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再相見(為呵呵哩啦仙葩緣5更連爆)
長天已經轉身大步向殿外走去。這大殿東西寬達六百步,然而不到兩個呼吸的時間,頎長的身影就消失在眾人視野中。他此刻心急如焚,若非在這大殿內當眾動用神通遠遁太不禮貌,一閃身早在數十里之外了。
鶴長老這才轉頭望向晏聆雪,這姑娘還望著長天離開的方向,臉上滿是錯愕。他尷尬地輕輕咳了一聲道:「宗內突發要務,需要神君大人前往處理,還望小閣主海涵。」神君大人雖然高傲,卻絕不無禮,也非魯莽,若非切實有大事發生,也不會置賓客於不顧。只是這位小閣主面上的神情,連他都覺得有些不忍。
突發要務?明明連鶴長老方才都不明所以,這謊也圓得忒沒水準。她心中微覺苦澀,為何自己偏偏喜歡上的,是個鐵石心腸的郎君,只怕她用似水的柔情都融化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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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小閒載醒載睡好幾次了。
她幾度睜眼,都能察覺到四面八方透過來白蒙蒙的微弱的光。周圍有汩汩水聲,似乎推著她隨波輕晃,如同置身於搖籃,這裡有她由衷依戀的安全和溫暖。那種令她眷戀無比的感覺,就像是在母親的腹中一般,慵懶舒服,即使是偶爾微微睜眼,也很快再度閉合,重新陷入黑甜鄉的層層包裹。
那種從未體驗過的安逸昏靡,令她根本不想醒來,只想就這樣一直沉睡到時間盡頭。
可是這一日,卻睡不下去了。
冥冥中,她感覺到身處的這一處狹窄的所在突然裂開,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將她輕輕推出。那樣溫暖安全的感覺,一下子消失,她驀地睜開眼,卻發現前後上下茫茫然全是水,在水流輕柔的推搡之下,自己正緩緩墜入不知名的汪洋深處。
這一次睜眼又耗盡了所有力氣,她閉上雙眼前看到的最後一抹景象,是海底似乎有黑乎乎的龐然大物攪動,身邊的水波很快變得躁動不安。
那是什麼東西,似乎連海水都懼怕於它?她只來得及轉過最後一個念頭,就重新昏沉過去。
……
長天闖進海眼的時候,儘管已經得了巴蛇真身傳來的消息,但是第一眼看到黑色地面上伏著的那個身影時,仍覺得心臟像沉下了無底的深淵。
太早了,她原本應該再過小半年才被放出來才是,那時她才能完全康復。如今……
就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前幾日潛入此地的陽明宗那兩人,巴蛇雖然吞掉了敵人,然而臨時攪起的風浪也帶著她在樹幹上狠狠撞了一記!
莫非是這一撞,撞出了問題?
他將她輕輕抱起,攬入懷中。她剛從海中被托出,面色安詳,仿若熟睡,身上仍是那襲他替她換上的紗衣。然而她的面色蒼白,身體也是冰冷的。
他太粗心了,當時若是不那麼托大,若是再謹慎一些多好!陽明宗那兩個雜碎壞了他的大事,真後悔當時只賜了速死,早該留下這兩人來,細細地千刀萬剮!
