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仔的真身很顯眼,所以她很快就在數十丈外的一片瓦礫當中找到了伏在地上的那個白色身影。方才這兩次大爆炸,將大殿的柱子也炸斷了好幾根,倒下來的砂土塊,將七仔純白的羽毛都染成了土黃色。
她心中一緊,著急傳音道:「七仔!」
她外逃時曾用眼角的餘光看到,這小子擺脫對方糾纏的時間比她還晚,再說他只有妖力,遠沒有她身具的神力那麼給力啊,所以恐怕是受傷比她還要重得多。
還有,余英男在哪,南明離火劍在哪?
這次爆炸惹得摘星樓的器靈又極不舒服,此刻地板又開始搖搖晃晃,讓人甚難立足。並且紅雲躉雖然能吞食迷龍毒霧,自身卻是極小極細微的生命體,在這般驚天動地的爆炸中幾乎是死了個乾淨。
迷龍霧沒有了天敵,再度慢慢擴散開來,只是這一次,速度要慢上許多。天上居的守衛也被炸死炸傷了不少,此刻場中警鐘大作,想必又有一大波守衛正在趕來的路上。
此時,她卻看到七仔的身體一動。
這傢伙至少還活著!她面上一喜,緊接著卻看到他的羽翼抬起,一個窈窕的身影從底下鑽了出來,茫然地四下張望。
余英男?寧小閒心中頓時一酸。爆炸發生時,七仔必是將她包在羽翅中,全力護住。爆炸的威力都讓他硬生生代受了,才受了眼下這般的重傷。至於這小小的築基期修士為什麼能從神魂攻擊中倖免,寧小閒的目光落在仍然光華閃爍的南明離火劍上頭:「難道是這把劍自發護主,免她於一死?」
她著急地奔了過去,然而走到近前卻停了下來:在一片斷瓦殘垣中,余英男身邊站出了三個身影,與她對峙而視。
寒瓊仙子將徒兒一把拉到身後,面向寧小閒冷若冰霜道:「何方賊人,敢掠我徒兒?」
她身邊站著那名女師叔,以及,金無患。他們三人雖然用秘法追蹤寧小閒,但她的速度太快,三人與之相隔甚遠,爆炸時站得原本就不近,又有女師叔支起了最擅長的防禦結界,因此居然沒有受到多少損傷。
寧小閒也冷冷道:「何方賊人,敢盜我神劍?」七仔就在他們腳下,她不敢輕舉妄動。說完這句話,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胸口突生悶堵,一口鮮血涌到喉間,差**兒噴了出來。
這是身體和神魂上的創傷一起發作了。然而此時此刻,怎能在敵人面前露出疲軟之相?
寧小閒用盡氣力將這口血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用的是「盜」字,指控意味極濃。寒瓊仙子一呆,奇道:「你說什麼?」
寧小閒一把將自己的面罩抓了下來,露出了蒼白而秀氣的面龐道:「我便是七百三十二號包廂的貴賓。你徒兒所拿的,是我花了八千三百萬零五千靈石拍下來的南明離火劍。未得我同意就私動此劍,不是盜取是什麼?」反正想殺她的人都能認得出她來,此刻這面具也沒有多少保護作用了。
寒瓊仙子微張了口,一時居然作聲不得。這把劍是白玉京的拍品,也的確是人家斥了巨資買下來的,她要怎麼反駁?
「胡說!」此時一個稍顯尖厲的聲音傳了出來,卻是那甄師姐躲在師叔背後開口了,「我們師叔祖早已卜卦推算過了,南明離火劍該歸我師妹所有,否則這神劍為什麼親自來找它?」
這把傲嬌的神劍,的確是除了余英男之外誰也不認的。得她這麼一提醒,寒瓊仙子的腰板立刻就挺直了,正待開口,寧小閒已經冷笑道:「你門派里有人卜過卦,就能說明神劍歸你家所有?那好得很,我家恰好也有卜卦推演的高手,這趟出來之前,他告訴我九霄派的鎮派之寶定海神針也註定是我的機緣,讓我順便將它收走,幾位以為如何?不若你拿走南明離火劍,我拿走定海神針?」
她居然知道她們是九霄派門下!寒瓊仙子心中一驚,暗道不好,卻板著臉道:「胡說八道,南明離火劍,除了我徒兒余英男之外誰也不認,她就算願意給你,你也取不走這劍。」九霄派聲名響徹東海,門下弟子報出師門時哪個不是滿心自豪?她從來都不習慣這般藏頭露尾。可是附近豎起耳朵探聽這裡動靜的人不少,她若承認了自己是九霄門下,豈不是惹禍上門?只怕還沒踏出中都,就是天下熙熙皆為劍來。
所以面對寧小閒的問題,她只能避而不答,色厲內荏一番。眼看對面的姑娘蒼白的面龐上露出了解和譏笑的神色,心中又是窘迫又是憤怒。
她暗自著急:現在師徒幾人都在白玉京之中,也就是在天上居的地盤裡面,等第七層的騷亂平息下去,天上居追查起來,少不得要求她將神劍物歸原主。這可如何是好?九霄派也是以劍立派,若有南明離火劍為支撐,日後更將聲名大振,實力驟升,這般千載難逢的機會,怎可放過?
