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傢伙和普通重明鳥又不一樣,人家的神炎都是炙熱高溫,偏偏他的是極**冰寒。
方才他和無面打了幾個回合,這個刺客發現鶴長老已經消失自然無心戀戰,轉身要跑,被他用神炎凍成了一座冰雕。
他說得輕描淡寫地,但鶴長老乃是親自經歷過無面刺殺的恐怖,深知這場無聲無息的搏殺顯然又是驚心動魄的,只是勝利屬於七仔而已,於是看向他的眼神更加謹慎了。此時,他也發現臥室角落裡還倒著一人,一動不動地,正是控影妖博澤。
他的身上,還被藤蔓層層綁縛。可是寧小閒還站在七仔身邊呢。
鶴長老擰起了白眉,看了藤蔓一眼,又看了看寧小閒,終於道:「你不是噬妖藤!」
她聳了聳肩膀:「我的確不是妖怪,我是……」是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肯定不是妖怪,因為沒有真身,可是她還能算得上人麼?她修的可是妖法,身上流淌著神獸的神力,身邊的夥伴,沒有一個是人類!
唉,想起來當真有些小傷感。她壓下心頭的不適,移開話題道:「我現在要走了。若今晚這兩個妖怪沒有回去復命,鳩摩一定知道刺殺失敗了。還有好幾個時辰才到天明,你一個人應付得來?」
鶴長老捋了捋頜下的白須,傲然道:「我已有防備,鳩摩若打算在兩個時辰內取我性命,那是妄想。她自己也清楚。」忍了忍,還是道,「寧……園長,姑娘……呃……」一時不知該怎麼稱呼她。
七仔在旁邊詰詰笑道:「叫女主人便好了。長天大人是我們主人。」
寧小閒瞪了他一眼,對鶴長老道:「仍同以往一樣,稱我寧園長就好。」
「園長。」七仔的暗示再明白不過,他又不傻,於是恭恭敬敬道。「您是怎麼發現我遇險,又怎麼會找到李建明?」
她伸開手掌,上頭有一隻細蜂翻飛:「這是叮嚀蜂,專司跟蹤、查匿。我們早對你起疑了。這幾日一直都在你的庭院外頭放置了叮嚀蜂。它雖然不能闖進你布下的結界,但這兩個刺客前來,它還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這兩人將李建明帶出來放在了暗處,反身回去隱在園子裡準備對付你,我就輕輕鬆鬆將李建明提了出來。」現下李建明被安置在神魔獄裡,她準備回頭再找他深談。
鶴長老道:「李建明在我的暗室中關押了兩個多月,怎會突然被鳩摩發覺?」
「李建明頭一次來隱流作客,對這裡的門道不甚了解。」寧小閒道,「你將他看管得雖嚴,終於也露了一絲馬腳。他昨日趁你不備。放出了一個地陰童子,要我前來營救。可惜他不知道,在戰爭時期,所有土遁之術在巴蛇山脈皆不能用。這地陰童子一下地就驚動了隱流,被擒到鳩摩那裡去了。原本要給我的口訊。也被她截了去,你的所作所為,自然暴露了。」
鶴長老恍然大悟,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居然越談越是投機,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這才道別。她收起噬妖藤。提走了無面,而鶴長老將神色萎頓的控影妖關進了機關暗室當中。控影妖的天賦十分出色,她已經從他身上提取了幾十滴精血,幾乎將這個原本就孱弱的妖怪抽成人干,方才出其不意控住鶴長老,她也是試用了博澤之力。實驗證明,效果極好。天道自能守衡,博澤的控影天賦如此驚人,他的體質就很差,遠比一般妖怪要疲弱得多。
至於無面。這種介於妖怪和精怪之間的液態金屬生物實在太稀有,行起刺殺之事令人防不勝防。若駕馭得好,以後對她會是一大助力。所以長天準備將它收進神魔獄裡,交給塗盡好好調|教。
行走在回家的道路上,七仔傳音給她道:「鶴長老就是這一系列事件的幕後黑手?我怎地聽得還是有些糊塗。」
寧小閒笑了笑道:「不是你糊塗,這整件事確是有些複雜。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鶴長老的運氣也真是很好。我從頭給你說罷。」
仙植園爆炸,是鶴長老脅迫天涯海閣的修士動的手腳。那一番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後,他又差人從**睛閣趁亂盜走了《化龍訣》。為了報仇,鶴長老在隱流內部經營多年,手下也有頗多黨羽,自家人偷起自家東西,實在算不得什麼難事。