他心中雖然閃過這般嗜血念頭,修長的手指卻仍是輕柔地為她將臉上散亂的青絲撥開,仔仔細細地撩到耳後。隨後他便看到,她長而卷翹的睫毛猶如蝶翼般輕輕顫了兩下,隨後雙目緩緩睜開。
長天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在他的注視下,那雙杏眼中先是一片茫然,隨後慢慢聚焦、慢慢凝神,終於露出了他魂牽夢縈的那一抹熟悉的靈光。
那樣清澄的眼神,至少說明了她三魂七魄俱在,不曾痴呆嗔傻,最重要的是,在他以為自己功虧一簣的時候,她卻溫柔地挽住了他最後的希望。
他閉眼,用力忍住喉間突然湧上的酸楚。
他早知道,他的寶貝足夠堅強,斷不會因為一件突發的小事而夭折。
「小閒,寧小閒!」他低低呢喃兩聲,心口上那個常年失落的空洞,似乎一下子被填滿了。
長天一向不信天命,然而摟著懷中這副身軀時,卻也破天荒在心中暗暗感激上天。
她在他面前香消玉殞時,他願意傾己所有來救她。現在她終於再次睜開眼睛,他只覺得全世界最美好的畫面,莫過於此。
他的心臟,終於歡樂地跳動,胸口裡頭,又重新有了熱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稍稍鬆開了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的小臉被憋得通紅,眼裡都寫滿了氣憤,卻沒有張口。
她被抱得這樣緊,居然沒有掙扎。
長天仔細看了她兩眼,沒來由地擔心:「小閒,還記得我麼?」
她的下巴靠在他頸窩上。長天這般低頭貼在她耳邊細語,她就微微眯眼,杏眸中露出了舒服的神情,像被撓到癢處的貓咪,但是依然沒有說話。
不對勁兒。他壓下心頭的狂喜,沉聲道:「記得我麼?說話,說我是誰?」
寧小閒頓時睜圓了眼,一瞬不瞬地瞪著他,眼中流光一片,似有千言萬語,過了幾秒卻通通轉成了委屈,淚珠子突然毫無預兆地簌簌掉下。
嗯,這丫頭的眼睛太傳神,只消看上一眼,他就知道她還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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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別哭了。」他心疼地噙去鹹得發苦的眼淚,然後親上她白晰的額頭。她眸底的情緒太複雜,他分辨出了驚喜、安心、迷惑和恐懼,於是知道她的記憶沒有丟,至少關於他的部分沒有丟失。他的心歡喜得像要炸開,只覺得自己的生命從來沒有這般圓滿過。
擁有關於他的記憶,她才是那個她。
不過,她為什麼說不了話?長天沉吟了一下,伸手按在她太陽穴上,運起搜魂之術,只是秘法才剛剛施展,就看到她拼命眨眼,眸中傳來驚懼和痛楚之色。
他趕緊停手,哪裡還敢再用術?
寧小閒快急死了!
她猶在迷糊之中,就被一陣森寒而熟悉的殺氣喚醒。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撐開眼皮,果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張熟悉而俊美的面龐,只是他臉上不加掩飾的焦灼和深情,是以往從來未曾展露過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不知明的空間,顯然不是神魔獄,他果然得到了嚮往已久的自由。這個古怪的地方也不可能是冥界,因為她倚在長天懷中,兩人的神通一脈相承,她能清晰明了地感覺到他身上神力澎湃,如浩瀚海洋,在平靜之下蘊含著無限威能、無限恐怖。
他再也不是坐困獄中的那個囚徒了。他的氣色看起來,比在神魔獄中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眉眼仍是俊美無匹,面龐如玉石雕就,雖然沒有瑕疵,卻也有玉石般的冷漠。如今他已是氣度森嚴,等閒人不敢抬眼看他,仿佛不敢直視日光。
等閒人不包括她。她痴痴地凝視他好久,總覺得怎樣也看不夠,然後,問題就來了:
當她想伸手撫一撫他的臉龐時,才糾結地發現,自己居然動彈不得!莫說抬頭挺胸了,就是勾動手上的尾指都辦不到。
當長天俯身低語時,她甚至沒有辦法張開口回話。
她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怎會這樣?
咦,不對。她細細體會著這種奇特的感覺。她並不是沒有力氣,而是這副身體根本不聽使喚,好像是個斷了線的木偶,她無法指揮這具身體做出任何行為,即使是睜開雙眼這種不費吹灰之力的動作,在她而言都極耗精神。
長天今日著一襲滾著金邊的純黑袍服,顯出修長挺拔的身姿,這樣張揚而華貴的色搭真是很適合他。
眼看她一雙大眼睛急得咕嚕嚕直轉,長天有些莞爾,先前的急躁頓時被壓了下去。
他伸指在她顱後輕輕按摩,緩解她的緊張感:「別急。先告訴我,你能不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如舒適,或者疼痛?」
怎麼個告訴法?她又不能說話!
