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神婆祈雨

  「鎮長答應了。可是等我娘被抓去當了人祭之後,他就反悔了,將我趕了出來。」阿毛冷冷道,「若不是我們幾個年齡太小,達不到當祭品的條件,鎮長也會將我們拿去獻祭。」

  她輕輕問道:「鎮裡人,對這樣的活祭沒有意見?」

  「他們能有什麼意見?死的又不是他們。」阿毛冷嗤了一聲道,「反而鎮裡這些窮鬼死了之後,又不拖累別人,又替他們求來了雨,正是死得好,死得其所!」他口中說得雖冷淡,眼裡卻露出了惡毒之色,顯然心中恨念極深。

  她心下喟嘆。活人獻祭這種事,別說這裡了,就是在華夏古代也不罕見,從氏族時代到商代一直都有此先例,直到春秋時期儒家提倡「仁義」,人祭之風才漸漸淡去。

  她更是知道,在這個玄奇的世界,凡人的性命雖然如草芥,但有時也很有用,比如獻祭,比如煉製延壽丹……就拿陰九幽來說,他的修為要進階,所需要的魂力都是以凡人的魂力為單位計算的。

  而阿毛所說的,正是深居人類心中的共性。如不用人祭祈雨,那麼整鎮的人都要死,如今只犧牲這麼幾個倒霉蛋,就能換來千百人活命,這筆買賣怎麼算都划算啊!至於是誰去送命,對不起,只要不是自己就行了。

  而她,對於神婆如何解旱有些好奇。要知道,大規模呼風喚雨的能力,普通修士並不具備。橫豎她也要在鎮裡逗留過夜,不如就前去看一看。

  想到這裡,她輕聲對阿毛道:「最近可有祈雨儀式,帶我去看。」

  「有。算你運氣好。」他看了看天色,「神婆下午就會在後山祈雨。」

  寧小閒放開了他。這孩子就去巷外對小夥伴們一陣叮囑。待得所有孩子都走了,他才返身回來道:「走吧。」

  這個鎮子之外,有一座小山丘。以她的眼光來看陰氣很重,並且形狀像墳包。風水不僅不好,反而有幾分凶煞之地的感覺,其上還有怨氣縈繞。寧小閒皺了皺眉道:「這小山丘,以前也是死過人罷?」

  阿毛驚異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隨後才想起這個女子有異於常人,肩上那兩隻小鳥看起來也很不一般,莫非是大人口中常說的活神仙?可是他冒犯她在先,神仙哪裡會那麼好心饒他不死,還要給他一錠大銀?

  「這裡原本處死過不少入村搶掠的盜匪。」阿毛道。「今年外頭大旱,流竄來我們這裡犯案的尤其多,鎮長都命人帶來這裡打死了埋掉。」

  恐怕,不僅是打死了這麼簡單吧?怨氣如此深重,恐怕這些「盜匪」死的時候,沒少受苦。她暗暗蹙眉。

  山上有座小小的祠龕,是拜五穀豐登之神的,不過常年風吹雨打,牌位都已經變色了。龕前擺著一座神案倒是描紅漆金,如今已經燃起了胳膊粗細的蠟燭。**上了三炷香,也擺上了五牲。她和阿毛趕到的時候,小小的林間空地上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站滿了人。看來,下午果然有祭天儀式。

  神案不遠處,有五人或坐或立,面色都是慘白一片,坐著的那兩個還在簌簌發抖,看來這就是要獻上的活祭品了。這時被阿毛指認出的鎮長走了過去,其中一人立刻拽住他衣角,嘎道:「你,你答應過我。只要我自願來當這祭品,我家欠你的債就一筆勾銷。並且明年我閨女出嫁的嫁妝你也包了……」

  鎮長將衣角從他手中攥出,拍了拍道:「不錯。你為鎮子所做的,我自會記得。你安心上路就好。」那人面如土色,卻再不言語了。

  過不多時,有人高喊了句:「神婆來了!」人群立刻從中分開,一個膚色略黑,但面貌還帶三分顏色的半老徐娘穿著寬袍大袖,慢慢走了進來。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敬畏。

  寧小閒立刻瞪大了眸子,因為此刻在她眼中看來,這個女人身上沒有半**靈力,也絕非妖怪,竟然只是個凡人!

  凡人,能求雨?凡人,能做到許多修士都辦不到之事?

  這神婆子走到神案後頭,也不說話,只閉目瞑思。台下眾人當然更是大氣也不敢喘出一口,只靜靜地等著下文。

  申時(下午3**)剛到,神婆子就睜開了眼,高聲道:「時辰到!」她聲音尖厲,聽在耳中只感揪心。寧小閒眼中卻是精光一閃,因為她從這一聲高喝中,聽出這神婆子居然有「震魂」的本事。按理說,身具神通之人才能運出靈力妖力,作到如此振聾發聵,可她一介凡人,又如何做到這般震攝常人心魄的?