「這其中就有個機竅。千金堂堂主已經在隱流明說了,買走爆破蠱的不是隱流中人。這說法無形中就給大家一個印象,即幕後的主使者不是隱流中人。這也符合大家的意見,因為巴蛇之力是非常奇特的神力,它烙印在巴蛇山脈每個妖怪的神魂之中,只要他意圖對巴蛇不利、對隱流不利,巴蛇之力就會阻止他這麼做。炸毀隱流的仙植園,很明顯就是在傷害巴蛇山脈,因此隱流自己也不認為這會是內奸做的。」她補充道,「這也是鳩摩一直沒有懷疑到鶴長老頭上的原因。」
七仔似懂非懂,問道:「事實上呢?」
「事實上,『意圖』這種東西是很玄妙的,意圖也可以解釋為動機。」寧小閒解釋道,「鶴長老若堅持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動機不在於損害隱流,而在於為妹妹報仇,並且他的後續動作是對隱流有利的,那麼巴蛇之力考察了他的動機之後,就不會再阻止他了。舉例來說,這也是琅琊在沒有識破端木彥真正身份的時候,可以將青鸞交給對方的原因,因為他並不認為自己正在傷害隱流或巴蛇。可是我一喝破了端木彥是陰九幽分身的事實,琅琊身上的巴蛇之力立刻阻止他再同端木彥進行一切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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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騙不了自己。鶴長老也不知道要自我催眠幾千幾萬次,才能說服自己炸毀仙植園而不會心懷愧疚。從這一**上來說,最受煎熬的人正是他自己!」
她長嘆道:「天下何嘗有完美無缺無漏洞的規則?哪怕是長天的巴蛇之力,依然有空子可以鑽。長天作為生長之力的擁有者,我們肯定對它的效用心知肚明。然而這老頭子實在是很聰明,居然能夠找到這個漏洞,顯然他先前也是試驗過無數次了,才能準確地理解巴蛇之力的真正含義。」
「然後呢?」
「後頭的一系列事件,果然大部分都在他的計劃之中。他將隱流的目光引向了龍象果成熟當日前來觀禮的眾仙派使者,鳩摩輕率發兵,討檄這幾個仙派——我敢打賭,鶴長老和他的手下在其中,必定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否則鳩摩即使有這樣的念頭,也不會這樣快速地作下決定。」
「隱流低估了人族的反應,但鶴長老卻沒有。他反覆研究過人類的品性,知道仙派重視門面大過一切,被人欺上門擄人這種事,簡直是將他們的臉面丟在地上踐踏,是萬萬不能容忍的,所以這場仗一定能夠打起來。」她笑了笑道,「若你想問鶴長老為什麼要挑起宗派之間的衝突,理由很簡單——他手中的實力還不夠強大,在沒有外力的作用下,單憑他自己無法掰倒鳩摩的統治。只有勢力的彼消而此漲,才會有希望和可能。」
「而戰爭這種東西,就像長天所說的,只要開啟之後就再也不能輕易結束,無率是人類還是妖怪,都只能猜到開頭,卻預見不到結尾。所以我才說,鶴長老的運氣當真很好。」她一字一句道,「廣成宮參戰了,這就使局面更加撲朔迷離,誰也不知道戰鬥的最後走向會是怎樣。最妙的就在這裡,隱流內部對鳩摩的非議聲一日日響亮起來,到如今已經足以影響她的權勢。」
「到了此時,誰是幕後黑手反倒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令鳩摩疲於應付的西部戰爭,已經來臨。」
七仔忍不住道:「照你這樣說,鶴長老的計劃很完美。可是現在又是哪一環出了漏洞,讓鳩摩派人來殺他?」
「傻小子!方才我和鶴長老不是已經討論過了麼,你長耳朵了沒?」她忍不住用力揪下他一根羽毛,「凡事都不動腦,你家青鸞怎麼會喜歡上這麼個莽漢?」
七仔疼得吱哇亂叫:「嗨呀,痛死了!青鸞就喜歡我這樣的,你以為人人像你一樣,偏喜歡又彆扭、心眼兒又多的?」
「你說什麼?」她柳眉倒豎。不過七仔面色突然一白,緊接著往地上一搵,有氣無力道:「長天大人,我錯了,我不敢了!」卻是一直保持沉默的長天先一步出手,通過心盟血誓施懲於他。
「哼,你聽好了。」反正走回去的路很長,她不介意給這隻沒心沒肺的鳥仔再說一遍,「廣成宮之所以會參戰,是因為李建明在巴蛇山脈外圍失蹤了。而鶴長老之所以暴露在鳩摩視野中,是因為他將李建明關在了庭院的密室里。」
「哦。這兩件事,都和李建明有關嘛。」七仔想了想,然後老老實實道,「不懂!」
她有時真羨慕七仔,活得率性而為也是一種幸福啊。往好了說叫隨心所欲,往難聽**兒說,就叫沒心沒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