他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眨一下眼表示同意,眨兩下就是不同意。」
她趕緊眨了一下眼。
「腦海中可有鈍痛感?」
她想了想,眨了兩下眼。
他立刻放心了,看來不是傷到了腦部或神魂的後遺症。
「困麼,是不是成天想睡覺?」
是哪,他真聰明!她用力地眨了一下眼。
長天嘴角微微勾起:「那麼,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知道了?她睜圓了眼等待下文,哪知道他居然就此打住,微笑道:「我們先回去,將你安頓好。你真是……好臭。」
寧小閒又羞又窘。她在海里浸泡多時,這兒的海水也不知是久未流動還是怎地,雖然清亮卻有些兒粘膩,聞久了還有些兒怪味道。先前他抱緊她不放,她都懷疑他是不是嗅覺缺失了,要知道這傢伙向來有潔癖,原來只是一時激動,事後又記起了這事。
長天在她懊惱的眼神中,朝兩人身上都施放了一個清潔術,這才拿一襲銀氅裹住她,穩穩站到了海水之上。在這無盡海眼之中,只有修為達到真仙之境,才能不受此地力量的壓制,使出自己的神通。
緊接著,他們原先站立的黑色地面,動了。
呃,這不是一座海中孤島麼?上頭還有粗糙的地面和嶙峋的山峰。
結果這座「孤島」在她呆滯的目光中,慢慢從海面上抬升起來,露出了底下蜿蜒粗壯的黝黑身軀,猶如巍峨高山。
好大!以她現在的眼力,居然都看不到這截身軀到底有多長。似乎連烏赤爾山都沒有它雄偉!它只這樣稍稍移動,整片海域都動盪不休,長天腳下的波濤已經變得洶湧,似乎下一波海嘯已在醞釀。
在這身長不知幾許的巨獸面前,她和長天兩人渺小如螻蟻。
緊接著,「孤島」兩側各睜開了一隻碩大無比的眼睛,像打開了探照燈,冰冷無情的金光從中射出,照在兩人身上。
用任何言語形容這巨獸出水的壯觀情景,都是蒼白無力的。幸好這樣的眼神,她很熟悉了,只不過在這龐然巨物身上顯露出來,尤覺壓迫感十足。
像是感覺到她的不安,長天溫言道:「來,跟我的真身打個招呼吧。」
她立刻將雙眼又瞪大了一點,目不轉睛地看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離得越近,越覺得這傢伙的身形令人震撼不已。隨後,巴蛇朝著他倆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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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壓頂?雖然知道有長天在此,她絕不會受到傷害,但這極具視覺衝擊力的一幕還是令她嚇得眼睛都閉了起來。
然後,她就感覺到左手腕上微微一涼,似有一物纏繞而上。
什麼東西?她微微睜眼,看到手腕上有一條小蛇停駐。這蛇兒又細又長,在她腕上轉了一圈,就銜住自己的尾巴,一動不動了,身軀也慢慢轉成耀眼的金色。乍看之下,就像一隻制工精製的漂亮鐲子。
好牛,神獸果然是可大可小、能屈能伸!不過這是什麼意思?她拿眼神問長天。
「你既已醒來,它就沒必要再守在無盡海眼之中了。接下來你身體不便,讓它貼身護著你好了。」
手上盤著一條活生生的蛇,尤其她知道這就是巴蛇他老人家的真身,說心裡不惴惴然是不可能的。幸好這條小蛇銜尾偽裝成金鐲子之後,就再也不曾動彈,扮演得十分盡責。於是她安心地伏在他懷中,享受公主抱的待遇。
她如今神魂疲備,意識卻很活躍,長天穿過無盡海眼時,一低頭看到她眼中滿溢的好奇,不禁低頭輕聲道:「這是無盡海眼,南贍部洲六大禁地之一,人們都以為它吞噬生靈,其實裡面別有洞天。若能穿過這兩層甬道平安無事,就到了方才那片生命之海。那裡是海洋精華之所在,可孕育萬物。」
她恍然大悟。難怪這海水看起來聞起來都有些古怪,原來其氣味類似於羊水!
