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百步來說,就算皇甫銘願意娶她為妻,樂音宮如何敢結這門姻親?神王可以不在乎修仙者的看法,樂音宮卻不能將自己推到天下人的對立面去!
於情、於理,姬元冰和皇甫銘都沒有半絲兒可能了。
姬元冰抬頭,淚眼朦朧:「姐姐,你會將我許給大黑天尊嗎?」
姬元容頓時噎住。
那一紙協議是母親代表樂音宮與大黑天簽下的,為的是宗派的經久長存。當前形勢下,她可以違背母親的遺願嗎?姬元冰比她小上二十餘歲,對於這個小妹,姬元容一向疼到骨子裡去,可是她接任樂音宮主之後也就接下了宗派興亡的重擔,還能像從前那般任性行事嗎?
如今大黑天率兵援護,替樂音宮打退了蠻人的進攻,表現出履約的誠意。此時按約定將妹妹許與大黑天,則樂音宮得到來自神境的強力庇護;如若不給,則是樂音宮單方面毀約,今後要同時面對神境的怒火和來自蠻人的進攻。
這不是一道多選題,答案只能有一個。
她張了張口,艱難說一聲:「冰兒……」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姬元冰希冀地望著她,目光漸漸轉為失望,再轉為惶恐,忽然咬著唇恨恨問她:「為什麼一定是我?」
為什么娘親偏偏將她許給大黑天?
姬元容嚯然抬頭。可還未等她說話,妹妹已經一把推開她,跑遠了。
姬元容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山後方,不由得閉起雙目倚在樹上,泄了氣一般。
她不得不將親愛的妹妹當作物品一樣送人。即使身為一宮之長,這種深沉的無力感也揮之不去。
在這一瞬間,姬元容忽然格外羨慕玄天娘娘。同為亂世紅顏,她竟能將自己的命運牢牢抓在手裡,又與所愛長相廝守,這是何等超脫、何等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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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小閒忽然覺得耳朵有些兒癢,不由得甩了甩頭。
莫不是有人在念叨她?
眼下四人坐在樂音宮最華麗的東楹,稱流芳齋。這裡原是展紅俠接待貴客所在,莫看她靜室布置得素淡,這裡卻極盡奢雅,隨便一個小物拿去人間,都可說是價值連城。之所以這裡得名流芳,卻是因為整個東楹建造別具匠心,就飛懸於瀑布之上,而地面偏偏又是厚重又剔透的水晶連結而成,人立於其上,就仿佛懸在萬丈深淵上方,四下里空空落落。
寧小閒只要一低頭,就能望見腳下河川奔騰,咆哮著墜落高崖,飛珠濺玉中自有無窮氣勢。
也就是樂音宮才給如此盛景取一個文縐縐的名字。
寧小閒心裡正在嘀咕,忽然聽到大黑天不耐煩道:「我們要等到何時?」
長天大馬金刀坐著,眼皮都不翻一下,然而寧小閒知道他全副心神都鎖定了眼前的巨鼠:「稍安勿躁。」
大黑天呼出一口氣:「青銅高地還有要事待辦,難道樂音宮一天不尋出你要的人,我們就一天不走?」
這話倒是實在,便是寧小閒和長天端坐於此,神格也不停被觸動,忠誠的屬下通過信仰紐帶,源源不絕將前線戰務報了上來,有些還棘手得很,最好親自去辦。
可是現在,他們只能按下十萬火急的軍情,在此坐等姬元容的消息:既然來了,就要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
長天給他兜頭一盆冷水:「想走,也得等你洗脫了身上的嫌疑再走。」
大黑天眯起的細眼中有凶光四射:「怎麼,你……」話音未落,又被長天打斷道,「我們浪費寶貴時間在此的唯一理由,就是要尋出真正兇手。你若真蒙上不白之冤,才該是最急著洗雪那人罷?」
這時就連廣德真君也忍不住要為他喝彩了,明明仍視大黑天為嫌犯,還能把話圓得這樣漂亮。
大黑天瞪著眼,終於無話可說,乾脆閉目不理。
就這樣又過了個把時辰,姬元容才匆匆趕了過來。
她才跨過門檻站定,就向四人賠了個禮道:「抱歉得很,大戰方歇,百務待辦,尤其大牢里進出的人犯太多,要查那記錄實是有些兒難。」
廣德真君知她說的是事實,大度道:「無妨。」這一場仗是樂音宮勝了,牢里裝滿了蠻人俘虜。戰鬥前後進行七、八天,樂音宮和蠻軍之間的仇恨度也刷得夠高了,就有些弟子偷偷抓了俘虜出來報復,當場就給打死了。修仙者可不講人道主義,這樣的復仇,牢頭也是睜一眼閉一眼,根本不會計入檔案,因此姬元容要在這樣混亂的記錄當中找到符合長天要求的人物,真是不容易。
大黑天則關心道:「如何,可有眉目?」他在這裡真是呆夠了。
「有。」姬元容拍拍手掌,就有一名樂音宮長老走進來,向四人行了一禮。
「這是看守乙牢的獄長邱長老,符合神君要求的人就是從乙牢當中被娘親提走的,進一步細節,你們可以問他。」
姬元容接任樂音宮主不過短短兩日,氣度就與從前截然不同,處理起事情來也是有條不紊。
寧小閒身體微傾,向這人道:「被提走之人的身份?最好能知道展宮主提走他的原因。」
「是。」邱長老顯然事先被姬元容耳提面命過了,這時也不廢話,恭敬答道:
「被提走這人,登記在冊的名字是札木合。五日前,一小支蠻軍從晴明峰後山爬上來想要施襲,他就是其中一名百夫長,被我們識破伎倆後俘獲收押。札木合在戰鬥中打死一名樂音宮弟子,結果死者的弟弟知情後,就到牢里來找他,打算、打算……。」
說到這裡,他也有些難以啟齒。寧小閒瞭然,接一句:「打算將他提出去?」死者的弟弟來找兇手,能安什麼好心?當然要將他提出牢去,找個無人的角落狠狠折磨,說不定最後殺掉哩。邱長老雖掌牢獄,卻理解門人心境,尤其這幾天慘烈廝殺,樂音宮不知多少弟子死在了戰場上、死在了蠻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