫無防備地被掀翻在地,怔愣看向閃著光的房門。

  「你現在身上的怨氣太重,跟只要殺人的厲鬼似的,人家門神本來就是看大門的,當然不讓你進啦!」

  白無常蹲在凶車鬼身邊解釋了一番,「來,伸出手來,我帶你進去。」

  他攤開手,滿是死氣的臉上泛著笑意。

  凶車鬼猶豫一下,把手放在他的手掌心裡,白無常叫了池煜,「池煜,你看看我是怎麼操作的。」

  池煜跑過去,看他將勾魂索在凶車鬼身上纏了兩圈,又拿出來那把剛領到的鑰匙在兩位門神面前晃了晃。

  那鑰匙很快發出來一道光,原本對著他們怒目而視的門神,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很多。

  白無常對著池煜嘿嘿一笑,「看清楚了吧,很簡單的。」

  「人家陽間的房子,除非是家裡有人去世,咱們上來勾魂,不然是不能隨便進的。」

  「嗯……」白無常嚴謹了一點兒,「也不是不能隨便進,是像這種貼了門神的房子不能隨便進。不過像這種還貼門神的人家,在你們陽間已經很少了。」

  「哦,原來還有這個規矩啊。」

  池煜把玩著那把能開啟鬼門關的鑰匙,那東西說是鑰匙,但更像是一塊方形玉佩。

  全體通黑,握在手心裡感覺有絲絲陰氣在往皮膚里鑽。

  「走吧走吧,」白無常牽起勾魂索,「咱們一起進去吧,沒什麼問題的話,見最後一面就得回去了。」

  「啊,見一面就要回去啊……」

  池煜之前覺得沒什麼,可站在這家門口,突然覺得見一面就走,有些殘忍了。

  「對啊,這已經是看在仙君的面子上特殊處理了。」

  白無常笑著,但眼睛裡卻沒有什麼笑意,只有望著池煜這個入門菜鳥的認真。

  「平常的時候,不管那些鬼魂怎麼求你,可千萬不能心軟,更不能讓他們回來跟親人道別。」

  「如果鬼魂們捨不得離開陽間,導致身上的怨氣增加,帶著他們乘船過忘川河的時候,船會沉下去的。」

  「沉下去?沉下去會怎麼樣?」

  「沉下去的話,不僅船上的鬼魂會掉入忘川河時時刻刻受水溺之苦,穿上的無常也一樣哦!」

  白無常第一次在池煜面前卸下笑容,一字一頓:「是時時刻刻都要受水溺之苦哦。」

  「就像人被鎖在鐵籠子裡後被丟進大海,沒辦法掙扎,也沒辦法離開,淹死後復活,復活後又被重新淹死,如此循環往復,無窮無盡。」

  「池煜,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白無常臉上的神情特別認真,卸下了面具一樣的和善和面對他媽的諂媚,乍一看上去嚴肅得嚇人。

  池煜咽了口唾沫,「慘死和被害死的人不少,他們有怨氣也是正常的吧?」

  「他們生前都這麼慘了,就因為不甘心產生怨氣,還要掉進忘川河時時刻刻受苦,這不是太不公平了嘛?」

  「所以,如果遇上這種鬼,就要搖人啦!」

  白無常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笑,連帶著他垂到胸前的舌頭都跟著亮了兩個度。

  「像這種鬼,一般情況下是不歸咱們這些普通無常管的,真的要管的話,就不要走水路了,直接繞遠好啦!」

  池煜還沒從他的變臉速度中回過神,就被他勾住了脖子。

  「不過你放心,只要別讓對那些鬼心軟,別讓他們回去見他們的親人朋友,就不會有事。」

  「像這種無常掉入忘川河的情況,十年也沒一次,小伙子不要太害怕!」

  「來!拿著這根勾魂索,咱們一起帶她進去!」

  白無常把手裡的勾魂索往池煜手裡一塞,兩個人一起邁過門檻。

  自建房裡的哭聲還沒停,甚至多了男人女人的罵聲。

  凶車鬼的神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何沅拍拍看她的肩,沉聲道:「冷靜點,你身上的怨氣在增多。」

  「大師……」

  被何沅這麼一拍,凶車鬼緊繃的情緒一下子崩了。

  鬼沒有眼淚,她哭不出來,只能無助望著身邊的何沅。

  何沅:「還沒進去看看怎麼回事,別自己嚇自己。」

  她跟在凶車鬼身後,跟著白無常和池煜一起進入屋子。

  -

  屋子的一樓一片雜亂,到處都是衣服、被子和床褥,還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亂七八糟,幾乎扔了一地。

