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7章 隱忍

  說到底,她還是得自己想辦法逃走。

  ¥¥¥¥¥

  不管寧小閒是不是難捱,時間總在緩慢流逝。

  她看著群山之中的桃花盛開,看著夏荷含苞,看著楓葉飄紅,看著冬雪皚皚。

  如此,竟然過去三個輪迴。

  終於又到一年秋好時,觀明峰有幾個山尖上白雪終年不化,山腰以下卻層林盡染、花樹競艷,仿佛生命要在隆冬到來之前釋放最後的熱情。

  寧小閒的日子過得古井不波,多數時間都在山海閣里打發。大約是戰務緊要,皇甫銘也不常來擾她,每過七、八日才來尋她吃飯,就算陪她到山下遊逛,來回也不超過兩個時辰。

  從前迫得她心神疲憊的神王,好似變作了溫敦君子,連吃飯都要離她三尺開外,沒有更過分的舉動。

  她求之不得的同時,也在暗暗警惕。那可不像皇甫銘的性格,這傢伙該不會是在背地裡憋什麼大招吧?但無論如何,她強行抑住自己的本性,在這三年半里按兵不動,努力扮演一個乖巧的俘虜,不攪風、不攪浪,安靜而無聲。

  就算在長天身邊,她都沒有這樣安份守己過。顯然這違背她的本性,卻不得不為。

  她以為自己堅持不下來,不過時間還是在她一日日的細數中過去了。原來人被逼迫到極致,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所幸在這樣艱難的時局裡,美好的事情也總會發生:

  兩年前,小白龍順利產下一子,得名唐心;青鸞也不甘示弱,繼她之後產下一整窩共五枚鳥蛋,其中多半都已經孵化。由於它們還在娘親肚皮里就已經換血,因此生下來的有純血的鸞鳥,也有純血的重明鳥。

  依照花想容和寧小閒的約定,唐方夫妻只給孩子取了乳名,大名則交給寧小閒。當晚花想容的禱告就特別幽怨:「娘娘,您今天是不是湊巧吃了水煮蛋?」

  由於寧小閒的神通受限,也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這幾年玄天娘娘的信徒數量下降。但其中的虔信徒比如花想容和青鸞,依舊每天堅持向她禱告。

  青鸞一般將南贍部洲和隱流的事務作些簡單匯報,仍當寧小閒在隱流主持大局一般地例行公務;花想容就跳脫得多,無所不言,最多的則是抱怨自家男人笨手笨腳,比如:「娘娘您都不知道,兒子剛出生時這傻瓜第一次見他的神情,就像看到四腳蛇!好氣哦,要不是我當時手腳沒勁兒,非跳起來抽他幾個大耳光不可!」

  寧小閒當時正在喝川貝雪梨糖水,聞言險些嗆著。龍生下來的兒子當然還是龍,就是小上百來號。身長最多不過三尺,背棘和龍鬚都未長出來,看起來確實像個加大版的四腳蛇……也不怪唐方面色怪異,哪個人類男子見到自己剛出生的兒子四腳著地長尾巴還能跑能跳,表現都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

  不過信仰紐帶暫時只能單向傳輸,她只能默默地聽,卻無法直接給青鸞和小白龍回訊,不過兩女還是樂此不疲。

  寧小閒自己的努力也有了成果,暗地裡一直監視著她的那道神念,從最開始的全天十二個時辰無間斷,變成了現在的每隔一、兩個時辰會橫掃過來,檢視她的狀態。

  只要是人,終究會鬆懈。

  其實她還想等著皇甫銘對她的興趣減弱。畢竟孩子對於剛入手的玩具總是興致勃勃,時間久了新鮮感褪色,也就棄之一邊了。

  雖說皇甫銘把對她的愛戀化作了執念,但她心裡還存著微小的希望,企盼自己就是那樣的玩具,可以被神王遺忘在角落裡。

  可惜,皇甫銘對她的熱情好像沒有減退過。雖然不能近身,但他望著她的眼神始終明亮而有野心。

  那種眼神她很了解,正是男人看待心愛女人的。如若沒有兩大神境的協議,如若沒有他心中種下的執念,她都不敢想像自己現在的處境。

  在卓蘭看來,這位玄天娘娘越發沉默寡言了,時常能整天坐著不發一語。她也曾小心翼翼問過娘娘,為何心緒不佳。

  寧小閒當時正在出神,輕飄飄回了一句:「他們怨我入骨。」

  這話是什麼意思?卓蘭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彼時轉輪王傳來一個消息,言簡意賅,對南贍部洲來說卻如晴天霹靂,也把她炸得半天回不過神:

  「西夜覆滅,郎青戰死。」

  自從隱流撤回大西南,南贍部洲的局勢就步步惡化。終於,連西夜也扛不住了嗎?這可是個糟糕透頂的訊號,任憑哪個智者從當中解讀出來的,都是悲觀的現實和未來。

  郎青、晏聆雪,這兩個曾與她命運有過交集的名字,現在聽來恍如隔世。南贍部洲風雲變幻,也不知悄無聲息地埋葬了多少英雄。她還記得第一次見晏聆雪,那是軟玉柔柳一般的美人兒;第一次見郎青,那是意氣風發的一方霸主。

  結果,連郎青也沒能挺過南贍部洲上這一輪狂風暴雨,化土歸塵,從此人事兩忘。

  和他們相同命運的修仙者,還有許多許多,消逝之後卻連名字也留不下來。

  寧小閒也只得長嘆一聲,不勝唏噓。無論郎青為人如何,最後也是不屈戰死,臨到末了,終歸還是鐵骨錚錚一條好漢!

  西夜的覆滅,也意味著修仙者在北方築起的最頑強攻勢也宣告失敗,抵抗蠻族的行動要進入下一個低潮期了。尤其西夜背後的靠山是懷柔上人,說不定還有白虎,連他倆都保不住西夜,這其中深意更加耐人尋味。

  這個消息,對於原本就動盪不休的南贍部洲、對於還在奮力抵禦蠻族進攻的仙宗來說,都是當頭一棒。由此帶來的影響,連她也不敢判斷。

  這一日清晨,寧小閒再度起身。

  平日裡,只要她掀動帳簾,卓蘭就會進來替她更衣挽發。不過這一回,直到她自行換好衣物,侍女還未進來。

  寧小閒忍不住輕喚一聲:「卓蘭?」

  「在。」卓蘭的聲音頓時從外間傳來,帶著兩分沉穩。可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