他的速度極快,轉眼間已經從海眼之中穿出,虛空踏在了浩瀚無際的海面之上。
海眼仍是張大了巨口,海水奔騰而下,形若瀑布。此時一輪彎月垂掛天邊,散發著幽冷的光,將底下的洋面、海眼和兩個人兒,都鍍染上一層銀光。
她清晰地望見了,月下的長天臉上一閃而過的哀傷:「你……出事之後,我原以為你已死去,哪知從中京出來之後,發現你肌體仍然柔軟,不曾僵硬。後來反覆檢查,才發現你身體之中還有一小股力量相護,保持著最後一縷生機不滅。於是我將你的身體放在生命之海,任它助你恢復元氣。」
寧小閒知道,自己最後的記憶只到他揮劍斬斷了縛龍索那一瞬間。當時她抱定了必死之心,尚未慮及他的心情。現在再看到他,才知道她的撒手而去會帶給他多深沉的傷害,想到這裡,她心尖兒都疼。
對不起,她在心底偷偷說道。
長天垂眸,恰好看到她愧疚的眼神,忍不住微微一笑。
惟有她,才能令他的世界色彩斑斕。只要她能醒來,他什麼代價也願意付出的。
長天現在使出來的神通,她也會,正是縮地成寸。只不過她每次使用必定耗費大量神力,距離不過十餘米,哪像他這樣隨隨便便一步跨出去,就是數百米之遙?周遭的景物都連成了直線,颼颼颼被拋到了腦後。
她今日心情起伏跌宕,神魂消耗很大,這樣的景致看起來又太催眠,所以沒過多時,就慢慢闔上了眼,在他懷中重新睡去。
她睡得倒香,長天返回隱流後,逸仙居卻是一片人仰馬翻。
神君大人抱著女主人回來了!
這情景也不知被多少人當場看見了,當下整個隱流腹地就像原本平靜的池塘被投入了石塊,消息像漣漪一般,一圈一圈往外迅速傳播。
長天一人獨居時喜歡清靜,所以逸仙居雖然布設精巧,但一直便是冰冷安靜的。現在她既已回歸,身體又弱,僕從們就趕忙燒起炭火、點起薰香,將整個房間烘得暖意盎然。又過不多時,外事堂也得了消息,知道原堂主已然返回,於是流水價地送上各類物什,很快將整座逸仙居妝飾得煥然一新。
長天將她安頓好了,這才轉身離去。他還有諸多雜務纏身,趁著她熟睡,要趕緊去辦完,比如他方才強行離開的晚宴。
他才踏出逸仙居,就淡淡道:「守衛力量加三倍,蚊蠅皆不可進。」今時不同與往,想要她命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他才將真身放到她腕上實時保護。
自有人出聲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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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個時辰後,長天再度踏入她房裡,看到她眼中閃過喜悅,隨後是薄嗔。婢女已經將她扶起坐好,身後還墊了數個軟枕。
「在白玉京內,你燃燒了神魂?」
寧小閒嚇了一跳,眼神左右游移,就是不肯和他對視。這話里,有殺氣啊!
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著他:「所以,當時你不肯過來?」
他的金眸看起來凶光赫赫啊。她趕緊眨巴了兩下眼睛。哪裡哪裡,那時她是當真沒力氣爬過去了。
她就差將心虛兩字寫在眼裡了。長天哼了一聲。
她紅著臉,悶悶不樂。話說現在她身處何地?她識得這是巴蛇森林,可她不記得見過這棟房屋。她一醒來就感受到華屋美榻的舒適,這裡的擺件精巧、家私講究,不輸給任何豪門巨富。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博古擺上擺著的六角紫金爐子,她聞得出裡面熏的是白沉香,食指那麼長一截就價值千兩紋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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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流里,有這樣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她到底熟睡了多久?服侍在側的婢女,也不知道怕的是長天還是她,從頭到尾一字未吭。她身不能動,但五感還在,已可感覺到屋外影影綽綽還有不少人,身上卻無殺氣,想必是守衛了,可是這麼大半天過去了,卻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這裡里外外,安靜得連鋼針掉下來都能聽到,真真是要把她逼瘋了!
他像是知道她心頭所想,一本正經道:「想知道你的身體情況麼?」
寧小閒趕緊眨了一下眼。
長天沉重道:「你當時燃燒的神魂中,幾乎只剩下中樞魄健在,其他數魄都已經付之一炬。中樞魄掌管過往記憶,我現下將你救回,你也就還能記得我,然而掌管行動的神魄俱已被你燒掉,所以……」
所以,她現在動彈不得,今後也會……動彈不得?那她現在的情況算什麼,高位截癱?無論在華夏還是這個世界,她都見過這種傷殘的病人,高位截癱一般都會出現四肢癱瘓,受傷脊髓橫斷平面以下,肢體的感覺運動、反射完全消失。
她才不想變成這樣一個只有意識,卻操控不了身體的活死人,這還不如全無意識的植物人呢。至少人家無知無覺,她呢,卻要被束縛在這具無用的身軀裡面,日復一日倍受煎熬!
