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篇 最終之戰(79)

  即便他不說,她還是想出了這個辦法。倘若他不曾將她教導得出色又聰穎,或許她不會動上此念,或許……她就能活下來。

  大黑天小心翼翼道:「凝不出人形會怎樣?」

  「與天同化。」長天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望著天空怔怔出神,「從此不知何謂『本我』。」

  大黑天頓時倒抽一口冷氣。沒有了意識,那和死去有甚區別?他不禁想起自己和汨羅揀回懷柔上人的遺石,而後在天外世界試驗場中喚醒巴蛇的那一幕。如果天外世界的天道不曾默許他們這樣做,巴蛇是不是也醒不過來,從而化作天道的一部分?

  想來天外世界的天道沒有那麼好心,大概是巴蛇和它談過什麼條件?

  神王此刻,是不是正在步上巴蛇的後塵?只是他沒有長天那麼幸運,無人能把他喚醒了罷?大黑天心底倒覺得,其實這樣最好,神王大概在法則界輸給了巴蛇,與其活著出來再受折辱,不若如今這樣求仁得仁。臨到末了,終是為了這天底下的人力挽狂瀾、捨身補天。

  大黑天嘴巴朝前方一呶:「現在怎辦?」他是老底兒盡出,沒招了,一身神力損得七七八八,只得眼睜睜巴望真神的本事。好在天地的傾頹像是暫時中止,他們才有功夫說上幾句話。

  面對如此威勢,連大黑天這樣的神境都生出了身為螻蟻、無力回天的嗟嘆。

  「我可保二十六州平安。」她走了,長天心底最後一股子熱氣也沒了。可這是她消逝之前的遺願,他必然要拼盡全力辦到。

  倘非如此,他早就心如枯槁。寧小閒實在太了解他了,就連最後的要求,實則也是為了他。

  長天說罷,執出南明離火劍。劍上已不復紅光和灼熱,反而閃動柔和的金光。

  他將神劍扎入地下,直至沒柄。於是金光從劍上一圈圈漾向四面八方,仿佛池塘里被春水吹皺的漣漪,似慢實快,卻在短短兩個時辰內就覆蓋了二十六個大州。

  金光所及範圍內,天頂黑洞的吸力不再作祟,山川不再變形,生靈也不再受驚擾——萬物似乎各安其位,除了天變留下來的破碎殘垣。

  二十六州恢復了原有的天秩。雖然同樣是末日景象,比起金光之外的世界,這已經很好很好了。

  「天上這黑洞,不會消失了罷?」這話不是大黑天問出來的,而是汨羅。顯然烏謬在察覺外界的變化後,及時撤銷了自己化出來的避難空間,將所有人重新放回了神山。

  長天搖了搖頭。二十六州,這是他的極限了。「它會一直存在,並且緩慢擴大,終有一天……」

  「不是我變得更加強大、代行天職,就是它吞噬掉我們腳下的土地。」長天面上終出疲憊之色,慢慢闔目。畢竟他和神王爭鬥在前、彌合天條在後,即便神力如瀚海,這時也快要見了底兒。

  寧小閒身殞道消,他是強弩之末,而神王早就油盡燈枯。

  他不會忘了,誰是始作俑者。烏謬帶著素赤銅、曹牧走了過來,長天轉頭望他一眼,眸光淡漠如寒潭:「找出陰九幽,我就允許蠻人在此安居。」他要分心對抗天災、維護二十六州秩序常在,就不能時時盯住人間,何況陰九幽那廝狡猾成性,想逮住他也只有同樣奸猾的人方可。

  汨羅、烏謬都是極好的獵手。

  他聲音冷硬如堅冰,烏謬卻不會錯看他眼中的憤怒、嗜血和懊悔。他也曾飽受這些情緒煎熬,而今被這些心魔所困的人換成了世間僅存的真神。

  烏謬目光微黯,望了望天頂的黑洞,卻毫不猶豫應了一聲「好」。他本就提起一口氣,要過來討論蠻人今後的生存問題。畢竟,僅存的二十六州雖說同處於撼天神君和神王兩大真神的共同庇護下,可是有知有覺、存在於世的只剩撼天神君了,不徵得他的同意,蠻族在這世上才當真叫作沒有立足之地。

  無論巴蛇開出什麼條件,他都必須應下。

  他也明白,這一聲應出,就意味著蠻人爭奪南贍部洲的這一場浩大戰爭,徹徹底底失敗了。上下幾萬年、無數人的心血,都化為烏有。

  但凡還有一絲血性,蠻人都不會甘心。可是連苟活下來都要仰人鼻息,還不叫認慫麼?

  所以他只能道:「一言為定。」

  長天不再理會旁人,往前走出幾步,身影漸從空氣中消隱。

  進入天人合一之境,他才能心無旁鶩地護佑這一方天地。

  又或者,他想再入法則界,重新搜尋一遍。

  眾人都立在原地,半晌無語,只有汨羅和烏謬反身走向自己的隊伍。天災暫時可免,後面卻有無窮無盡的人事要料理。

  班子大了,不好帶啊。

  他們清楚撼天神君此時的心境,仇恨從來都是煥發出強大動力的最好燃料。陰九幽帶著陰九靈,必然不能在金光以外的世界裡生存,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個容易捕捉的對手。

  好在,他們要搜捕的範圍縮小了,只剩二十六州,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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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符舒抱著一隻金樽爬上山尖,正好望見懸崖頂端突出的堅岩上趴著一頭巨大的白虎。

  這裡在半天前還是坡谷,天災只用了五十息時間就完全改換了這裡的地貌。

  她走到白虎身邊,一p股坐在他柔軟的肚皮上,又伸手捋了捋虎毛:「陪我喝點兒。」她看起來不拘,卻小心避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丈夫和蠻族神境拼殺在先,又張開結界護住眾人在後,這會兒大概也是心力交瘁了。

  偏偏,未來一片黯淡。他的心情,大概很是低落罷?

  白虎懶洋洋地看著她,不吭聲,尾尖卻「啪」地一聲打在她手腕上。

  力道拿捏得很有分寸,打不疼,就是恰到好處地提醒她,他心情不好。

  符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她怎不知道他心情不好?這貨每回鬱悶了、不爽了,都會變回真身出來曬月亮,仿佛這樣一來自己真就是普通老虎,只有百獸之王的威風,沒有生而為人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