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運足目力,才會發覺這居然是個不規則形狀的空洞,奔騰的熔岩流過這裡,紛紛陷落。
如果在南贍部洲,他們會把這種海中的漏洞稱作海眼,隱流以西的大洋上就有一個無盡海眼,是為該世界的禁地之一。如果將這片熔岩海中的漏洞也稱作海眼的話,那麼數以百億噸計的液態物質又流去了哪裡呢?
正因為不曾被填滿,所以海眼始終存在。
兩人當然是要一探究竟的,不過自高空降下來以後才發覺,這個漏洞的寬度少說也達到了二十餘丈,熔岩洪流互相推搡著、千軍萬馬奔騰而入的場景蔚為壯觀。
和一般的海眼不同,這裡並沒有形成霧汽蒸騰的美景,因為黑霧才一生成就被極端的高溫分解掉了。
寧小閒也支起了護身罡氣。越往下降,她體表的青光就越發濃郁,到最後凝若實質,然而與這裡的空氣一觸,也是發出輕微的嗤嗤聲,顯然正在快速消耗之中。饒是如此,她額前也沁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流汗,這感覺暌違了三百年。修仙者不畏寒暑,何況她這樣的九重劫仙?然而凡事都有個限度,地火的高溫顯然已經迫近了她肌體的極限承受能力。也就是她還兀自安好,換了其他任何仙人到此,恐怕已經像糖人兒一般被烤糊烤化了。
這個地方都不應該是真仙能駐足之處,長天卻稍稍放開了自己的罡氣護罩,讓她更倚仗自己的力量來抵禦外界的高溫。
對她來說,這是難得的錘鍊之地。
兩人越降越低,寧小閒的面色也越來越紅。似乎從西行路結束之後,她就很少遇到這樣力有不逮的局勢力了。
不過骨子裡早已煉就的韌勁,讓她咬著牙默默忍受。
離熔岩海口,僅有不到百丈距離了。撲面而來的、無窮無盡的熱浪可以隔空將精鐵燒融,而她若是將窮奇扔下底下的熔岩洪流里,它就會瞬間分解。
然而眼前的奇景卻教她目瞪口呆。
海眼當然是無底的,她早作好了再看到一回黑洞的準備。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從她現在的角度望下去,海眼正中央非但不像先前兩人走來的通道那樣黑乎乎伸手不見五指,反而是灰濛濛一片。
難以言述。如果真要類比,那大概就是華夏大首都重度霧霾時的顏色再濃墨重彩個三、四倍罷?
除此之外,一片虛無。
沒有光,沒有人,沒有泥土,沒有任何肉眼能見的物事存在,甚至寧小閒本能地知道,那裡大概連空氣都不復存在。那麼氣勢磅礴的熔岩洪流洶湧沖入,卻沒有了下文。
沒有煙氣蒸騰,沒有高溫液體和任何物事發生碰撞或反應的聲響。
數以百萬噸熔岩不知多少年堅持不懈的澆灌,卻被這海眼堅持不懈地吞噬掉了,連一絲灰煙都沒能留下。
她怔怔看著眼前這口海眼,心裡浮上來無可名狀的恐懼。
哪怕是真仙之軀了,第六感靈識依舊在瘋狂示警,讓她遠離此物。似乎再近一步就會有大恐怖發生。
那是作為一個卑微生靈對於自然偉力的膜拜,是鐫刻在每一個智慧生的靈識海最深處的警示。
對天地之道,必定抱有敬畏與臣服之心!
長天感受到她的顫抖,當即跨前一步,擋在她身前。
說來也怪,這一步邁出去,她受到的壓力頓時大減,連幾乎要通體而入的炙燒感都消去了一小半。
就好像他憑一己之力,為她擋在了天地面前。
「這東西,好生危險。」這種地方連空氣都快要不復存在,她的嗓音變得又尖又細又微弱,不得已改用了傳音,「怎地又有些熟悉?」
不能怪她沒見識,眼前這所在看起來格外高大上,偏偏其間飄過的絲絲縷縷的灰霧又傳遞給她那麼一丁點兒似曾相識之感。
她怎可能在別處見過這個?
這念頭還未轉完,長天已經沉聲道:「鴻蒙元氣!」
寧小閒杏眸微睜:「怪不得,竟是鴻蒙元氣!」她和長天得過一絲鴻蒙元氣,是虛泫昔年被捕入獄時寄在自己的元珠里送出的至寶。它孕含了天地初開以後的至理,甚至還早於天道產生之前。簡單來說,它是創世之時遺留下來的產物,比起所謂無字天書還要珍貴百倍不止。
寧小閒一時沒認得它來,卻是因為這明顯不是南贍部洲所有,而是天外世界的造物遺存。兩個世界之間千差萬別,鴻蒙元氣的性質和包含的至理自然也絕不相同。
昔年老沉淵只不過得到那一縷鴻蒙元氣的點撥,即在沉沉昏噩中捉住一線曙光,有幸以平庸之資最終踏足神境。眼下這不知名的海眼之中,卻有多少鴻蒙元氣?
她一把抓著長天的手:「如果能撈出一點……」
她的聲音都顫了。要知道南贍部洲所有大能在推算天隙演化時最煩惱的一點,就是參不透天外世界的大道。古往今來,只有蠻祖能辦到這一點,因此也只有他能夠在兩界壁壘上鑿出這麼多孔洞來。
如果他們現在能從這裡攫得一絲鴻蒙元氣,是不是也可以令長天研摩天外世界的本源,從而找出對付天隙的辦法來呢?
比起她的緊張,長天卻要鎮定得多,這時微微搖頭:「恐怕沒有那般容易。你看著近,其實它遠在天邊。」
底下看似可以毀滅一切的熔岩洪流,最後被化作虛無的卻是它自己。只這一點,就能看出鴻蒙元氣可不是好拿的。他從懷裡取出一截骨頭狀的物事來,在寧小閒面前晃了晃:「看好了。」
這截骨頭是金色的。寧小閒還未辨認出來,長天已經隨手一拋,將它丟進了海眼之中。
和熔岩比起來,它好似更加強固,寧小閒甚至看到它在海眼中飄忽了好一會兒。這時就驗證了長天所說的話,因為金色的骨頭進入海眼之後,前後上下左右都是空落落地,離最近的一縷鴻蒙元氣至少也是天涯海角的距離。