聽說高位截癱的病人,還容易得褥瘡!想到未來無數個日子裡,自己連喝水都要他人服侍,還得像個煎餅似地被人翻來覆去,她就覺得目光發直!
長天不錯眼地盯著她,果然望見她眼底深深的恐懼。很好,嚇傻了,看來她已經想到可怕的後果了。
「現在,你後悔當初那般草率地燃燒神魂了麼?」
問完之後,他就後悔了。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兒,哪裡能忍受這樣可怕的傷殘的未來?這問題,實在有些殘忍。
得他這一句提示,寧小閒又回了神。她凝視著他,眼裡淌出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卻是毫不猶豫地眨了兩下眼。
她的確不知道燃燒神魂會帶來這樣可怕的後果。彼時在她心裡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一死,哪知道這世上還有比死更可怕的遭遇。然而若讓她重來一回,她仍舊會這樣做。若不曾燃燒了神魂,如何能換得他神完氣足地站在這裡?若讓神魔獄落入了陰九幽之手,這妖人指不定要怎麼折磨他呢,心高氣傲的長天如何能夠忍受?
她眼中的情愫太複雜,他卻一一看懂了,輕輕咳了一聲,嘴角上揚:「其實,魂魄也可以修補的。你當時雖然燒壞了其他主魄,但用補魂之術,也勉強能夠修補回來。」
他說完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
這話的意思是,她神魂上的傷,其實可以治好,她可以不變成高位截癱的病人了?!
這魂淡啊,話又只說前半截,他是故意嚇唬她的吧?!
在她惡狠狠的瞪視中,他快速將剩下的話說完了:「你現在無法動彈,不過是因為甦醒得太早,神魂還未能掌控身體的緣故。再過上幾日,自然就好了。」
見她杏眼瞪得溜圓兒,薄嗔淺怒都寫在裡頭,他輕咳一聲:「我想你甚久,快些好轉!」
這是他一貫式的命令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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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爭氣得很,第三天傍晚就能發聲了。
她說出來的第一個字是:「水。」久未開聲,嗓音略帶兩分嘶啞。侍立在側的婢女微微一愣,以為自己聽岔了,直到她又重複了一遍,這才歡天喜地地趕緊倒水去了。
結果兩刻鐘之後,長天就趕了過來。
他笑吟吟道:「說兩句話,給我聽聽。」眼底卻有遺憾一閃而過。
這兩天她連出聲反抗都不能,只好憑傳神的雙眼來譴責他,真是太……有趣了。她的情緒都寫在雙眸中,根本隱藏不住,真不知道她擊敗過的那些敵人,為什麼會折在她手下?再說現在咽部和面部肌肉恢復正常,說明她重新擁有了吞咽和進食的能力,以她的麵皮之薄,被他對口餵藥這種事恐怕是打死不肯的了。
寧小閒為之氣結。這是逗小貓小狗的語氣罷,他眼中的失望情緒雖然轉瞬即逝,卻讓她敏銳地逮住了。這個外表冰山、內里腹黑的男人,一定是嫌她好轉得太快,他還沒欺負個夠本!
「不說!」她悶悶道,隨後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血腥之氣,「你身上……有血氣,與人動手了?」聲音還有兩分喑啞,卻是越發流暢了。
長天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道:「鼻子很靈光嘛。」負責動手刑訊的是塗盡,他只是站在一邊觀看而已,只是忘了這丫頭的嗅覺靈敏遠超其他感官,這大概是貪吃鬼必備的屬性。
她眼中露出兩分擔心:「外界不太平?」
他的小乖真是聞弦歌而知雅意。世道的確不好,他不想她煩心,只待她傷勢痊癒了,再說與她知吧。「偶有不開眼的小賊溜進來,無甚大事。」他輕描淡寫。總有不開眼的蠢傢伙,以為殺了她就能平息那許多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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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了解甚深,知道他這般回復就是不願她深究,當下轉移話題道:「我想見見他們。」
「誰?」
她不說話,只是扁了扁嘴,有些負氣。她返回隱流的消息,這兩天大概是傳遍了隱流腹地,不少老熟人想來探視,結果被長天一道命令全擋在逸仙居門外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不便見客,可是長天白日很忙,通常不在她身邊,只能夜裡過來相陪。她越是不能動,時間也就顯得越發地漫長難捱。
這三天來的百無賴聊,都快將她憋瘋了!