她們正著急間,耳中卻接到了金無患的傳音道:「這女子的確是神劍的買主,若等事態平息下去,天上居必然將這劍還給她,幾位道友甘心?依在下之見,不若趁此時濃霧再起的好機會,趕緊將她打發了,我可以從旁相助。屆時死無對證,你們自可以領劍離開。」他從未露出真面目,自然不會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所以只稱「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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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的意思,是要她們搶走神劍之餘,還連買家一起殺了?寒瓊仙子和自己的師妹俱是一愣。哪一個名門大派里沒有那些子齷蹉事?只是搶了人家的東西還要殺人滅口,這般剪徑搶匪的行為實在有些拉不下面子去做。
金無患似知她們心下猶豫,口中急促道:「眾位要取得神劍,這是惟一辦法。時間稍縱即逝,屆時悔之晚矣!」
女師叔當即傳音給寒瓊仙子道:「他說得有理。只有趕在霧散之前殺了這女子,我們才能帶回神劍!」見她不說話,著急道,「師姐!為了我九霄派,何苦不能吃,何委屈不能受?這殺人的罪,你若不為,我願意背著!」
寒瓊仙子心亂如麻,又知道此事轉瞬之間就要下決斷,拖延不得。她平時只在門派中清修,鮮少下山,為人又素無急智,被兩人這樣一催促,只得胡亂應道:「那,那隨你。你這人是什麼來頭,要如此相勸?」
金無患冷冷道:「你放心,我什麼好事也不求,只要你讓我在她臨死前問上幾句話就行!」
寒瓊仙子還未開口,女師叔已然替她應答道:「好,一言為定!」
傳音遠比說話快捷得多,這麼幾句說下來,也不過就花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們臉上都戴著面具,寧小閒自然不知道金無患私下傳音竊竊,已經說動寒瓊仙子等人要殺她滅口。可是她善於揣度人心,這幾人的態度本身就毫無歸還的意向,再說她深深了解修仙者的秉性,吞進嘴裡的肉決不會輕易吐出來,所以她意在施展「拖」字訣。一方面,多說幾句話的功夫,她就能運起神力多平復一下傷勢,另一方面,畢竟她是真正花了大錢的買家,這裡又是白玉京,事關天價拍品的下落,天上居必然要給她一個交代的。
她伸出獠牙,刃尖直指寒瓊仙子道:「取不取得走,你且將她交出來便知。」別人如何取走她不曉得,但有神魔獄在手,她有的是辦法!
寒瓊仙子硬著頭皮道:「笑話,你有本事就自行去取劍,我徒兒一個大活人,怎能交給你?」
寧小閒笑道:「好。」筆直朝著余英男走去,當真要去取她手中的劍。
余英男得師傅示意,心中雖然不甘,卻也朝前走了一步。
那名女師叔則是緩緩橫跨一步,站到了七仔身邊。
眼看寧小閒越走越近,不到五丈距離,三人心中都有些緊張。九霄派二人是打算劫殺無辜之人,心底有些惶然也有些興奮,金無患則是得了強援,想到一會兒多半能夠夙願得償給愛女報仇,連念頭都暢達了不少。
寧小閒突然停了下來,笑道:「小姑娘,過來罷。」竟是不肯再往前走了。
余英男微微一愕,抬眼望了望師傅,卻看不清她面貌。
這女子好生仔細。寒瓊仙子只好低聲道:「去吧。」
余英男又往前走了兩步,離寧小閒只有數步之遙了,卻不敢再往前去。她倒提著南明離火劍的劍柄伸出手,不發一語,似是要看她如何取走神劍。
這小姑娘,真以為她拿不走?寧小閒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伸手去接劍柄,待要觸及柄上的纏絲,她面色突然一變,左手的獠牙翻起,一匕揮了出去!
若被她這一擊戳破了喉頭,余英男頸中怕是立刻要血若泉涌。
可是匕首揮過她白晰的脖頸,卻像揮過了空氣,什麼也沒擊中。
果然只是個維妙維肖的幻象!寧小閒瞳孔驟然一縮,余英男是什麼時候被掉包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