  在這些雜物中間,坐著一個頭髮亂糟糟、面容憔悴、身上衣服到處都是髒污的中年女人。

  她頭髮白了大半,哭得眼睛紅腫,那些雜物四散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像處於垃圾堆里的垃圾。

  在看到中年女人的樣子,凶車鬼身上的怨氣瞬間壓制不住了。

  濃厚的怨氣排山倒海以她為中心,呼呼涌過來,屋子裡出現一股陰風,將窗簾吹得嘩啦啦響。

  「臥槽!」

  白無常脫口而出一聲國粹,眼神驚恐。

  「這怨氣怎麼這麼強!」

  他擔心凶車鬼被怨氣控制會大開殺戒,立刻打算拉緊勾魂索。

  剛想用力,就見何沅帶著神力的手拍了拍凶車鬼的腦袋,原本排山倒海而來的怨氣消失得一乾二淨。

  何沅沉聲:「冷靜。」

  中年婦女對面是兩個沉著臉的年輕人,一男一女。

  女的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抱胸,冷冷看著痛哭流涕的女人。

  男人則是一手插兜站在中年女人面前,神色上滿是不耐煩。

  凶車鬼將指甲死死扣進掌心裡,兩行鮮血緩緩從眼睛裡流出來。

  「地上坐著那個是我媽,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是我嫂子,站著的那個是我哥。」

  「啊,在地上坐著的那個是你媽?」

  池煜看看凶車鬼和她哥哥的長相,感覺這個兩個都二十多歲,沒想到她媽竟然已經這麼大年紀了。

  他想轉移凶車鬼的注意力,笑道:「那你和你哥對你媽來說,就是來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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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來得子?」凶車鬼摸了把臉上的兩行血,冷呵了聲,「我媽二十一生的我哥,二十五歲生的我。」

  池煜飛速轉動自己的小腦袋瓜。

  她比自己大兩三歲,那她媽媽今年就是……

  「我媽今年四十七。」凶車鬼轉身走到一樓客廳的一角。

  池煜手裡拿著勾魂索,勾魂索的另一端連在凶車鬼手腕上,她這麼一走,他不得不跟著過去。

  「你看,這是我出車禍去世前一個星期,我們家去拍的全家福。」凶車鬼手指落在其中一個相框上。

  相框裡的一共五個人,站在後排最右側的凶車鬼長相清麗、笑容燦爛。

  池煜甚至一時沒法將照片上這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兒,和他眼前這個四肢扭曲、時常手腳並用在地上爬行,還經常把眼珠子甩出來的凶車鬼聯繫在一起。

  而坐在前排的是一對中年夫妻,丈夫穿著灰色的休閒服,他身邊的妻子雖然已經有了些許皺紋,但面容白皙,燙著捲髮,脖子和耳朵上的珍珠飾品讓她看起來端莊大方。

  池煜:「……」

  他這次沒再說話,猜測這應該是凶車鬼的媽媽。

  但如果凶車鬼自己不說,他完全認不出這個衣衫得體、從容優雅的女人,會是客廳那個坐在雜物中間,哭得雙眼通紅的中年婦女。

  白無常一直盯著客廳里的動靜,湊到池煜耳邊,悄悄道:

  「她媽的腿好像沒了……」

  「什麼?!」

  池煜壓低聲音小小驚呼,這才發現客廳那個憔悴的中年婦女坐在雜物中間,可雜物下完全看不到腿的形狀。

  他和白無常互相對望了一眼,都在等著凶車鬼的反應。

  剛剛怨氣一股腦湧上來,被何沅拍了一下後,凶車鬼好像被拔除了情根一樣,冷靜得過分。

  她冷冷注視著客廳里的三個人。

  那三個人看不見他們,所以完全沒有顧忌。

  她看著她那個對老婆唯命是從的哥哥撓了撓耳朵,嘆了口氣。

  「媽,我不讓曉玲和我爸下葬,為的是誰啊?」

  「我還不是為了你。」

  凶車鬼哥哥在親媽面前蹲下,即使已經努力控制,聲音里的不耐煩還是泄露出了兩分。

  「你和我爸出車禍,我爸是沒了,但你沒腿了,以後生活不處處都要我和我老婆給你錢嗎?」

  「不讓撞死曉玲的人給賠償金,你下輩子喝什麼吃什麼啊?」

  「兒子啊……」

  中年婦女拖著沒有腿的身體往前爬了兩步,手去抓兒子的褲腳,卻被兒子躲開了。

  凶車鬼哥哥退後一步,嫌惡皺起眉,「有話你說,動手動腳幹什麼!」

  「我……」中年女人的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你和你媳婦兒不用擔心我拖累你們,媽不是那種為了自己活著,就要把你們拖垮的人。」