長天也知道她過得不易,不過她性子原本過於跳脫,想在修仙路上再進一步,此刻恰是磨礪之機,所以也硬下心腸,不讓她見人。此刻見了她這般模樣,心下柔軟,只好應了。
青鸞快步走入這間香舍,第一眼見到寧小閒,目光為之一亮,隨後臉上隱現梨渦,乃是在強忍笑意。
女主人雙頰染暈、氣色極好。想起方才和長天大人錯身而過,他臉上罕有的輕鬆,青鸞就知道這一對兒好事將近。
寧小閒臉色更紅了,壓住羞意板起臉,這才讓青鸞勉強維持了面色的平靜。
寧小閒往屋外看了一眼,輕聲道:「青鸞,我沉睡了多久?」
她一上來就是這樣沉重的話題,青鸞微微一怔,止住了笑容,也低聲道:「快滿三年了。」隨後毫不意外地看到她小口微張,滿面錯愕。
三年,她居然沉睡了三年!莫怪她醒來之後,總有仿如隔世的感受,原來時間果然過去了很久呀。
這三年裡,又發生了多少事情?
到底是練過真一訣。她閉目平復了一下心境,才接著緩緩道:「當日在白玉京之內,我顧不得七仔和鳩摩了。他倆後來如何?」
她開口先問這兩人,青鸞心中即有暖流淌過:「鳩摩拖住了陰九幽的手下,連替身人偶都用掉了,最後力竭而亡。」
寧小閒「啊」了一聲,心下難過。難怪當日白玉京內迷霧蒸騰的時候,她總覺得陰九幽的後著不會只有那麼幾下子,原來都被鳩摩捨生拖住了。她是渡劫前期修為,又滿身劇毒,若真是舍了命地戰鬥,果然沒有多少人能越過她這層防線。
青鸞見狀趕緊接道:「不過鳩摩也出身鳳族,有九死一生的天賦,雖然不像真正的鳳凰那般強橫,但重傷之後三次涅盤重生卻是可以做到的。她早年與人爭鬥用過一次了,這是第二回生效。」
這些傢伙跟著長天已久,說話都喜歡這樣吊人?寧小閒一陣無語。
「長天大人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重新化為鳳卵,與七仔共同被安置在白玉京的一間秘室之中。白玉京是華境廣廈,若非大人與七仔有血誓感應,還真無從尋起。」青鸞說到這裡,聲音一頓,「鳩摩重化為卵,宛若重生,心盟血誓也就失效了。長天大人將這枚鳳卵交給塗盡保管,念她忠心護主有功,要待她重新孵出之後,再令她自行選擇去留。」
任何挾迫性的手段,都有漏洞。巴蛇用以約制隱流妖眾的生長之力如此,陰九幽發明的心盟血誓也是如此。鳳族獨特的能力,令他們能在死後重得自由。
寧小閒心下唏噓,遺漏了鳳卵目前交在塗盡手中這樣一個細節,接著問道:「長天自出了白玉京以後,又做了什麼事?」
「天上居關閉了小千鏡,長天大人強行破界闖出,切斷了白玉京和小千鏡的聯繫。」
她一怔:「那鏡中世界的人呢?」她家長天不愧是專業搞破壞的。
青鸞道:「不清楚。多半是失陷在裡面了吧?」她似乎鄙夷一笑,「傷了您的那個濟世樓的樓主金無患,已經被神君大人所殺。天上居長老議席的長老們,大人因惱恨他們助陰九幽為虐,強行從白玉京闖出時,就沒有將他們帶出。我們離開中京之前,督務局派人前來攔截,神君大人帶領兄弟們殺出重圍。那一晚血流成河,我自入隱流以來,還從未打過那般慘烈的戰役。」
她帶去中京的隱衛才有多少人?身為地頭蛇的督務局,又能派出多少人來阻截?兩邊人數根本不對等,再說中京之內向來臥虎藏龍……遙想那般浴血鏖戰的景象,都能讓人心動神移,呼吸難以自已。
他們費了多大的功夫,才闖出來的?
