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嘗不知妻子背負的痛苦、委屈和絕望,然而現在他再沒有時間留給兒女情長。
唯有儘快了結這一段混亂的因果,他才護得住她。否則南贍部洲俱要落入敵手,而她……她也不能倖免!
這趟行程的終點,他已經駕輕就熟。短短几個時辰後,他又重新進入天外世界的天道試驗場,再一次站到了最核心的裂隙之前。
灰濛濛的雲霧懶洋洋翻滾,似是亘古不變。
再往前一步,就是混沌,本界天道最後的堅守之地。
這是一個世界的終極和本源。天外世界雖然頹敗,天道的力量卻依舊不是神境可以抗衡的。
哪怕有求於他,它也不會對他網開一面。長天在這裡,已經失敗了無數次。
他站得筆直,定定望著裂隙中的虛無,忽然開口道:「你要的乙木之力都在我身上了,想必你也察覺。」寧小閒內丹破碎後逸走的乙木之力,多半都轉移到他身上了。那丫頭體質特殊,平時如此龐大的星力藏在她身上竟然不顯山也不露水,昔年他陪她西行百萬里,竟然都未察覺,本界天道自然也無從觀察起,否則不會等到她在黑柳沼澤釋放星力以後才關注她。可是長天不同,這股子星力搬到巴蛇身上之後,每時每刻都蓬勃欲出,無比張揚。
這股力量太過龐大,就連他都難以駕馭。
天道試驗場沒有第二人在,回應他的是一片安靜。
長天毫不介意對著空氣說話,聲音清寒,像是檐下結起的冰柱:「你若還想要這股力量,就出來談好條件,否則我轉身就走,永不踏入本界!」最後幾字說得擲地有聲,渾身氣機涌動,乙木之力向外擴散開來,瞬間將方圓百里染成一片毛茸茸的新綠。
新破土的嫩芽如翡翠,格外惹人憐愛。不過欣欣向榮的長勢緊接著就戛然而止。
顯然,長天拋出了一枚誘%~餌,就如本界天道當初對他所做的那樣。
眼前這片混沌雖然強大,卻不能移動。只要他不邁步走進去,本界天道就永遠奈何他不得。
現在他握有最大籌碼,主動權掌握在他手裡。
他不會忘這股力量是怎麼來的。他愛逾性命的人兒付出了比死還要慘重的代價,可不能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被犧牲!
大概是渴求的力量在前,這一回天道的反應很快,那隻懸鈴木化成的小樹人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站到長天面前:「神王受傷再重,你拿不到鴻蒙元氣就永不可能擊敗神王。神境無法贏過真神,就像人力不能勝天!」
那是境界上的差距,非人力能夠跨越。
「那是我的事,不勞費心。」長天微哂,「不想談就一拍兩散,你可以在這裡慢慢等死。」
長天不進混沌,本界天道就拿不著生長之力,那就像病入膏盲的絕症患者拿不到救命良藥,說不出的難受。
談判這種事,可不獨是寧小閒的拿手好戲。
對方沉默,好一會兒才又開聲:「你要什麼?」
「在月娥找我們代為傳話之前,南贍部洲天道可知你這裡有鴻蒙元氣?」
鴻蒙元氣可不是每個世界都能保留下來的。對多數世界來說,混沌化作清濁二氣之後,鴻蒙元氣也就散逸於蹤,只在機緣巧合下才有極小概率保留。那時連天道本身都未成形,自然不能主動去挽留這份遺產。
所以天外世界也留有鴻蒙元氣之事,除非本界天道自己泄底或者有大神通者闖入試驗場,否則別的生靈、別的位面不可能知曉。南贍部洲天道可沒辦法撈過界。
「不知道。」
這回答太含糊又太生硬,真是標準的天道式答案。長天面色一沉,好在天道馬上就有下文:「不過它答應得太痛快,本界才剛提出會晤你等的要求,它就立刻同意。」
「未談任何條件?」
「未曾。」
長天不由得沉思,眉頭慢慢蹙起。每個世界的天道其實都有自己的脾氣,南贍部洲天道是什麼尿性,他和寧小閒都再清楚不過,一曰小氣二曰磨跡,就是平常想請它做一筆公平交易都是千難萬難,回回能把人氣得一口老血哽在喉間不吐不快。
這一回卻答應得未免太爽快了吧?尤其對象還是另一個世界的天道。
虛空浩瀚,然而每個平行世界之間的關係卻好不到哪裡去,如果不幸有交集也多半是相互競爭。南贍部洲天道何等謹慎,怎麼會輕而易舉就答應對方帶來寧小閒?
除非,它本身就有成竹在胸,深知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也深知這一舉動絕不會危害自身。
再進一步聯想月娥說過的話,可知天道篤定這舉動不會危害寧小閒。
當然,那時長天和寧小閒雖然與天外世界的天道見了面,卻以談崩收尾,兩人轉身就走。對長天而言,自然不會拿妻子的性命去做交易。
那時候,她的確也未受到傷害。
可是南贍部洲的天道憑什麼未卜先知?若說天道在自己的世界裡有些許預知能力,那也是循著萬事萬物之因果去推導而出。對於異世界的事務,它哪裡能夠測知?
除非……
除非它不僅算到天外世界還有鴻蒙元氣留存,也知道天道打算拿它交換寧小閒身上的乙木之力,更是算到了長天不會同意。
既然不同意,它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不,這事兒得放到現在來看才明了:其實這一次會晤很重要,令雙方都明了了交易內容,以及各取所需的方式。因為長天夫婦終於還是要將乙木之力交出來,區別在於遞送力量的不是寧小閒,而是長天!
也即是說,天道其實走一步、看三步,甚至預知到神王出關以後的一系列變故,預知到長天最後一次站到天外世界試驗場中的眼下這一幕!
它也算到了寧小閒身上的乙木之力必定要交出去,也知道長天必然要來這裡換走鴻蒙元氣、衝擊真神境。
此事,細思極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