  「可是你妹妹都已經死了半年多了,你不能就讓她的屍體就這麼爛著啊……」

  她伸手想去抓兒子的衣角,可想到兒子剛才的話,她指尖顫抖了兩下,顫顫巍巍收回來。

  看兒子不回答,她哽咽:

  「你要是想要賠償金,就給你妹妹的屍體租個冰棺行不行?」

  「你妹妹從小就愛美,你不能讓她的身體一直這麼在棺材裡爛著啊!」

  凶車鬼哥哥臉部肌肉抽動兩下,見他動搖,中年女人趕緊道:

  「租個冰棺用不了多少錢的,相較於你妹妹的賠償金,那點錢兒真的不斷多……」

  「媽,你天天在家做飯,這麼長時間不出去,是不是不知道外面的物價了?」

  眼看老公動搖,坐在沙發上的嫂子放下二郎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現在冰棺租一天就得好幾百塊錢,那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給錢呢,如果過了三年五載再給,你兒子不得賠死!」

  「那……那買一個呢?」中年女人趴在地上,去那一堆雜物里翻自己的手機。

  「我這裡還有錢,大龍,曉玲是你親妹妹,媽出錢,你就去給你妹妹買個冰棺吧!」

  嫂子摸著自己的肚子,走上前拿過婆婆的手機,看了眼上面銀行卡的餘額,輕笑了聲。

  「原來媽你自己存了這麼多錢啊?」

  「要我說,曉玲都死了,人死如燈滅,那就是具屍體,已經不是你女兒了。」

  「再說了,大龍就是偶爾把那具屍體從殯儀館的冰櫃裡帶出來,去那家公司鬧一鬧,這麼短的時間裡,哪裡需要冰棺啊!」

  「要不這樣吧,媽!」嫂子摸著自己的肚子,笑靨如花,「我懷了大龍的孩子了,這錢你給我吧,我好好養身體,才能給你養個大胖孫子不是?」

  說著,她不等婆婆答應,笑眯眯扒拉著手機,將婆婆帳戶里的餘額轉到自己帳戶上。

  凶車鬼的哥哥站在一邊,看著老婆美滋滋抱著手機,對趴在地上大叫「不行」的親媽熟視無睹。

  等錢拿到手,嫂子把婆婆的手機隨便往地上一扔,抽出張濕巾擦了擦手。

  咧嘴嫌棄,「你腿沒了,又不是手不能用了,是不是不洗手啊!」

  「你手機外殼都粘糊了……嘔……」

  她捉弄過抱著手機痛哭的婆婆,笑嘻嘻拉著丈夫往外走。

  凶車鬼哥哥看著妻子高興的樣子,皺眉:「我怎麼不知道你懷孕了?」

  「我現在沒懷孕,不代表以後不會懷孕啊!」嫂子說得理所當然。

  抬眸瞪了丈夫一眼,「你媽已經廢了,以後還不得咱們出錢出力,我提前把她的錢拿過來怎麼了?」

  「難不成你還想看著這錢花在一具屍體身上?」

  大龍「嘖」了聲,搖頭,「老婆你說得對,我看老太婆也活不了幾天了,這兩天趁著她身體還行,多套套話。」

  「我不信她和我爸這麼多年,就存了這幾十萬塊錢。」

  「我也這麼覺得!」嫂子眉眼彎彎,「等找到別的錢,這幾十萬就給我弟弟當彩禮錢!」

  大龍的臉色忽地變了,但見老婆瞪著他,他只能苦哈哈點頭。

  「是是是,咱家的錢你說了算!」

  他們兩個甜甜蜜蜜,任由身後的老母親哭喊不斷。

  就在兩人想邁出院子,開車離開的時候,近在咫尺的大門突然關上了。

  走在前面的嫂子被大門拍了一下,躺在地上痛得直叫。

  大龍趕緊去扶地上的老婆,卻感覺身邊陰風乍起,恍惚間仿佛有一雙手攀上了他的脖子。

  他低頭看懷裡的妻子,妻子卻瞪大眼睛,驚恐盯著他身後的位置,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大龍:「……」

  他感覺脖子上的手正在一點點收緊,一個熟悉的聲音陰惻惻問他:

  「哥哥,你為什麼要讓我爛在棺材裡啊……」

  啊啊啊啊——

  大龍直接嚇尿了。

  他學著老婆的樣子翻了翻白眼,卻不能像老婆一樣昏過去。

  救命啊!

  「老婆……」

  大龍跪在地上,哭著搖晃昏過去的老婆,想把老婆搖醒和自己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