青鸞藉機瞄了瞄她的臉色道:「長天大人帶著我們從中京返回隱流的路上,也遭遇了多次襲擊。據大人分析,應是有人在背後慫恿。」
她用膝蓋都能猜到是誰幹的。「然後呢,他如何應付?」
「探明來犯的宗門,滅之。三次之後,就再也沒人來尋我們晦氣了,就此安全返回隱流。」
「……」果然是長天會採用的手段啊,簡單粗暴但是有效。青鸞臉上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看來隱流這兩年必是橫行慣了。
說話間,外面有人來尋青鸞。
寧小閒躺在房中,倒是聽得了大概,等到青鸞重新走入房內,她開口問道:「小閣主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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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毫不意外她聽能到,此時正皺眉道:「北方的天凌閣盛產金石礦物,皆是煉器的重要原料。它家與我們隱流這幾年來生意往來頻繁,天凌閣的小閣主,每次都會親自押運貨物,往返巴蛇森林。她事情太多,每次接待她都要費上不少功夫。」
「哦。」寧小閒微微閉眼,顯然有些乏了,「這位小閣主,是男是女?」
「女,名為晏聆雪。」青鸞偷眼看她,果然發現寧小閒眉心微微一動,「每一回前來,她都會求見神君大人。頭一次神君大人還肯見她,後面這幾回都是推拒了。方才外事堂來報,小閣主想找長天大人,談談明年礦物份額配給之事。」
一切外客在巴蛇森林的需求,都要通過外事堂上報。
晏聆雪麼?寧小閒雖未見著這女子,但憑青鸞的隻言片語,第六感已覺出這女人恐怕是覬覦她的東西了。
聽這要求正大光明,然而意在不軌麼?
「去吧,報給長天知道。」寧小閒笑了笑,合上眼,「我困啦,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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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聆雪輕輕打了兩個噴嚏。
立在一旁的瓶兒擔憂道:「這巴蛇森林太冷了,小姐可是染了點風寒?」
「怕是有人在嘀咕我。」晏聆雪搖了搖頭道,「這兩日巴蛇森林中似乎有暗流洶湧,可是發生了什麼我們應知卻不知之事?」
正巧有侍女走了進來,向晏聆雪欠身行禮,笑道:「我家大人有令,向所有賓客贈送靈茶三百斤、五百年朱果十枚、玉膏三十封。請小閣主派人查收。」她後頭跟著幾名隱衛,一言不發地放下了幾個紅木箱子。如朱果、玉膏這類小物,用的也是紅色錦漆盒子盛裝,顯得十分喜氣。
晏聆雪奇道:「可是宗內遇著了什麼好事?」撼天神君那人冷麵冷情,居然會突然下令送客人東西,顯然宗內是發生了大事,並且還是好事。
這侍女露齒一笑,顯然也是喜不自勝:「小閣主當真聰慧!我家女主人已然甦醒,這的確是宗內的大喜之事,神君大人願與貴賓共享喜樂,他令我等對貴賓言道:區區禮物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晏聆雪腦中嗡地一響。
神君大人喜歡的那女子,居然醒了?早不醒晚不醒,恰好在這當口。可她還沒能令長天大人多看她一眼,這女人就已醒來,自己以後的希望,豈非更加渺茫?
她不要如此,她不願如此!
她腦海中一片迷亂,還是瓶兒代她收了禮物,隨後從懷中取了兩塊靈石將這侍女打發了,回頭見著她臉色,著急地輕晃她胳膊道:「小姐,小姐,您別嚇我!」
晏聆雪被她晃了兩下,美眸才看過來,仍是充滿了一片迷茫之色:「你不知道,我自三年前在中京看到他。他領著隱流的妖怪,以幾十人對中京的數百人衛隊,居然還硬生生占了上風。他談笑殺人時,那般的風華絕世,那般的英雄氣概。他,他揮劍的模樣,這幾年時常在我夢裡出現,總能得這樣的男子為道侶,我是死而無憾。」他又長得那般俊美,她每每午夜夢回,都要咬碎了帕子。哥哥也知道她對神君大人的念想,否則也不會每次都任她押運貨物來隱流了。
瓶兒不滿道:「小閣主,說什麼生呀,死呀。這世上男人,您見過幾個從一而終的?我們天凌閣在北方手握大權,隱流這幾年屢屢與外部交戰,法器武鎧消耗很大,又豈能不重視與我們的結盟?神君大人的那位心上人若是心疼愛郎,心疼隱流,斷不會阻在你和神君之間作梗。」