  七仔也在她耳邊嘖嘖道:有意思。

  接下來,這神婆子取出幾張黃紙符,分別貼在已經垂首跪立的五名人牲心口上,隨後居然從懷裡掏出了三尺長的桃木劍,在這幾張黃紙符上輕**了幾下,就開始又唱又跳。寧小閒眼珠子瞪得很大,這莫不是傳說中的「跳大神」?在這個世界,居然也能看到?

  可惜這個神婆子口中唱念的詞彙,她卻是一句也聽不懂。要知道,長天閉關之前,將上古文字和妖文都灌在玉簡之中,要求她認真研習。他是妖怪,習的神通自然以妖文書寫,當他清醒著的時候,可以將自己的神通用人族的文字翻譯給她聽,可是入定之後就當不了萬能翻譯機了,她只能自己研讀。所以,除了修行神通之外,她這半年裡的功課還多了一樣,即是每天學習這些古怪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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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來了這個世界居然還要學習文化課,也真是醉了。

  然而她自認學得刻苦用功,卻仍辨不出神婆子念叨的是啥,可這聲音雖然嘶啞難聽,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律,不似胡言亂語。她心下疑惑:「莫非,這神婆子祈雨所用的,是我從未聽過的語言?」

  再細看這中年婦人桃木劍的比劃,也並非信手而為。她越看神情越是凝重,竟然辨出對方所勾劃的,乃是一個一個上古的甲骨文字。

  文字甫生之初,原本就是人類溝通天地的不二法寶,何況這女人劃出的乃是甲骨文,世間最古老的一種文字。寧小閒神念擴展,這女人所勾劃的文字,就在她神念中慢慢定型了,形成了「天享之,平陽降雨布潤澤」這十個大字!

  她這樣連比帶劃,哼哼唱唱,似乎每勾出一字都用盡全身力道,桃木劍更是顫顫巍巍,像是下一瞬就要拿不穩脫手飛出一樣。念到後來,她已是滿頭大汗,面白若紙了,連身軀都是搖搖欲墜。幸好最後一字的筆劃終於完成了,「澤」字最後一豎如刀鋒般劈出的時候,天地間突然炸起一個響雷。

  此時萬里無雲,這一下真叫晴空霹靂,震得整個小山丘似乎都抖了一下,也令所有人心神不定。不過大家面上表情倒是只有驚嘆,沒有害怕,想來這場面看過許多次,也就熟悉了。

  不淡定的只有寧小閒,因為就在這一剎那,她分明地感覺到天地之間有氣機被牽動了。

  短短的幾十息內,東邊的天空居然飄來了滾滾烏雲——真是見鬼了,她之前飛在高空之中,明明看到東方的天空中也是一片清朗,這雲從哪裡來?並且這雲團中還隱見電光雷蛇閃爍。

  陽光迅速被遮擋,漫天烏雲壓**,城中狂風大作。

  未幾,黃豆大小的雨**果然從天而降!這雨來得狂猛,砸得山丘上的樹木頻頻**頭,打在人臉上,甚至還有幾分疼痛。

  地上的凡人見怪不怪,只是歡呼了一聲,想必出門前已經吩咐家中婆娘拿容器接好這無根水了。阿毛轉頭對寧小閒道:「鎮裡挖了好幾個大水塘子,專門用來儲雨的。」卻見她黛眉緊皺,似是遇到了什麼想不明白的事。他心道:「看來,這神婆子的手段,連她也不清楚呢。這也不奇怪,她大概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神仙。」

  這個神婆子不過一介凡人,拿什麼來溝通天地,拿什麼來呼風喚雨?要知道,就算是元嬰期的修士驅動「甘霖符」或者化水訣,了不起在自己身邊兩丈範圍內生效而已,這神婆子喚來的,卻是能夠洗滌百里範圍的一場瓢潑大雨!

  她憑什麼能夠辦到這一**,並且屢試屢靈?

  眾人正在歡呼的時候,寧小閒的眼睛卻盯著地上那五名祭品。這五人此刻聲息全無,早就已經死透了,並且全身皮膚都緊緊貼到了骨胳上,看起來形銷骨立,怎一個慘字了得,像是在剛才那短短的一刻鐘內被抽乾淨了血肉。

  這樣的死狀,她偏偏不陌生。在岩城的地下密室中,困龍雪山的洞窟之中,她都看到了這種慘狀,這正是凡人被抽取了全身精氣血的顯著特徵。這女人,還真是拿人命去祭天了?而老天也收了這五人的性命,作為行雨的交換?

  反觀神婆子面色,也是鐵青得很,像是風一吹就要倒的模樣。看來施展這樣一場祈雨之術,對她自身來說並非沒有損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