得她這一提醒,晏聆雪心中瘀梗漸消。她原本聰明,方才不過是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砸懵了,現在靜下心來,越發覺得瓶兒的說法可用。
她在屋內緩慢走了兩圈,才緩緩道:「你說得不錯,那般男子豈能讓一個女人獨占?我聽說寧小閒其人原本也沒什麼根底,頂多在這隱流內有些人脈人氣,她對神君的助力,斷斷是不如我的。再說,我又不與她處處爭寵,只要求神君大人偶爾垂青。想來,她也未必就不肯了。」
她咬了咬唇,對瓶兒道:「去找外事堂,就說我想見一見她,請安排一次會面。」
見她重新冷靜下來,瓶兒放下了心,笑嘻嘻道:「好嘞。神君大人看著不好說話,可是他對寧小閒如此之好,可見也不是真正鐵石心腸的。她能化百鍊鋼為繞指柔,您自然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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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小閒接到外事堂的報告時,長天正在她房裡,手裡攥著兩顆桂花糖。只待她將碗中的藥喝了,就把糖塞進她口裡。
多大了,吃個苦藥還要三推四阻地,他也是滿心無奈。
還沒等寧小閒回答,他已經揚聲道:「不准!去將這會面要求推掉!」
BOSS發話,立在院中的那名外事堂給事立刻大聲應道「是」,連給寧小閒挽留的功夫都沒有,一溜煙兒跑掉了。
這人也忒機靈了!寧小閒心中恨恨道,臉上卻是一派好奇:「天凌閣的小閣主是哪一位,為何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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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天淡淡道:「只不過是這幾年與隱流有生意往來的北方仙宗,我昨日將你甦醒的消息通告全宗,隨後就接到了眾多想要面見你的請求,都讓我擋了回去。」
她揚了揚眉:「為什麼?」他越是說得漫不經心,她越覺得其中有鬼,這純粹就是女人的直覺。他輕易將話題帶開,更讓她心生警惕。
長天睨了她一眼,輕哼道:「你傷體未愈,腦袋以下的部分都不能動彈,這樣去見賓客,豈非弱了我隱流的名頭?」話雖如此,眼見她醋意橫生,他心裡卻有幾分爽快,當下將糖放進她口中。
她張口將糖接了,心裡卻篤定:長天雖然一如既往地毒舌,但他不淡定了!
她還沒吃藥呢,通常情況下是騙不到這兩顆糖進嘴的。她撇了撇嘴,趕緊說出了自己的要求:「長天,我想沐浴了。」
她在床上躺了三天,雖然長天每天都為她施放清潔術,但她生性喜水,從凡人時帶來的習慣,更是覺得不沾水這般「乾洗」根本洗不乾淨。現在提出這個要求的同時,都恨不得趕緊泡進熱水裡去。
他頓時微微皺眉,似在考慮。她趕緊軟聲央求道:「帶我去吧,我渾身都癢得很!」
他也知道她的習慣,於是不再拒絕,吩咐侍女們先行備湯,他自己俯身將她抱起,走了出去。
逸仙居後方即是專為此地主人建好的浴殿,兩處以封閉的甬道相聯,她只著中衣也沒有外人會看到。這還是她頭一次進入浴殿,好奇張望之下,發現這裡也承襲隱流一貫的風格,所謂浴殿,其實是一株空心的龐然巨木,直徑都達到了近六十丈。這株巨木從外表看過去仍是鬱郁蓊蓊,顯然生機仍然旺盛,然而中間卻是被掏空了改成浴殿。大概全南贍部洲除了隱流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宗派能夠這般完美地驅動林木了。
殿內沒有任何樑柱的支撐,更顯廳堂廣闊。只有幾具楠木屏風,將泉眼彼此隔開。
巴蛇森林裡的溫泉數量不多,長天命人將最好的幾口泉水引入浴殿之中,所以此時殿中除了常規的溫泉之外,還有三種泉水,一種是青碧色的,色如美酒,久泡之後也如飲美酒,使人微醺;一種是乳白色,如同牛乳,常泡可使皮膚潔白細膩;還有一種是暗紅色的,色若鐵鏽,不過這顏色雖然嚇人,但於祛乏解躁別有神效。
他緩步走過赭褐色的平整地面,將寧小閒輕輕放在紅泉邊上,吩咐了一下侍女,轉身走出去。泉水邊上的地面一律用打磨平的暖石鋪就,汲取了泉水的溫度,永遠保持在溫暖狀態,即使平躺其上,也不會覺得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